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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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go抬起头看了看钟,要到送早茶的时候了,她把杯盏在陶瓷方盘上摆好,一路往温室走去。

贴身女仆Alice正坐在门口织花边,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盘子,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她退后几步,看见Alice的裙边消失在门缝里,才转身离开。

“小姐,早茶做好了。”DorothyLorenzo正坐在躺椅上,对着天花板上那块彩色玻璃出神,女仆的呼唤叫她直起身来,她打开茶碟试了试茶水的成色,赞许地点了点头。

“把那些白色玫瑰摘下来几朵,侯爵大概会喜欢的。”她指了指那些早开的玫瑰花,刚浇过水,花瓣上还含着些泪珠子似的水滴。

Dorothy端着早茶,沿着铺着华美地毯的楼梯一路向上,这毯子又得除灰了,她在心里想。二楼那条走廊的尽头,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上一任侯爵AnthonyLorenzo在画像上用平白无波的眼神看着他,这可怜人在亲生女儿Madeleine投身进入修道院后,从一个遭遇不幸的远房亲戚那儿接来了她这个孤女抚养,至少Lorenzo家族的官方说法是这样。但Dorothy听过另外的版本,在这个流传在厨房和仆人们休息室的版本里,画像上带着几分忧郁的长相端正的已故侯爵,不是她的养父,而是她存在血缘关系的祖父。

她悄无声息地从这历代侯爵的画像面前溜过,又上了几级台阶进入一条安静的走廊,她走到正中间,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动静,难道还在睡觉?她颇艰难地用一只手端稳盘子,打开那扇厚重的实心木门,几缕阳光从室内洒到走廊上,那个金发的男人听见门口的动静,从玻璃窗前转过头来,看见端着早茶的Dorothy,他微笑了,还是她在小时候最爱看的那种笑,GabrielLorenzo离开落地窗,用法语招呼她。

“早上好,快过来吻我一下,我的玫瑰花。”

她放好茶盘,走上前在Gabriel的侧颊吻了一下,侯爵也到了该长皱纹的年纪了,但那张和她颇相似的脸庞上,看不出几分岁月的痕迹,只有在他笑得眯起眼时,才会在那双眼角看到一些纹路。她伸出手把他穿着的那件休闲袍子理好,也回给他一句问好。

“今天打算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练练我的琴,说不定去教堂待一会儿。”她早就没什么事可干了,自从他蜗居进这个房间以来,她在房间外的生活便单调得可怜,她还保留了去教堂的习惯,虽然他已经不要求她这么做了。

“我似乎很久没见到你那位女伴Cynthia小姐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裙子的花边,“Cynthia去年结婚了,Gabriel,她怀孕四个月,不能再到处串门。”

“哦,是的,结婚,总有人会结婚。”他没有打开茶碟,而是又扭过头去望着窗外,一株藤蔓爬到了这儿,在室内投下了一片小小阴影,他的脸藏在那儿,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门又被推开了,她转身,是Henrick,他一身正式的打扮,手里拿着一封信,自从那个事件发生后,这年轻的继承人就负起了打理家族日常事物的绝大部分责任,只有一些十分重要的事会请示侯爵,而且大多时候是在吃完晚饭,这么早就有急事的情况很罕见。

虽然很好奇,但Dorothy还是知趣地退下了,两个年轻人在门口点头问候,她看见Henrick手中的那封信上有一个咆哮狮子模样的火漆印封口。

她走回花房时,还在思索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

“刚刚邮差送来了这个,说很紧急。”HenrickLorenzo走上前,把信递给自己的父亲,他黑发乌眼,比起父亲年轻时咄咄逼人的美貌,他更像那早已逝去的母亲。侯爵接过信,看了看那个火漆封口。

“可真是封稀罕的来信。”

咆哮的狮子,是北边的Duham公爵的纹章。

Gabriel用刀裁开封口,拿出信纸读了起来,这封信十分正式,从信纸到写法都一丝不苟。Henrick站在他身侧,也瞟着信上的内容。

信显然出自Duham公爵本人,十分刚劲有力的字迹,如果不是见过这老公爵,Henrick会以为写信的是个年轻人。信的开头是惯常的问候,不痛不痒地追忆过去的会面,这老家伙居然能把十几年前的事记这么清楚,Henrick在心里想。Gabriel显然没什么闲心追忆似水年华,他快速地跳过这些繁文缛节,直接翻到后面看公爵来信的用意。

等到认清公爵在信里提出的请求,Henrick觉得这房间都摇撼了一下,他回过神,父亲正在检查信封,脸上带着看不出用意的笑。

“我没弄错的话,Duham最近有些麻烦?”

