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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江面平静,一艘邮轮在夜色下缓缓前行。
套房内,锦徽靠着易舷的肩膀闭眼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月光照着破碎的江水。
易舷轻轻放倒她,给她盖上轻薄的毯子。锦徽动了动,眉头皱紧。易舷抚平她的眉,陪了她好一会才走出房间来到阳台甲板上。
被包下的邮轮有重军把守。
甲板上站着一位年轻男人,月光下,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清他笔挺的身材。燃着的烟夹在他手指间,他不抽,零星的火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听到身后有声音,魏南松用力吸了一口烟,烟蒂落在甲板上,军靴碾灭。
五个小时前。
政府宴会厅再次聚集八方来客。
这次不是宴会不是舞会,实打实的生意场。
这是一个很平静的下午。
姜省长露出他的真牙,聚集不少商业顾问和投资者与受邀宾客详谈。
锦徽被邀请到独立的房间,临走时她担心地看了一眼易舷,易舷被姜省长绊住了手脚,没法同行。
但是很快,锦徽就从房间里出来了,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塞了厚厚一叠纸张。
是她签署的合作意向协议。
姜省长说锦徽比在座的其他老板干脆,是个干大事的人。
锦徽喜欢别人夸她,理所当然的应下来。
也许是有意又或许是无意,锦徽对协议有不懂的地方,当场从皮包里拿出刚签好的协议给易舷看。
厚厚的一叠纸带出一把金色小手枪。
手枪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闷的一声响。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进来前都是严禁携带武器的。锦徽竟有一把枪,这是守卫很严重的疏漏。
在场的人无一不看向锦徽,姜省长的脸色当场黑了,碍于易舷在身边,他又不好发作。
锦徽在所有惊恐和诧异的眼神中,捡起自己的小手枪讪讪一笑:“军火商嘛,我得带样品。”
姜省长显然不信:“易太太机械厂还生产小手枪?”
“哦。”锦徽眨着眼睛无辜道,“拿错了。”
易舷微微弯起嘴角,被她的可爱模样逗笑了。
锦徽收好自己的小手枪,感觉到原本喧闹的场合忽然安静下来。她犹豫地拿出手枪,身边有人微微靠后,以免擦枪走火。
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小手枪说:“没子弹的。”
姜省长说:“请易太太收好你的手枪。”
锦徽哦了一声,低头放进皮包里。
姜省长组织大家继续去忙,他则是去找了坐在谈判桌后百无聊赖的魏南松。他没法怪罪锦徽,但有权质问这次守卫行动的负责人。
魏南松闻言,不屑一顾:“易太太是女人,我们可不敢搜身。”
姜省长“……”
“再说,你们不去惹她,她敢拿枪无差别射杀吗?”魏南松拍了拍姜省长的肩膀,“省长大人多虑了。”
事实上,这次是魏南松少虑了。锦徽的小手枪里满满的都是子弹,锦徽连杜隽的枪都敢胡乱开,她若急眼说不定真会在这里动手。
然而,现实没有给锦徽动手的机会。
她病了,从早上便开始上吐下泻,在会场时病容非常明显,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场。易舷利用这个机会包下一条航线,与锦徽回程沪城。
刚到码头便碰到了带兵等候的魏南松。锦徽被易舷横抱在怀里,她的脸色极差一直盯着他。魏南松笑了一下,让开了路并且吩咐:“送易先生易太太回沪。”
锦徽至今并不知道魏南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真的病了,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整个人状态极差。
邮轮上有医生,锦徽吃了药,安静地在船舱里睡觉。
易舷抽完一整支烟。
月光将甲板上两个男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魏总司令到哪下船?”易舷并不想与魏南松有牵连。
他不信任魏南松,事实上所有的军阀他都不信,姑且与锦徽有血缘关系的秦煜还能相信一点。因此他并不想与为魏南松为伍。只是今天情况千回百转,没有魏南松开路,他的船连码头都出不去,既然借了魏南松的便宜,他会以同等价值的利益作为回报。
魏南松双手拍打栏杆,对面是黑黢黢的天色,风吹起他身后的披风。
“覃城。”他说。
去秦煜的地盘。
魏南松生性不羁但做事谨慎,当时拿下沪城控制权都没说到沪城上任,这次居然要只身前往覃城,实在匪夷所思。
易舷不问缘由,答应会送魏南松顺利到达覃城。
“我以为魏总司令会拿徽儿做人质与秦总司令去达成某种合约。”易舷说。
魏南松不否认:“今天以前是这个想法。”
“你敢动徽儿?”夜里的易舷如吞人的野兽,十分危险。
魏南松自然嗅得到这个危险的气息,摆手说:“我和秦雨时都不会伤害徽儿姐姐,她会是一个非常完好的筹码,不会出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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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会伤心。”
“为了利益只能暂时委屈徽儿姐姐,事后我必定登门道歉。”
“怎么没有实行你的计划?”
