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张鸿业嫌臭,离他好几步远,不过还是帮他说话:“娘!是李峰欺负他呢,他们都欺负常久!”
“胡说!”李峰哭着喊,“是他先打我的!”
“你平时就欺负他!”张鸿业说。
究竟什么情况,张徐氏是知道的,张鸿业和李峰绝交,回家了肯定是要抱怨的,常久在学堂受的委屈,她大都知道,只是不可能专门为下人跑一趟。
再说了,做下人的,受点欺负那不是天经地义。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院门外疾步过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头上脖子上手腕上,全是贵重首饰,晃得人都看不清她的脸。
“哎哟,这是怎么了?”女人过来了没先瞧儿子,也没瞧先生,一眼先瞧张徐氏了,“这不是张太太吗?”
张徐氏微微颔首,“不知您是……”
“啊,我是城西金玉堂的,我男人姓李,您上个月还在我铺子里买过项链呢。”李太太说罢,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地上那个跪着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生怕儿子打了惹不起的人。
李家不过是暴发户,县城里许多人听都不曾听过,张徐氏也只对她家的首饰有印象,“是这样,今天这个事,真是过意不去了,我家书童没调教好,和你家的孩子动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太太一听是书童,当下就有些怒,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哦,是这样……”
“娘!是他打我,我都没怎么打他!他先动手的!”李峰哭喊着告状。
张徐氏垂了垂眼,“上回那条项链,我几个朋友瞧了都说喜欢,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她们去您铺子里,一起吃个茶?”
李太太忙敛了怒意笑道:“那感情好,您只管来,只要您来,我肯定都有空。”
“娘!”李峰还在喊。
“闭嘴,就你不懂事儿!”李太太瞪了他一眼。
李峰委屈极了,但比他委屈的还大有人在。
自始自终,没有人理会伏在地上的常久,最后还是黄桃叫他起来,跟她们一道回张家。
常久额头都磕破了,恍恍惚惚的,回下人院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这什么味儿?”林叔进屋就一皱眉,“常久,你怎么没在学堂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常久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我和同学打架了。”
“你上个学还能跟同学打架?”林叔一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那是去伺候小少爷呢,怎么能跟别人打架呢?”
常久摇摇头,闷在膝盖里呜呜哭。
“你别在这儿哭,”林叔啧了一声,“你去少奶奶面前哭去,快去!去跪着好好反省,小心叫少奶奶打发了。”
常久迷茫地抬头,“她打发我去哪儿呢?”
“她打发你去哪儿都不如在张家!”林叔上前拉他,“卖掉的下人还能有好下场?听叔的,快去!”
常久听了林叔的话,上院子里跪着。
张徐氏撑着头,侧卧在软榻上,掂了掂烟枪,“你说,这常久还留吗?”
“看少奶奶想要什么样的孩子了,”黄桃跪在一旁点灯,“有骨气的孩子,自是忍不了折辱的,没骨气的,像阿全那样,少奶奶又瞧不上,这个怕是不好两全呢。”
张徐氏看着她,“你挺喜欢他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黄桃一愣,“哎哟”一声,自嘲道:“我可是没骨气的,少奶奶喜欢的,我才喜欢,少奶奶不喜欢的,我一眼都不瞧。”
张徐氏低笑,拿烟杆子挑她的下巴,“怎么就再找不到一个和你一样好的。”
黄桃抬着下巴,笑着回:“没有才好呢,小的怕抢不过。”
张徐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烟杆子点了点她耳垂上的银花,媚眼如丝,“点香吧,有些热了。”
黄桃乖巧地应了一声,起身去取香。
过了半个小时,屋里弥漫着香甜的气味,张徐氏心情好些了,唤了常久进屋。
常久跪了下来。
“这阵受委屈了?”张徐氏看着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也不是小少爷的事,”常久垂着脑袋,哽咽着说,“不敢麻烦少奶奶。”
“这不还是麻烦了吗?”张徐氏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不起……”常久又磕起了头,屋子里是木地板,磕得可响,整个地面都在震。
“好了,别磕坏了脑子,”张徐氏叫停了,“磕坏了还怎么陪鸿业念书。”
常久一愣,猛地直起身,脸上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惊喜,混合着委屈的眼泪,叫人看了心疼。