“是的,公爵的大儿子在新大陆殖民地和当地人起了冲突,被人开枪打死了,治安官调查的时候,查出了他们家族的走私活动,甚至还有人口买卖的事。”Duham家的变故是这半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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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宴会上的最重要的话题,这家人的缺席正给了各种流言疯蹿的机会,至于他们的缺席是因为羞惭而主动避开还是因为主人不想邀请这类话题人物,则不得而知了。

“真有意思,给我拿笔和纸来。”

“您现在就回复他?用正式的通信纸?”

“不用,便签就行了,叫个邮差来等着,我不会写很久,让他马上送出去。”

Henrick退出房间,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才得知的重磅消息,他实在不知道,父亲在短短十分钟内,会做出什么决定。

事情更奇怪了,Dorothy站在一楼的长廊上,这个时候居然叫来了信差,看来那封信确实很急迫,她望着Henrick递给那邮差一个信封,还给了他一大把银币。邮差策马奔远了,Henrick望见了长廊上的她,不知怎么,他那眼神让她有点不舒服。

这个插曲并没有打破Lorenzo宅邸的平静,下午,Dorothy照常去了教堂,和当值神父交谈了一会儿,晚饭的时候,侯爵一如既往没有出现。

但Gabriel的回信在远方的Duham住宅里收到的效果可就没这么安静了,看清了侯爵的回信后,公爵夫人气得直发抖,不顾礼仪在会客室里数落起那个不知高低的古怪侯爵来。

“这叫什么话?这么封便签就想打发我们?还说我们诚意不够?这私生子想怎么样?”

老公爵没有像夫人那么大惊小怪,但也皱着眉头把那封回信盯了很久,期间公爵夫人的怒火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得动用嗅盐才能继续的地步。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一个侯爵这么跟一个公爵说话!他那个毛丫头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养女,竟然敢这么跟Duham家唱高调。真是落难了谁都要往我们脸上吐口水!”

她毫无风度地骂骂咧咧,一会儿说如果AnthonyLorenzo还活着,绝对不会允许这种离谱的事发生,一会儿又数落起自己那个闯下大祸的长子来,跟着她又想起,她的Lucien已经入了土,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浇灭了她的怒火,老夫人掏出手帕哭泣起来。

“行了,行了。”老公爵出口制止了夫人这夸张的情绪表达。

“你就这么忍受他的欺侮?如果是你的父亲接到这封信,早就骑着马跑去找Lorenzo那混球决斗了。”

“我父亲确实会这么干,所以他死得那么糟糕。”老公爵摇了摇头,“我认识GabrielLorenzo的时候那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看见他没怎么变,我很高兴,平常的草包贵族现在可帮不了我们。”

“一个私生子!一个没有任何教养的人!我决不会允许他家里任何一个人踏进这栋宅子的大门,我真是晕了头,才会让你写那么一封信!”

“我不仅写了,我还要写得更多,这件事我亲自主持,不用你来插手。”

老夫人被丈夫的表现唬住了,眼见无法劝他放弃,她眼不见心不烦,第二天就跑到别处消夏去了。

这书信来往持续了好一阵子,一天吃晚饭的时候,Dorothy惊讶地发现,Gabriel下了楼,他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询问她最近还在上教堂么。

“哦,我还去的,我每天都去。”

“那么,亲爱的,明天等等我,我有一些事要找主教商量。”

这天是个周末,Dorothy呆在修道院的接待室里,想着这最近一阵子发生的怪事,Gabriel上次特意来拜访主教,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他在修道院发了疯,被强行带回宅邸后,就切断了绝大部分和外界的联系,最多在一些重大的节日不得不在教堂里露面,但再没和主教有过私人的交谈。这是怎么了?她直觉有事发生,而且这事和她有关。

她看着那些修士们进进出出,不自觉地握紧了脖子上那个银质的十字架,她这么些年一直带着它,早就觉得它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还没等她想出个可能的解释,Gabriel回来了,面色如常,看起来没发生什么冲突。