魏南松露出无奈的微笑:“有人不让。”
易舷毫不客气地推测:“女人?”
魏南松横了一眼他,就你知道的多。
魏南松一直全权掌控黎军,高度自治下的军权无人敢反抗他的军令。易舷想不到哪个下属或军师能够轻易改变魏南松的决策,唯一想到的就是女人。
毕竟魏家小少爷的风流事一直是看客谈资。
“你调查我了?”魏南松才反应过来。
易舷坦然:“徽儿身边的人我都会调查。”
“秦雨时呢?”
“查过。”
“哈哈哈,你连徽儿姐姐的表哥都查。”
“我还查了她的两位亲哥哥。”
魏南松愣了一下,靠近易舷身边轻声问:“徽儿姐姐的二哥是不是没死?”
易舷没有回答。
魏南松又问:“载凡是南边的人?”
易舷还是没回答。
魏南松接着问:“这次宁城的邀约里有他吗?”
易舷不回应魏南松的猜测,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魏南松不屑一笑:“你的好狗房飞扬把算盘打到我眼珠上了,我出钱他出力,我要什么消息都能得到。但是我没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
“因为我讨厌你们这群玩心眼的人打交道,我没时间和你们玩。”魏南松无聊地撑着栏杆说,“红叶帮是厉害,但是较凌帮还是差点。新政府为什么不敢像对秦雨时那样对我,就是因为我们和凌帮有很大的关系。”
“我知道,魏家与凌帮有姻亲。”
“呦。”魏南松惊喜,“这都能查到?我是小瞧了红叶帮。”
“彼此彼此。”易舷是真的不谦虚呀。
“是呀,只要凌帮想,随时可割地自治。南边同意我自治是让我牵制凌帮,凌帮三十万匪,打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易舷不置可否,不然他也不会把生意向东扩到平城就截止。
“魏总司令。今日宁城内会有祸事,我希望你能对徽儿保密。”
“放心,她不问我不说。”
“好。宏鑫公司会助力魏总司令的。”
魏南松看了易舷一眼,几个轻声笑,消失在夜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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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徽被诊断为食物中毒。
锦徽想起昨天早上趁着易舷洗澡时,自己偷偷吃了隔夜的小蛋糕。经过排除,就是那个了。
易舷责备的看她,锦徽心虚,声音都小了:“我馋了,可是那个蛋糕真的很好吃。”
易公馆的家庭医生给她输了液,锦徽不敢与寸步不离的易舷多说话,让他帮自己看看签的协议。
全场只有锦徽签的是协议。
锦徽看到姜省长那方提的合作要求后,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拒绝。理由是,她不懂,需要回去商量商量。
找谁商量?
当然是经过沪中机械厂的股东同意啊!
沪中机械厂的股东是谁?
秦煜和陈太太啊!
秦煜他们知道,陈太太是谁?没听过这号人物。
陈太太都不知道,这位是沪城出了名的慈善家!
锦徽当场就不乐意了:“看来你们也不诚心,连我们机械厂的股东都不知道。”
对方哑口无言。
他们又问这两位股东占了沪中机械厂多大的股份。
锦徽告诉他们是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三。
对方好声劝道:“持股百分之八十七的易太太可以完全做主。”
锦徽更不乐意了:“你们拿谁不当回事呢?”
锦徽进而耍赖:“我的老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签大生意需要全体股东同意才行。”
对方耐着性子:“易太太的老师是哪位?”
