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14岁之前李莎在家庭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是李福娣,这个名字被他们村里的方言叫成“来福弟”。
李福娣出生在那种山路十八弯的小乡镇,这种闭塞的乡镇重男轻女特别严重,她有一个姐姐,严谨的来说她有两个姐姐,第二个姐姐在母亲孕检时被检查出是女儿,被母亲流掉了。
至于同样是女儿的她为什么会出生?是因为母亲在那次流产中用的是最便宜的药物流产,这种流产对身体损耗很大,医生说再流产以后可能无法生育。
父亲抽着旱烟沉默了很久,直到六岁的大女儿放学回来,放下书包熟练地进入厨房淘米煮饭,他才说:“生吧,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劳动力。”
母亲嫁过来的第一年没有怀孕,被父亲骂“生不出蛋的母鸡”,母亲嫁过来第二年开始连续怀孕三胎生出两个女儿,被父亲骂“不会下蛋的母鸡”。
李福娣出生后,母亲没能再怀孕,父亲经常在家骂骂咧咧,说断了他们家的香火。
在李福娣十岁那年,大姐出嫁,父亲拿到了大女儿的三万彩礼,花了一万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婴。
自从大姐出嫁后,李福娣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忙碌,父亲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母亲在镇上的制衣厂工作,李福娣放学后要做家务,做完家务做农活,做完农活天黑后还要帮母亲挑选从制衣厂带回来的布料。
以前大姐在家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分担,大姐出嫁后这些活跟做不完似的,更令李福娣抓狂的是,她还要照顾父亲抱回来的那个男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是孩子的李福娣便要承担起照顾另一个孩子的责任,久而久之她脱离了所有的集体生活,变成超乎年龄的麻木冷漠,大多数时候她总是抱着孩子木讷地坐在门口。
有次村民跟父亲唠嗑:“你家姑娘长得真漂亮,就是性格有点孤僻,有时候路过跟她打招呼都不搭理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村民走后父亲骂她:“没礼貌,性格孤僻。”
原本背着婴儿来回踱步的李福娣停下脚步,没有得到安抚的婴儿立即哭闹起来,婴儿的啼哭声让父亲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李福娣抬起头大眼睛空洞无神:“性格孤僻是怎么形成的?”
九年义务教育后父亲不愿意出钱供她读高中,让她在家里等着嫁人,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父亲大言不惭道:“那怎么了,你大姐还不是十七岁就嫁人了,你现在户口本登记的年龄也有十七岁了。”
李福娣愕然,她问过母亲为什么她年龄被登记大了两岁,母亲当时告诉她是躲避计划生育的障眼法,原来还在算计着这些。
“你这样是犯法的!我要报警!”李福娣双目赤红,恨恨地瞪着他。
父亲抽了口旱烟,嗤笑道:“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小时候不把你卖掉都不错了,白养你这么大。”
白色烟雾后咧着嘴笑露出老烟牙的父亲犹如阴间恶鬼,李福娣想到了被父亲用三万块卖掉的大姐,三万块多吗?对与他们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来说很多,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出去工作过,除了打理他那几亩地其他空闲时间就是在村里闲逛喝酒打牌,母亲在制衣厂上班一个月一千多,一年都挣不到两万,两人加起来一年都挣不到三万。
她不想走大姐那样的路,也不想活成母亲那样。
那是她第一次正面与父亲产生冲突,少女自然敌不过卖力气的庄稼汉,她被父亲绑在门口的电线柱剪掉了长发,要不是路过的村民拉开父亲,可能还要惨遭一顿毒打,五岁的弟弟只知道哇哇大哭,不是跟父亲替她求情,而是抽噎着叫她:不要惹父亲生气,跟父亲好好认错……。
李福娣看着被她一手带大弟弟,心里涌起了憎恨,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他的未来,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他也会长成跟他养父一样又穷又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最后是下班回家的母亲给她解的绑,她哭着对母亲威逼利诱:“我才十五岁他就让我嫁人,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警察要是管不了我就去跳河,让我上学,学费我自己挣不要你们出一分钱,我以后工作了给你们挣更多的钱……。”
因为考上的是重点高中母亲答应了,前提是要让她一毕业就立即嫁人,到那时父亲肯定容不下她。
初中毕业后的那一个暑假,李福娣在母亲的制衣厂里工作,小乡镇不会在乎你是否童工,他们时薪开得很低,在工业不发达的乡镇里多的是廉价的劳动力。
上高中前李福娣去镇上的派出所改了名字,一个月后14岁的李福娣拿到了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姓名是李莎,年龄16。
上高中后李莎极少回家,她住在学校宿舍,高中的学业并不轻松,除了学习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是去制衣厂挣学费,那三年过得也很辛苦。
高考志愿李莎填的都是两千公里外的大学,很远的繁华都市,坐火车要两天一夜,父亲大概知道她无法到达那里,所以在她高考志愿上很潦草地签了字。
