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夕阳已经彻底没入垃圾堆成的山丘后面。天空的颜色慢慢转成暗蓝,还带着夕阳余晖铁锈色的红光。
言墨不能动弹的两只手被粗粝的麻绳捆紧了,他被那个来路成谜的拾荒者在垃圾堆里拖行。
那群拾荒的孩子似乎有点怕这个人。这些如小兽一样野蛮生长的儿童大多都有真正野兽一样的敏锐直觉,他们会下意识避开真正危险的生物。在这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一把撑住那块下落的石头,把言墨归属为自己的战利品的同时,那群饿狼一样的孩童互看一眼,一哄而散。
于是言墨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人要把自己弄去哪里,但无论怎样,大概还是要比被扒得一干二净再砸碎脑袋死在垃圾堆里好一些。
——既然他能活下来,那,他就能去报仇。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整个人微微地放松下来。想也没用的事就暂且不想,等身体的麻痹退下去,谁也不能拦着他扑过去把老彭那个贱东西的脑袋用锯条割下来,一脚踢进污染区。
堆积成山的垃圾被太阳暴晒了整天,已经进入了轻微的发酵阶段,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腐臭味道。言墨半闭着眼睛,随着被拉扯的动作上下颠簸,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被腐臭的污水浸透了,忽然隐约地想起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
……大约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他曾经目送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削孩子钻进上城屎尿横流的下水道。那下水道的气味,闻起来和自己此刻鼻子里的味道似乎差不了多少。
言墨又默默地想了一会,忽然明白了自己想到了那个孩子的缘由: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天使”和“魅魔”这种似人而非人的生物。而今天,则是第二次。
那实在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刚成年,觉醒了个还算不错的稀奇异能,被选拔进了上城的巡查卫队。那是好差事,对于他这种出生在下城,父母早就在污染区送了命的底层男孩来说,几乎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然而,他的工作与加入警卫队时的誓词“维护正义与治安,维护人类文明的辉光,维护黑铁堡垒的繁荣”似乎没有太大关系——作为一个新人,最底层的卫队成员,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将那些胆敢偷偷溜进上城小偷小摸的下城鼠蚁赶回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劝说总是不够的。那些衣着破烂、满脸脏污的孩子总是把糊满泥巴的脸贴在上城商业街的玻璃橱窗上,盯着里面烤得金黄的面包留下黏糊糊的口水。上城,是他们不应该驻足的地方。
要打。用鞭子,用棍子,打得那些天生下贱的东西再也不敢把脏兮兮的脚踩到上城,再也不敢在上城的店铺里胆大包天顺手牵羊。
这就是他的工作。
“要打,打狠一点。”
他的长官拎起一条橡胶警棍,一棍抽在一个衣衫破旧的七八岁孩童小腿上。那个满脸脏污的男孩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手指仍旧痉挛地抓紧半块涂着奶油的小蛋糕。
”没抽断你骨头,再敢当小偷,下次我就抽断你的腿——言墨,过来试试手法!”