第二天她去望弥撒,主教特意叫住了她,问了她一个她从没想过的问题。

“您有什么对婚姻的看法吗?”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婚姻是上帝的安排。”事实是,她从没想过要结婚,离开Gabriel去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生活。

“是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主教慈祥地拍了拍她的头,这老人也没怎么被岁月改变。

谜底揭晓的那天,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亲耳从Gabriel口中听到,还是有种虚假感。那天她被叫到侯爵的房间,坐在扶手椅上的侯爵开门见山地告知她:

“Duham公爵替他的次子Leonard向你求婚,鉴于Duham家长子发生的意外,他会是公爵爵位的继承人,我已经答应了这件婚事。你还有七个月的准备时间,婚礼会在这儿举行。”

她呆掉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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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你听到我的话了,Dorothy,我没有在问你想不想。你现在应该去找总管,叫他请个裁缝来,要最一流的,你的婚纱应该开始准备了。”

她的眼泪比她反驳的话语更快地冲了出来,她跪倒在地上,匍匐着扯住了男人的衣摆,“求求您,我不想离开这儿。”

“最好的玫瑰是不能一直呆在花园里的。”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她流着眼泪拉过那只伸下来抚摸她的手,她觉得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我可以的,我可以像Madeleine一样去当修女,这样就能一直留在你身边了。”

她觉得那只手僵硬了,他猛地把手抽开,Dorothy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侯爵,她看到那双蓝眼睛里混杂着愤怒和痛苦,变成了冰冷的一大块,侯爵的声音硬邦邦的:“如果你那么做,我宁愿杀了你,我再也不会输给它任何东西。”

“那么这是无法改变的了。”好一阵子的沉默,她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腿已经有些发麻。Gabriel点头,试图给她一个微笑,“你不久就会知道我替你做了最好的安排。”

“你一直都试图给我最好的。”她含着眼泪回答他。

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往门外走去,Gabriel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好好照顾你自己,我的女儿。”

Dorothy猛转过身,她透过自己的蒙胧泪眼,看见他的眼里也有了泪水,她发出这最后的疑问:“您可以让我知道,谁是我母亲吗?”

他没有回答,她看见GabrielLorenzo难得一见的,像是失去一切的表情,她上次看见这个表情,是在那个好几年前的暴风雨夜。

“是Madeleine?”她说了一个猜测。

Gabriel摇头,“不,不是她,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或许等你也成了母亲,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她抹掉脸颊上的泪,尽力挤出一个笑容,“那么晚安,爸爸。”她走出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任由眼泪沾湿了整条手帕。

Duham和Lorenzo的联姻,成了下半年和下一年整个国家所有上流聚会的头等话题。没有漫长的订婚期就直接结婚已算得上不合规矩,而由爵位更高的一方前去迎亲则更是闻所未闻,再加上Duham家长子刚死一年多就要办喜事,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虽然最高主教亲自前往Lorenzo家族的封地为新人主持婚礼多少平息了一些流言,但坊间还是传着不少对这次婚姻不怎么好的猜测,新郎家中的变故,新娘那算得上神秘的身世也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有些传闻甚至有模有样地把王室牵扯了进来。无论如何,这次婚礼的规格是任何流言也抹杀不了的豪华,双方都免除了封地上所有人半年的税赋,新娘的珍珠面纱和丝缎天鹅绒礼服引起了不少贵族少女们的效仿。Duham的聘礼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港口一个世纪的税收权,以及一块从新大陆开采出来的蓝色钻石,而“金边玫瑰”DorothyLorenzo带过去的陪嫁,有一个公爵家里亟需的金矿,贵族们都知道,要让风波过去,让商船又挤满家族的码头,Duham可得花一大笔现钱。

在婚礼结束后,新人在Lorenzo的大宅里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欢庆,然后踏上了漫长的,返回Duham主封地的巡回蜜月之旅,因为需要巡游的两个家族的土地遍及国家各处,等到他们终于回到Duham大宅,新娘早已大腹便便。早就等在那儿的亲朋好友把庆祝他们新婚和庆祝他们长子诞生的宴会们叠在一起,让古老的公爵宅邸热闹了足足三个月。

关于这次让两个家族都振兴了起来的联姻,在新娘的老家还有一个小小的传闻,据说在新人们成婚的当晚,许久不上教堂祷告的GabrielLorenzo侯爵,只身一人去了那儿,他整夜跪在那冰冷的地上祈祷,直到修士们前来,开始准备晨间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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