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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外的小吃摊人声鼎沸。
赶车的旅客吃下最后一口包子,西装革履的老板在看今日的报纸,皮鞋匠在擦今天的第一双皮鞋生意……
硕大的“天津站”三个字染上些许斑驳,处处透露着这座城市的厚重光阴。
锦徽下火车的时候睡眼惺忪,她睨了身边的佟云争一眼。
佟云争讪讪道:“抱歉啊。”
能不抱歉吗?
火车上睡不好觉,锦徽的睡眠本就浅,这两日她根本无法入睡。佟云争告诉她还有五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困极了的锦徽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三个小时就到了。
两天两夜,锦徽只休息这三个小时,换谁谁的心情会好!
佟云争哄着说:“徽儿妹妹别气,章园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住的地方。”
锦徽躬身拿自己的箱子,一只手已经抢先提起,锦徽看了一眼佟云争,佟云争对她颔首:“走吧。”
出了火车站,有专人来接。
锦徽上了车,佟云争建议她可以睡一会儿。她摇头,这是她第一次到天津,这里陌生又危险,她睡不着。
窗外的树匆匆而过,北方的城市满是凄凉。
她想易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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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舷刚结束与新任财务部长的交谈。
新任财务部长是姜省长的嫡系,比易舷年长几岁,很会算计。几次与易舷玩文字游戏,都被易舷一一化解。他极力促进沪城商会与其他外资商会的商业合作,易舷作为商会会长直接拒绝了。
但是这位新部长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希望易舷可以在沪城商会进行内部投票,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更改易舷的决定。
易舷则表示不需要投票,如果商会成员认可外资企业,沪城商会一开始便不会存在。
易舷的硬刚被新部长认为是对新政府的不认可,新部长通电姜省长询问解决办法,姜省长则说易舷是沪城商界的风向标,万万不可强硬施压。
易舷结束会谈,回到家与平安玩了一会儿,随后接通来自秦煜的电话。
秦煜已经接到钟明雁准备回沪。
秦煜与钟明雁久违见面,来不及互表思念,秦煜说完这次计划,钟记者二话不说递交辞呈,收拾好行李立刻回沪。
秦煜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易舷和钟明雁达成了什么协议,钟记者两眼放光,大有回沪城大干一场的架势。
韩英完成了子弹升级设计,这是她脱离李彦的帮助,第一次独立完成的武器设计,大大提高了子弹的使用率,降低了不少成本。
叶枝和钟明豪算了一笔账,韩英这批子弹生产出来后会给沪中机械厂带来丰厚的利润。关于发通银行的贷款又能够提前还清。
有子弹就得有人试。
魏南松钻了秦煜的空子,抢先定了这批子弹。还托来购买子弹的心腹军官问了叶枝一嘴:“秦雨时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抓不到人影?”
叶枝并不知道秦煜最近在忙什么。锦徽离开沪城三天,秦煜就忙了三天。不仅是秦煜,整个易公馆都陷入一种非常严肃的氛围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平安被送到了泰华园,由易舸和杭瑾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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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徽近几年最大的变化是心变的坚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到了章园就不要想着这里有多危险。
火车颠簸,她吃不好睡不好。到了章园,见到准备好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
然而睡好觉的小心愿因为章园的晚饭时间被破坏了。
下人请锦徽移步餐厅用膳。
锦徽在他身后跟着仔细打量前面带路的人。中年男人,面无胡须,身体微躬,声音轻细。锦徽回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是刘显人的同伴。
餐厅已经有人就坐,目测是七八位年龄不同、做派不同的男人。
他们都看向锦徽,打量的眼神让锦徽很不舒服。
圆形的饭桌,最中间的中年男人叼着烟斗,吞云吐雾。穿着长衫马褂,戴着翡翠扳指,烟嘴是金的,小辫子拴着银饰,一副老学究的做派,骨子里是旧人的味道。
他的旁边有空位,空位的旁边是站起来请锦徽过去的佟云争。
锦徽走过去,人还没落座,中间的男人开口说话:“这就是福郡王家的小丫头?”
锦徽不答,看向身边的佟云争。
佟云争回答:“是的,叔叔。”
叔叔?
