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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普照大地。
陈太太热情,琢磨了几家幼儿园推荐给锦徽。说着现在流行什么精英教育,小孩子越早读书越好,小平安可以去上学了。
锦徽听完整个人都蔫了。
她一直羡慕可以去学堂的孩子,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她太希望平安可以像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样,可以读书,接受高等教育,学习知识,走进大学学府。
可是她的平安不如其他同龄的孩子反应快。这会才学会说话,她很担心平安去上学没有能力照顾自己。
她给自己找了理由,暂时谢谢陈太太的好意。陈太太走后,她勾住旁边易舷的手指。
微风徐徐,易公馆花园的花开得正盛。
不远处的花房里,平安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和丁叔玩土。
易舷正在看报纸,刚才也听到了陈太太的好意,他没有发表意见。现在锦徽对着他抿唇,一看就在纠结多虑中。
“平安居然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锦徽勾着易舷的手指左右晃了晃问他,“幼儿园非上不可吗?”
“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请家教。”易舷听锦徽的,她不同意他不强求。
锦徽有自己的担忧:“这样平安就会错过幼儿园的时光。”
“平安还小,我们可以明年入学。”
易舷话说到锦徽的心坎上,她笑着说:“对吧,我也觉得平安太小了,哪有三岁就去读书的,晚一年好,晚一年好。对了允谋,你什么时候开始去上学的?”
易舷放下报纸身子往后一靠,眉毛一挑,嘴角一弯:“三岁。”
不就是现平安现在的年纪!
锦徽顿时坐直身体,直愣愣地看他,随后松开他的手,紧忙低头看桌上陈太太留下的幼儿园资料。
她不能荒废时间,她的平安不能浪费她爹的智商,平安需要现在就去上学。
资料翻了两页就被旁边的人拿走,锦徽不乐意的哎呀了一声,急了:“你给我看看,我需要挑一挑。”
“这些没有太大的用处。”易舷已经合上所有资料放在圆桌另一侧。
锦徽不同意:“怎么会没用,陈太太可会教育孩子了。”
“陈太太会教育她的孩子,不代表她会教育好平安。”易舷说,“平安是我们生的,我们了解她的情况。”
锦徽懵了,她表示她了解平安的脾气个性喜好,可是她不了解平安的智力啊。平安的性情那么像易舷,她根本不了解小时候的易舷。
易舷轻轻叹口气,觉得平安学业还是由他来管比较好。
当务之急,他最需要做的是支持锦徽的决定,推迟平安上幼儿园的时间。
花园里这对父母因为子女的教育问题展开和平洽谈,花园外有人送来一封信和一张请帖。
信和请帖来自天津日租界,是一位故人诚邀锦徽前往。
特别标注,独自前往。
锦徽极少喝酒,那晚她打开了一瓶酒放在书房的桌上。
易舷说酒会醉人也会忘掉烦恼,锦徽心烦但是不想醉,只想闻闻味道当作在自己醉了。
信上的字体陌生又熟悉,她摸着上面的字仿佛能看到紫禁城的那个孩童。那时候的小娃娃应该长大了许多,他多大了?现在过得还好吗?还自由吗?
