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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席出院的那天,颜微尘沾了骨科医生的光。
他没有见到尹席,却收到了尹席的花。同科室的医生以为是颜微尘的病人送的,都说他人缘好。
实际上,颜微尘的病人都比较实在,送米面馒头的频率比送花高。
后来,颜微尘在朋友圈里发现,同系列的花束,骨科医生和护士人手一束。
不过能被一面之缘的人记住,他还是高兴了好几天。
现在是他第二次跟尹席见面。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随便找个车站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我坐公交回医院。”
司机敬业地站在车边,等尹席把颜微尘扶起来,主动给他们拉开后座车门。汽车里温度适宜,颜微尘身体暖和了起来,刚刚因为温度失色的脸颊一侧充了血,两边呈现不均匀的红。
这点变化逃不过尹席的眼睛:“需要帮你报警吗?”
颜微尘摇头:“没用的。”
没看到车里的纸巾盒,他怕右手上的烟味蹭到真皮座椅上,只好把手揣进口袋里。
也就是这一摸,发现手机丢了。
那到了车站还不能坐公交,或许……能跟尹席借点零钱吗?他不心疼地在口袋内衬上攥了攥,试图抹去手指上的烟味。
毋需尹席多言,司机看到公交站就停下了。
颜微尘还没想好怎么说,尹席就先下了车,率先走上站台。颜微尘跟在他后面,还没看清时刻表,就听他说:“看起来转车很不方便,而且班次很少。你要回医院值班吗?”
“不用。”
“你可以去我家将就一晚,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先把你放在医院,我再去公司。如果你着急回家,那就等我到家再让司机送你,这也比坐公交快。”尹席摆出为难而且抱歉的表情,“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头先送你。”
“我……”两种办法都挺麻烦人的,却都可以直接解决颜微尘的困扰。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走吧。”尹席带颜微尘坐回车里。
接下来的事情有了着落,颜微尘的状态就放松了下来。他在车里浅睡了一觉,眼睛睁开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进了一座庄园。
两只金毛蹿出来,激动地摇着尾巴跟车跑,司机处在视线盲区,不敢开快,尹席只能让他停下。
他一开门金毛就跳起来,在他大衣上摁了几个泥爪。但是尹席顾不上它们,因为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尹太太是个beta,优雅知性,娇好的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家里开着暖气,她穿一件丝质衬衫,一条半身裙足以。
“总算来了,你爸爸从早上就一直念叨。这是……?”
“颜微尘,我朋友。”
颜微尘当然知道这个“朋友”是有水分的,带个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回家过夜,谁都免不了被爸妈一顿削。
他尴尬地跟尹太太打招呼:“你好。”
尹太太的热情超乎他的预判,她主动握住颜微尘的双手,笑得慈爱,字正腔圆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颜微尘看到尹太太指骨纤细,饱满的指甲涂着红色的甲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硕大的鸽血红戒指,和自家那位歇斯底里的母亲简直云泥之别。
尹席脱下大衣递给管家,管家接过衣服看向颜微尘,颜微尘觉得热了,也把外套脱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毛衣起球了。
尹太太视若无睹,反倒是关心他的脸:“你脸怎么了?”
尹席抢在颜微尘前面回答:“过敏。”
尹太太说:“这样啊,家里有药膏,等会拿给你,抹一点就好了。”
跟尹家人上楼的时候,颜微尘才不动声色地观察别墅内设。尺寸占据一面墙的大幅油画里是一匹棕色的烈马,浑身肌肉迸发,生命的张力几乎要突破画框。另外三面墙上挂着华丽的织锦,层高超过一般住宅,走在里面不会有一点压迫感,而天花板上是满满当当的繁复雕花。
“爸爸呢?”尹席问母亲。
“在楼上,他亲自做了一道菜,现在大概在摆盘。”尹太太抬起右手挡在嘴边,面露难色,“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期待。”
尹席说:“他难得下厨,你就给他一点鼓励。”
尹太太抱怨:“不是难得,如果我不阻止,他一日三餐,乐此不疲。”
餐厅里一张长桌只坐了他们四个人,还好他们只坐在一侧,不然说话可能要用喊的。有趣的是,坐在桌头的人不是尹先生,而是尹太太。
尹太太上身向颜微尘倾斜:“你有忌口吗?”