锦徽好像知道这位的身份了。
男人放下烟斗打量锦徽,嗯了几声:“想不到福郡王府几代的财富积累最终都落在这个小丫头的手里了。”
“我也想不到,如果我父亲还活着,我家祖上的财富应该早就在各位的手里了。”锦徽的话很冲,她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谈复国、谈新政都轮不到她这个小丫头。但是谈复国新政的钱,就离不开她这个受到祖上庇佑的富贵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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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们是怎么从母亲手里抠银子,今天他们还会继续在她手里抠。
锦徽不喜欢他们转着弯的拖沓,有话直说才是简单的办法。
果然锦徽话音刚落,场面哗然,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又全落在锦徽身上。
锦徽已经坐下了,佟云争递来一双筷子,她接过放在空着的碟子上面。
“烤鸭,北平的厨子烤的。”佟云争给锦徽夹了菜。
锦徽看了一眼佟云争,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居然不听他叔叔说话。
佟郡王爷,可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主。
佟郡王爷并不在乎佟云争对锦徽的照顾,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锦徽格格说的不错,依照你父亲的性格,他必然会拿出全部身家恭迎新帝登基的。”
锦徽及时说道:“我的父亲为国为民,他的钱财是为国,不是为了皇帝。”
“皇帝便是国。”
“这已经是老黄历了。”
啪的一声,有酒杯落地的声音。
锦徽抬头,对面一个清瘦的男人故意将酒杯碰倒摔在地上。他低头将酒杯捡起,白瓷的杯口破了一个口子。
佟郡王爷似在教育晚辈:“小安子,这可是宫里的物件,极其珍贵,这杯子你得赔。”
被叫小安子的晚辈站起来作揖:“老王爷放心,小安子必赔。”
“知道就好,别让里面那位心疼。”
锦徽闻言,左右环顾,并没见到这里哪有屏风哪有隔断。
“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佟云争无微不至的照顾令锦徽心生质疑。
看吧,谁说佟云争铁石心肠,他还是会照顾人的,前提是被照顾的人还有利用价值。
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开动后,没有人再吭声。
佟云争帮锦徽夹菜,是看在锦徽初来乍到不方便。但是佟郡王身边的丫鬟给他布菜,布的那叫一个娴熟流畅。锦徽看过后,差点憋不住心中的怨气。
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他到底在固守些什么封建的破规矩!
饭后,锦徽看到佟郡王爷要抽烟斗,起身先离席。
佟云争送她,路上问她可还习惯?
锦徽很不习惯,问佟云争:“老王爷抽大烟?”
“闲着的时候抽过几次烟膏。”
“我记得你们佟家祖上曾有人跟着林公参与禁烟。老王爷这个抽法,不怕你祖上的魂魄入梦,骂他不肖子孙!”
佟云争呵呵笑说:“你对我叔叔的意见太大了。”
锦徽毫不避讳:“他当着我的面说我父亲,还指望我对他有好脸色嘛。”
佟云争赞同:“你说得是,该有意见,该批评。”
锦徽觉得佟云争的脑子有问题,她在骂他亲叔叔啊,他怎么还拍手叫好。她寻思着,佟云争不会事后卖了她吧。
两人走过水桥,锦徽问佟云争:“怎么不见他?”
这个他,大家心知肚明。
今天所有人到此为的就是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算计还是牺牲,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围绕他而转动。这个时代产生和动荡,也都是从他开始,却不晓得会不会随他结束。
不管如何,他始终是无法绕过去的标志。锦徽的未来几天的人生核心只有他。
佟云争说:“今天是长辈家宴,他不便在场。”
算起来,他要叫锦徽一声姑姑。
“是他不便在场还是无法在场?”
“徽儿。”佟云争无奈一笑,“再问下去可就越界了。”
锦徽肩膀一耸:“行,我不问,好像我很感兴趣似的。”
锦徽向前走,大声叹道:“我啊,就是被你们绑过来的,人质没有话语权。”
不远处的廊下,一个清瘦的男人往柱子旁边靠了靠。
佟云争余光看到这个人影,没有在意,追上锦徽:“这里不比沪城暖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提。”
锦徽走在前面:“我提你会做?”