高考后的第二天,李莎被安排了相亲,没想到相亲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这男同学高中的时候还追过她,当时她忙着勤工俭学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媒婆将男方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几百万家产,家里有很多地皮,还有几个商铺出租,结婚后可以不用工作直接享福。
是真的能享福吗?李莎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几个女孩,她们看向她的目光很肆意,时不时交头接耳。
相亲对象得意地说:“读书时我的确没有能力跟你谈恋爱,现在我们毕业了,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你进门,到时候你要什么都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哦,那就是没娶进门之前什么都不肯给,高中时他就这样又想追她又不想付出,一点实际付出都没有,光靠一张嘴叭叭,十几岁的少女早就被生活磨平了菱角,已经不是能够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了,那时候李莎在想:难道自己不配拥有一场正常的恋爱吗?在确认恋爱关系之前,在被追求期间不配有一束花吗?不配被请吃一顿饭吗?不配看一场电影吗?这些低成本的东西都不舍得出还追什么女孩子。
后来李莎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不认同她的想法:“你这样是不对的,人家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如果在追求期间就为你做了这些,到时候你又不同意,人家不是白白浪费钱和精力了吗?”
母亲的话让李莎对自己的恋爱观产生了怀疑,也让她明白击退白嫖男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对方花钱,所以当时李莎跟男同学说:“你能给我交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资料费还有乱七八糟的杂费?如果不能就请你不要再骚扰我,我没时间给你浪费。”
初步商议彩礼十万,母亲眼尾笑开了花,李福娣冷脸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精明的媒婆给她做思想工作:“男方家条件算是村里最好的,他们家五个女儿一个儿子,以后家产都是儿子的,男孩子长得不怎样,但家庭条件好啊,你们郎财女貌挺般配的,趁现在你年轻漂亮,赶紧抓住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条件要好好珍惜,错过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进门一个多小时,李莎全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都谈到婚期了媒婆才假模假样地问她有什么想法。
男方一家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对面坐着的五个女孩子还在交头接耳,离得近李莎甚至能听到她们压低声音说:“这个女的好看,就是彩礼要太高了……。”
李莎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来回逡巡,之后转头望向男方的父亲,冷漠地注视着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平静地说:“不生儿子可以吗?”
相亲就这样黄了,回到家父亲大发雷霆,把她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咆哮着让她滚,她在这个家的东西只有一个行李箱,这个行李箱还是昨天高考完她从学校拖回来的。
母亲出来给她塞了点钱让她去外面避一阵风头,父亲冲出来把钱夺了回去,面红耳赤地对她骂骂咧咧,邻居纷纷出来看戏,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跟她断绝关系。
“好。”李莎捡起地上的行李箱就走,在村头拦下一辆路过的摩托车,给了对方十块钱让对方送自己去镇上的车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她在火车站买了张硬座票,坐在长凳候车时大姐骑着摩托车匆匆赶来,要不是大姐叫她“福娣”,李莎都认不出她。
七年不见大姐完全变了样,要是以前大姐肯定不会穿着睡衣不修边幅就出门,她手里牵着一个男孩,背上背着一个女孩,隆起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大姐出嫁后一次都没有回过娘家,一是大姐有怨气,二是当年因为彩礼两家闹得很难堪,大姐婆家也不准她回。
大姐的儿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一刻都坐不住到处乱跑,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吼他吼得半个车站都听得见,最后是李莎跑过去拉住他,两姐妹才能坐下来说话。
“你变了很多。”
“变泼妇了吧。”大姐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看我不到二十五岁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怎么会这样?”以前温文娴静的大姐变了样,李莎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产后护理不好,营养又跟不上。”
“他们家对你不好吗?你老公也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