颜微尘说:“没有。”
尹先生做了一条黢黑的鱼,端上桌的时候尹席和尹太太都不忍直视。味道也很微妙,不知道到底算是糖醋还是红烧。他们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然后违心地夸赞,顺便拐弯抹角地建议他以后别做了,唯独颜微尘觉得可以接受。
“公司里都顺利吗?”这话是尹先生问尹席。
', ' ')('“嗯。”
尹先生说:“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没有。你表哥的alpha私生子被接回家了。”
尹席愣怔了一下:“嫂子能同意?”
尹太太严肃地说:“就是你嫂子的提议,而且你姥姥也很重视那孩子。”
尹席沉默了两秒,眨了眨眼睛:“那他姘头怎么说?”
“能怎么说?给他开张支票呗,不然娶进来不成?”说到这,尹太太表现出一脸的不齿,“他就是个外围beta,你要带这么个人回来我也不会接受。”
“拜托,我跟表哥也不是一路人,你别拿我代入进去。”
这就是个饭桌上的闲谈,工作性质原因,类似的八卦就跟春日的柳絮一样,医院哪个科室都屡见不鲜。颜微尘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对尹家来说,那孩子的存在不是小事。
尹太太看向颜微尘:“微尘,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低保户,一个家庭主妇,一个软饭男,一个小瘪三。就算颜微尘受过高等教育,也找不出一个能让人瞧得起的表述。
他避重就轻:“我是医生。”
“omega医生?!”尹太太非常惊喜,再次漾起笑容,“这太了不起了。你是什么科室的?儿科吗?”
她没有猜骨科,在她看来,如果omega做医生,那他一定是个富有爱心而且非常耐心的人,母性使然,她猜儿科。
颜微尘说:“烧伤科。”
尹太太紧张地问儿子:“你被烫伤过?”
尹席说:“没有。”
那就是偶然认识的,尹太太舒了口气。
饭后,尹席跟父亲去书房谈话,尹太太给颜微尘找来过敏药膏,指腹抹了点,亲自为他上药。
颜微尘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落寞地垂下眼眸,尽量不让自己拿面前这个慈爱的长辈和母亲做对比。
“好了,”尹太太大功告成,她盖上盒子放在茶几上,“尹席小时候身上起疹子就用这个,明天就会好。”
“谢谢。”
金毛的爪子已经被洗干净了,它们找不到尹席,对着颜微尘社交牛逼症大发,十分钟都没有就熟了,拱在他身边不走,不负歹徒快乐狗的名声。
颜微尘的毛衣里掺着化纤,干燥的环境里被金毛蹭了一身狗毛,没有发出“噼啪”的静电声大概就是这件衣服给他最大的面子。
尹太太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絮叨:“我很高兴他能认识不同行业的朋友。”
颜微尘嘟哝:“认识他是我的运气。”
尹太太纠正:“幸运是相互的。”
或许是出自良好的教养,尹太太让颜微尘感到宾至如归,就连给他准备的客卧都远远大过他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
家佣为他准备了一套睡衣,至于那件沾满狗毛的毛衣,已经被他们拿去清理了。
卧室里没有钟表,颜微尘只希望明天不会睡过头。
尹席跟父亲谈完就来找颜微尘,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即使这是他家:“我来送药。”
颜微尘说:“我不是过敏。”
“我知道。”尹席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打消母亲的疑虑。他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倦色,大概和父亲的交流不太愉快,“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公司里有律师团。”
到现在,颜微尘还不知道尹席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不管尹席是客套,还是真心,颜微尘都欠不起这个人情:“谢谢。不用。”
尹席提议:“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嗯……”颜微尘委婉地说,“我可以给你留个号码,但是要等明天才能通过验证。”
尹席以为这是拒绝:“什么……意思?”
颜微尘坦白:“我手机丢了。”
他猜是丢在家里了,但不值得他回去拿,所幸开机密码复杂,银行账户里也没几个钱,留在家里最大的价值就是被卖二手。
“呃……你应该早点说的,现在营业厅都关门了。”尹席认真地给他出主意,“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让人给你送台笔记本,你好跟家里说一声。”
“不用的。”颜微尘哪有什么家人要通知,工作邮件都是统一在早上处理。
“那好,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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