易舷没有打扰锦徽,他的神情凝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思考着什么。
一次心慈手软换来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一直认为该铲除的隐患还是渐渐露出真面目。
锦徽独坐自己的书房很久很久,她提笔想回信表示自己的拒绝。但在提笔的一刹那,看到墙上载和的画,颤抖的笔尖终是没有落下字。
她抽出一张宣纸开始画画,她想到什么画什么,一张不行再画一张。废纸团很快铺满了桌面,砚台的墨汁不够她的大笔一挥。她想叶枝了,如果叶枝在的话,她一定会帮自己研墨顺便骂给自己寄信的人。
易舷坐了很久,终于等到锦徽的书房门开。
黄昏的光从走廊的窗子投射进来,锦徽站在光里向这边走来。
回信写好了,被她塞进信封里,她请易舷明天帮自己邮寄回去。
易舷抬头看她,没有接她的信,也没有回应她对自己的微笑,只是看着她。
锦徽又回到书房,拿出一个需要她很用力才能提得动木头箱子放在易舷的桌上。
箱子里是锦徽的全部身家,易舷知道。
他现在也知道了锦徽的决定。
“三天的时间够了吗?”锦徽问他。
易舷点头:“够了。”
“嗯。”锦徽的手指在箱子上缓缓划过,“你一定要很坚定,如果……如果我受到威胁……”
“你不会。”易舷及时打断她,“没人敢威胁你。”
锦徽忽然哽住,她终于理解母亲当年走进北平时的痛苦。
这是一条难以挣脱的不归路,需要扒骨抽筋才能全身而退。满身血污时还要面对更多的不解和仇视,鲜血淋漓等着被咒骂“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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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徽舍不得死。
她的全世界就在她的眼前,她怎么舍得死。
“我会陪你。”易舷站起来将锦徽拥在怀里,她的身体在颤抖,他抱的更紧。
“允谋……”锦徽忍不住巨大的恐慌和难过,“我害怕……”
她的哭腔扎透了易舷的心。
“我不如额娘坚强。”锦徽最不想回忆的过往此时充斥她的全部大脑。
她太害怕自己一去不返,太害怕自己经历过的辱骂、唾弃会在易舷和平安身上再次上演。
她知道那份痛苦,如同蚂蚁噬心,备受煎熬。
易舷安抚锦徽:“你不是母亲,你有我。”
最后三个字很有分量的砸进锦徽慌张的心里。
是啊,她有易舷。
这个无数个日日夜夜都会爱着她的丈夫,这个总是笑着支持她的盟友,这个会一直为她出谋划策最好的老师。
易舷是她的铠甲,她在这个铠甲下早已经生长出一颗刚硬的心脏。
她是锦徽啊,是心系国家的阿玛和强大无私的母亲一同孕育的小女儿啊。她拥有多么强大的灵魂,她不是一个人将要独闯虎穴。
锦徽忽然不怕了,她回抱住易舷,她说:“等我。”
是等,不是陪。
易舷按压心里不受控制生长的惶恐,应了她:“我和女儿,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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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徽坐上去北平的火车,她按照信中所言,独自前往。
火车上会有与她同行的人,锦徽猜到会是谁。
她选择相信他,放下所有的防备。
火车站外,易舷打了几次火机,才把嘴里的烟点燃。
火车驶离了一段距离,一直躲在暗处的秦煜才现身。
“妈的!”秦煜开口便是骂易舷,“你心真大!”
锦徽接到信件的第二天,易舷忍不住给秦煜通了电话。
天津现在的暗流涌动不比这边小,甚至可以说波涛更甚。
专指锦徽,要锦徽独自前往,不用想就知道谁找她,找她做什么。
秦煜要易舷无论如何都要陪她去天津,他这边马上调兵往天津赶。但是易舷没去,他也没让秦煜去。他需要秦煜和他在沪城安插的覃军,去做另一件事。
“赵山来了?”易舷问。
秦煜也点燃了一根烟,拿下来说:“来了,一听是徽儿的事,立马答应现身。”
赵山是锦徽救下的那位来自沪中机械厂的员工。他当时逃命正好碰到在沪城开完会的秦煜,秦煜见他神情闪躲差点要杀了他,听到他提到了锦徽,了解完来龙去脉后冒险将他带回了覃城。
现在为了锦徽,赵山决定舍生忘死。
“你打算怎么用他?”秦煜现在一脑门子问号,什么都不知道。
易舷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知道上南会的金先生吗?”
“谁?”秦煜不知。
“两年前为南边转移药品的上南会会长。”
秦煜还是不知。
“那次是徽儿暗中帮助他,徽儿因此被带到司令部审讯室,差点落难。”
“我去他奶奶的!”秦煜又破口大骂。
锦徽差点出事的事他知道,也因为那次事件扯出了惊天大案。锦徽以身入局,抓到了与覃军奸细联络的黎军背叛者,给秦霹雳报了仇,也给魏南松扫清了彭诚这个障碍。
秦煜想到锦徽的遭遇顿时更怒了,手放在腰间枪上直接吼:“那小子在哪,我现在要崩了他。”
“他是载凡。”
“我他妈……”秦煜愣住,一股冷汗瞬间冒出额头,他不可置信,“你说……他……他是……”
“徽儿也知道,但是她没说破。”易舷吸了一大口烟。
秦煜震惊到说不出话,原地转了两圈,摘得头上的帽子,还是难以平复心里的动荡。
载凡没死!