张徐氏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锦盒,“这个赏你了,李夫人送过来的。”
常久没敢站起来,爬过去,接了锦盒,额头流下一道血,被泪水稀释淡了,“谢谢少奶奶。”
“往后别再惹事了,我不想再去学堂了,明白了?”张徐氏说。
常久用力点头。
训也训了,赏也赏了,这事便过去了。
不过在常久心里,或许很难过去。
夜里,下人们都回屋了,常久攥着玉镯,蜷在被窝里小声呜咽,脑子里全是同学嘲笑自己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林叔凑过来,拍了拍他,“别哭了,这多划算呢,不过跪一跪,也没伤着哪儿,就得了个这么好的镯子,这镯子能卖好几块大洋呢。”
“我倒宁愿上码头卸货去,”常久哭着说,“我也不愿意跪在那儿任人骂,他们都说我是奴才。”
“你本来就是奴才,怎么叫骂呢,”林叔掀开被子,拿着一块云片糕,塞进他嘴巴里,“做奴才有什么不好,张家最好的活儿都落在你身上了,有什么看不开的。”
常久咀嚼着糕点,边哭边往外喷粉末,缫丝厂的沸水都没能让他掉眼泪,这会儿却哭得泪流不止。
他无比想念石村的日子,即便别人也骂他,折辱他,抢他的东西,但不会有人叫他学狗爬,也不必给谁磕头。
但他回不去了,姐姐不在了,娘病了,他必须得支撑起那个破败的小屋,哪怕他才十一岁,也必须像他家被压弯了的细瘦房梁一样,一直挺在那儿。
“哎,这小子!不让人睡了!”厨子坐了起来,“给他灌点酒。”
“酒?”旁边一个男人睡了一半的探头,“还有不?给我也来点儿。”
“你也给我哭一个。”厨子下了床,走到柜子那边,拿钥匙打开了一个小抽屉,取了酒出来。
“起来,喝点儿!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林叔把常久拉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喝了两口酒,常久真马上睡过去了,眼眶里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清干。
这一通闹完,老先生特别生气,李峰也在家挨了一顿毒打。
学堂里的小孩儿意识到常久是个不能随意打骂的人,跟着收敛了不少,常久这才得了安生日子。
只是愈发的沉默了。
他日渐沉默的同时,另一个男孩儿对他的妒意却与日俱增。
自打他成为了张鸿业的书童,又是衣服又是大洋,现在还得了个价值不菲的手镯,阿全哪里能忍,夜夜都和张鸿业说他的坏话。
张鸿业一开始只是反驳,后来有点生气了,转头去跟常久抱怨。
常久一言不发听着。
他并不在意张鸿业怎么看他,反正看来看去,都是看奴才,而且说坏话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他现在已经摆正了心态,作业随意,测验敷衍,冷嘲热讽当耳旁风,一门心思只照顾张鸿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常久没想到阿全还会付诸行动。
月底有一日,一到学堂,张鸿业竟发现自己的作业不见了。
马上要上课了,张鸿业一脸惊恐:“常久,你是不是把我作业落我娘屋里了?”
“怎么可能?”常久一把拿过他的书包。
张鸿业一副要哭的表情,“那怎么回事呢,一会儿先生检查怎么办!”
短短一个月,老先生已经打过好些学生了,张鸿业凭着胆小懦弱才一直没挨打,但也是真怕那戒尺。
“我去找先生说。”常久一放书包,转头往老先生的屋子里去。
他已经能猜到是阿全动的手脚,张鸿业向来写完作业就跑,书包扔给他收拾,他收拾完了,再送到张鸿业屋里。
晚上还能碰书包的,只有阿全。
但他没有证据,张鸿业和阿全的情分,他也比不上,只要挨了打,一定赖他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常久跑进屋子里,“先生!”
老先生正在看书,闻声抬头,“匆匆忙忙的干什么?”
常久干脆利落地往他面前一跪。
老先生一惊,连忙站起来扶他,“你跪我做什么!起来!”
常久没敢起来,“先生,昨天我家小少爷的作业被我落在家里了,可否容我回去拿?”
“你先起来说话。”老先生还是拉他。
常久倔强地抱着桌脚,“先生,要是小少爷因为我挨罚,少奶奶没准儿会把我赶出门的,先生您行行好……”
“你先起来,”老先生长叹一声,“这都要上课了,现在回去做什么,下午再给我拿过来。”
常久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老先生扫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当即冷哼:“知错能改,便也不用我罚你了,快起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哎。”常久站了起来。
老先生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提点:“你虽是书童,读书也要用功些,识几个字,将来做账房先生,替人抄书写信,不都比做下人强么?”
常久顿了顿。
“你最近作业愈发糊弄了,”老先生指责道,“怎么,张家人不许你好好念书?”
“没有,”常久闷声说,“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