“你是贵宾,必然会做。”
“行,给我一个电话,我要打电话。”
“这个恐怕不行,章园内禁止通话。”
“章园内不行就章园外。”锦徽忽然停下,给身后的佟云争吓了一跳。
锦徽回身恶狠狠地对佟云争威胁道:“你敢影响我和我丈夫谈情说爱,我一定不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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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舷守在电话旁边已经有三个小时,电话响的瞬间他立刻接起。
对方没有声音,他的眉眼皱的几乎挤在了一起,试探的发出声音:“喂?”
“允谋……”电话那边是呼呼的风声,风声夹杂着锦徽软乎乎的声音,“风太大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能。”易舷压着声音。
“太好了,我也能听见了。”锦徽二话不说直接抱怨,“章园只能供那个人通电话,我是临时在外面的打的……”
接着话筒那边的声音小了,易舷能听到遥远的电话那方传来锦徽哼别人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快点?我很着急的。”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易舷听到嘭的一声关窗的声音,电话里的风声停了,传来了锦徽轻快的声音:“电话弄好了。这边的信号不好,他们刚刚给我重新整理了电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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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舷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你不必这么急的。”
“我想你了。”锦徽委屈着,想一个人可不就着急听见对方的声音嘛。
易舷低头浅笑:“我也想你。”
“允谋……这里一点都不好……”锦徽细数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床很硬,水也不热,晚饭吃的油腻不说,还没有小蛋糕……”
易舷说:“我让天津的朋友给你送一些可口的饭菜和甜点。”
“算了,这里守卫很严格,别自找麻烦了。那就委屈委屈我自己呗。”
说的那个可怜。
易舷已经想到锦徽嘟着嘴不开心的样子了。
他是想的,佟云争就坐在锦徽的对面,是直接看到的。这次佟云争可算是领会到锦徽的娇气了。
娇气点好呀,证明她从小有人爱着有人护着,一直活在幸福里。
锦徽不只是抱怨,她与允谋分享了很多路上看到的风景和趣事。易舷一直听着,偶尔应答她的话,最后锦徽说:“允谋,下次我们一起到这里玩吧。”
“嗯,带着平安一起。”
“不带平安,就你和我,夫妻旅行。”锦徽说这话时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期待。
佟云争看她,一时晃了神。
提到平安,锦徽终于想起还没对女儿说晚安:“平安呢?”
“她睡了。”
“也是,都这个时间了。”锦徽可惜,但也不想打扰平安休息。
“章园外的电话不是很好用,我不能随时打电话给你,只能选在这么晚的时间。”锦徽可怜巴巴。
“没关系,我会在这等你。”
易舷的话暖烘烘的。
锦徽说:“易允谋。”
“嗯。”
“我好爱你呦。”
“我也很爱你。”
“你要想我,等我哦。”
“我会一直想你,等你……爱你……”
锦徽放下电话后对易舷的思念疯长,她很少离开他的,他已经是她生命里的习惯,她没法不去想。
北方夜风呼啸,吹满一地落叶。
锦徽想到易公馆的那棵老树,落叶时也会铺满金黄。
佟云争的声音很煞风景的出现:“难过了?”
他在笑,并没有体会到锦徽心中的酸楚。
锦徽不愿看他,讽刺道:“这里还有不让难过的规定吗?”
“没有,这里除了通电话,你都是自由的。”
“困在高墙内,怎么会自由。”
锦徽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思绪万千。佟云争看到她的动作,忽然心生一股无名的惆怅。
“徽儿,如果那一天我接受了你的表白,我们是不是会有一个好结果?”
锦徽整个人紧绷了一瞬,青春时期的苦涩在心里渐渐蔓延开来。
年少的喜欢是不会轻易忘掉的,锦徽会忘掉喜欢佟云争这个人,但是她忘不了初次心动的心跳。
她忘不了那个勇敢表达喜欢的自己,忘不了那日微风徐徐下明媚自信的自己。
虽然被拒绝了,但她还是昂首挺胸的接受一切的结果。
她的骄傲,构成了一个勇敢的十六岁。
“我们不要去幻想无法发生的事情。”锦徽笑着说,“我一直坚信我喜欢的人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们注定无法同归。佟云争,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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