他该高兴的。
可是载凡不回来相认。
他只有生气这一种情绪。
“他居然会让徽儿为他冒险。”秦煜苦笑中夹杂着无奈的恨意,“他怎能如此……”
易舷平静地吸完最后一口烟,烟雾从嘴里呼出,掩盖住他冷漠充满寒意的双眼。
“他前些日子与徽儿见面,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秦煜问:“你怀疑他去哪了?”
“两个怀疑方向,一是身份被戳穿被关进上南会的地下室,二是得到上级命令转移阵地。”
“上南会地下室什么意思?”
“沪城现在大量捕杀地下党,有些人侥幸逃到上南会准备伺机离开沪城。只是他们不知道,上南会的地下室才是真正的死刑地。”
秦煜听得心惊肉跳:“这段时间总有地下党人的尸体莫名出现在金玉堂外,难不成是上南会做的?”
易舷不置可否。
秦煜骂了娘:“它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上南会成立时秦煜正在沪城任职,他调查过上南会,没调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才放心让这个组织存在。现在听易舷的意思,这个组织并不简单。
“敛财,资本积累,蛊惑人心。”易舷说,“制造一切绑架、爆炸、暗杀的恶性事件,利用上南会群众反对当当时覃军的统治,制造金融诈骗事件挑衅资本市场,导致金融市场崩坏,痛骂资本政府。他在反军阀、反资本,反民主。剩下的,便是他的支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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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剩下什么?
秦煜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有点不相信自己想到的东西。
“利用学生的热血和不成熟作为呐喊的手段,利用无知的富人家家庭妇人作为敛财渠道,用演讲做集资手段,用支持南北军作为被新政府认可的方式。扩大规模,收集财富,扰乱人心。”易舷问秦煜,“这个方式是否似曾相识?”
相识,可太相识了。
民国十年,就有人玩过这一套,商业金融发展协会用的就是个勾当。
“原来那就是个试验品,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秦煜一切都明白了。
风刮乱易舷的头发,锦徽说过她要学习理发给易舷剪头发,但她一直没有时间学习,易舷还是没等到她给自己剪头发。
秦煜望着刚刚火车消失的方向,担忧和放心的两种情绪同时涌出。他定了定心神说:“你还没告诉我,金先生会去哪里。”
易舷说:“他的尸体没有出现在金玉堂门口。”
秦煜忽地沉下心,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那小子比我厉害。”
可是说完,他的心开始空落落的:“你想怎么做?”
“谈判需要资本。”
获取资本是易舷的擅长。
秦煜问:“我怎么配合?”
易舷的视线一直盯着火车驶去的方向,火车的轰鸣声已经消失很久,周边只剩风声鹤唳。他收回视线说:“你去平城,将钟明雁接回来。”
秦煜并不想让钟明雁参与其中。
“我已经与钟明雁说过了,想与上南会打舆论战,我需要她这支笔。”易舷让秦煜放心,“钟明雁可是一人拯救了弘城的狠人物,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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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轰隆声不断,餐车里夹杂着旁人进食的声音。
锦徽已经与对面的人相对而坐十几分钟。
对方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吃东西。按照他的说法,早上没有吃早饭,如果不是饿了,他不会吃餐车里的东西。
等他吃完饭,锦徽才开口:“你有本事一直不吃餐车的东西吗?”
对方说:“沿途会有人在车站送食,我打过招呼,准备的是双人份。”
“我要吃小蛋糕。”
“下一站应该来不及准备。没关系,下下一站保证让你吃上。”
“我还要喝果汁。”
“也会有。”
“会有鸡蛋吗?”
“有,是你喜欢的糖醋煎蛋。”
对方给锦徽倒了一杯温水,锦徽接过来直接小口喝下。对方笑了一声:“不怕我下毒?”
“你会害我吗?”锦徽反问。
对方摇头:“不一定,至少到北平之前不会。”
“我信你。”锦徽对对面的男人微笑,“佟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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