卫队的长官有点恶意地盯紧了队伍末尾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刚刚成年的大男孩,俊秀的长相还带着点青涩,是刚刚从下城那种垃圾堆里提拔出来的。
长官知道这小子偷懒——遇见那些下城的肮脏小贼时,只要旁边没人,言墨只提起脚,不轻不重地在小贼屁股上留个脚印。
上城的警卫,早晚要习惯这些泾渭分明的阶层。下城的贫民不算人,所以,负责保卫上城的警卫,也不能把他们当人。这小子早晚得习惯。
那名叫言墨的小子似乎没想到被这个时候叫出名字,一双褐色的眼睛瞪大了一瞬,薄唇抿了抿,抬腿站了出来,沉默地接过长官手里的橡胶警棍。
他迈开腿,握紧警棍,面前是那个哭嚎着,用沾满蛋糕碎屑的手抱着腿翻滚的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言墨挥起手。四指粗的橡胶棍带着呼呼的风声沉重地下落。
孩子发出尖锐绝望的哭号,
——然后那根警棍的头部就飞了出去。
它没有接触到抱腿哭嚎的孩童身上,在空中毫无预兆地断成两节,前面那一截画了个不科学的弧线,翻着跟头画着圈飞了出去。
“…对不起,断了。”言墨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
趁长官对他怒目而视的功夫,那哭喊的孩子挣扎起来,拖着腿跑远了。
“啪”地一声,青年俊秀的脸上挨了一个沉重的巴掌,肿起一个红通通的指印。他仍旧站得笔直,面容平板,说:“对不起,长官。”
长官猜测,这小子大概是偷偷用了一点异能——言墨的异能有点特殊,属于战斗系,但事实上不针对体能强化。这小子似乎是能让手里的武器和他产生点特别的关系,比如准确,稳定,听话,或许还有别的。
至于到底能不能让警棍在挥动的过程中断成两截,言墨一口否认,说他没本事劝诱武器自杀。
没有什么证据,但总之,该罚。
所以,那天晚上,言墨获得了一个崭新的守夜活儿:据说是”上面“吩咐下来的,要调两个警卫在上城边缘的某个荒废停车场守一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活儿。”上面“要在这停车场做些什么秘密勾当,他们这种小警卫根本摸不清头脑,只能负责拎把枪赶走误入现场的平民。做好了,理所应当;做不好了,连脑袋都要交上去。
但言墨没得选。于是,已经连续巡了两天夜的青年强撑着开始打架的眼皮,穿上制服拎上配枪,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停车场的门口。
和他一起接了这个守夜活儿的警卫叫洛城,比言墨大个六七岁,唉声叹气,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闺女。一会儿“我闺女在家肯定想爸爸了”,一会儿“我闺女晚饭到底吃没吃上”,又一会儿“我得给我闺女打个电话帮她数数羊”。
言墨简直不胜其烦,终于,洛城拎了些路障去前面设卡拦人,言墨总算得了会儿清净。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低低的引擎声。一辆外表看不出任何标识,连牌号都没有的货运车辆安静地从他身边驶过,停在了寂静无光的停车场上。
“上城警卫?”司机拉下车窗,那人在一片黑夜里仍然戴着墨镜和口罩,显然是在隐藏着身份。
“新人?”司机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言墨年轻的脸孔,“哧”地出了口气,又带着点轻蔑吩咐道:“不用你干什么,在这儿看着。有不对劲的人过来了就吱一声,让你开枪你就老实给我开,回去包你没事,你们长官那儿有报告模版,都是偷看军事秘密合法击毙,知道了没?”
言墨无言地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半藏在围墙下的暗影里。
在他面前,货车前面又下来几个戴着全套墨镜口罩的强壮男人,开始卸货。
从车辆后面的货运仓卸下的,是十数个一米长,半米高的箱笼。箱笼似乎不是空的,多少有些重量。每个箱笼都被厚厚的布幔盖着,不知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片黑暗的夜色中,又响起车辆的低沉引擎声。
几辆通体漆黑的车辆驶入荒僻的停车场,安静地停下。
车门无声打开,有人与货运车的司机简单地对过单据,迅速撩开箱笼的布缦向内瞥一眼,然后将箱笼抬进车辆后座。车辆立刻迅疾地开走,无声地滑入不见光的暗夜。
又一个箱笼从货运车的后斗卸下,放在地上。
以言墨站立的角度,他恰巧能从布幔的缝隙内看进去——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言墨看见了半张惨白的脸。清秀的,麻木的,透过笼子的缝隙,怔怔地看着无边的黑夜。
被装在箱笼里运输的货物,是人。
有人快步走过来,像验货一样掀开那块布幔。笼里的原来还只是个少年,十几岁的模样,赤裸着身子,被迫打开腿,向笼外的人展示着自己异样的性器官。他的眼神空白而虚无,漠然地盯着笼外无星的黑夜。
”魅魔。“那人低低地说。
随着语声,笼子被罩起来,那个被称为”魅魔“的少年被塞进一辆纯黑的车辆,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几米之遥的墙边暗影里,言墨几乎把自己的存在隐藏到了最低——他知道自己此刻在守着什么交易的现场。
那些被称为”天使“和”魅魔“的高级玩具,那辆运货车上足足有十几个笼子!
那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应该触碰的禁区。
停车场上的交易还在继续。笼子一个个从货运车上搬下,又在短暂的验货后搬上另外的车辆,驶向或是很糟,或是更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