“我丈夫啊。”锦徽说得那叫一个骄傲。
对方都是金融市场的老江湖,更是姜省长任命的高级顾问,人才中的人才。
他们觉得,沪中机械厂没有传说中那般独立,它是宏鑫公司旗下的工厂,肯定是受宏鑫公司管辖的。
锦徽商业头脑简单,话语间过于天真单纯,她肯定是听易舷的安排开始耍赖拒绝合作。可是他们又找不到锦徽话中的漏洞,又无法强制威胁锦徽做决定。
他们认为,锦徽只是一个机械厂的发言人,并没有实质的作用。他们面对的敌人是易舷,易舷在锦徽后面操纵着一切。
尤其是锦徽一口一个“我丈夫说的”、“我觉得我丈夫说得对”这种三句话不离自己丈夫言论,实在太愚昧。
他们与锦徽说不着,只能先递出一份协议。
但是锦徽真的不明白?
不,她可太明白了。她只是算不明白账,又不是看不懂字,她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野心。只是锦徽手里握着王牌,只要想打马虎眼就把易舷推出去,反正他是她丈夫,他得跟自己共进退。
用自己的愚昧凸显丈夫的聪明才智。
看她这个妻子做得多么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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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舷去拍锦徽的脑袋,半眼眯着:“少扮猪吃老虎。”
锦徽伸出小爪子去抓他:“就吃你这只笑面虎。”
蛋糕是故意吃的,身子是故意坏的。
锦徽找不到可以提前离场的理由,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换一个生机。
但是她不能说。
没过几天宁城的消息传到沪城,说是其他企业的合作不顺,在宁城硬生生多待了几日。
锦徽后怕,抱着平安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又过几天锦徽收到宏鑫百货商店送来的小蛋糕,锦徽尝了一口,和在宁城吃到的一模一样。
丁叔说,易舷将宁城做蛋糕的师傅,高薪聘请到宏鑫百货商店顶楼的西餐厅了。
锦徽心一暖,低头抿笑,越吃越觉得蛋糕好吃。
丁叔又说,易舷让他转告,以后锦徽不能再故意吃隔夜的蛋糕,身子最重要。
锦徽的嘴角颤了颤。
得,还是被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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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枪响南昌。
沪城更多的地下党被逮捕、屠杀。
锦徽在街上经过都会看到举着“河山统一”条幅的学生们被镇压。
同车的钟明豪叹了一声气:“我妻子的哥哥死于这场浩劫中,她天天以泪洗面,我很担心她的身体。”
锦徽没有办法安慰,谷萍的死,金台女高老师们的死还在她眼前,形成久久散不去的噩梦。
“你太太还有两个月就生了吧。”锦徽收回视线说,“你不要管机械厂的事了,回去好好陪她,她现在很需要你。”
祁南的病快要瞒不住了。
是胃癌。
病情公开前,他促成了新政府和宏鑫公司的订单签约。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着垄断沪城的市场专为新政府服务。梦想很好,但愈演愈烈的白色恐怖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人是有人性的,人性做不到独裁。
锦徽最后一次见到祁南,是祁南准备回故乡之前。
落叶归根,为革命呕心沥血的祁南还是决定回到家乡走完最后一程。
祁南问,他们算不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锦徽想了想,算是。
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在台上演讲,锦徽在台下为他鼓掌。
一场爆炸暗杀差点让他们一起携手见阎王。
不过锦徽纠正:“你才是刺杀目标。”
祁南笑了:“托易太太的福。”
锦徽摇头,她要真有福气,不会让祁南是今天这副样子。
他才三十四岁啊,大好的年华,无限的未来。
锦徽在想,自己好像学会了告别。
走远的朋友,故去的亲人。
虽然每次提起还会遗憾和心痛,但她已经学会放下执念,不再执迷不悟。
医院的药水刺鼻,她打开窗子,外面的阳光照在祁南枯瘦肌黄的脸,他的瞳孔里是久违的光亮。
楼下的小花园里,易舷在和平安玩。
他们是来陪她的,陪她送走另一个故人,让她减少伤怀。
锦徽回身看向祁南,她叫他祁先生:“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祁南想了想说:“希望革命成功,希望我们的国家不再屈辱。”
“这个太大了,我做不到。”锦徽说,“我想听关于你自己的心愿。”
祁南的视线落在窗外蓝天的白云上,儿时的歌谣在耳边响起,动听婉转,他在想自己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想了很久,淡淡一笑。
“锦徽小姐,窗外的阳光很好,你替我好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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