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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那个晚上,李太医拉了肚子,没办法随行参加春季狩猎,而让周太医顶班开始说起。
那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
那晚的春风特别凉,特别冷。
李太医拉的唇色惨白,一边拎着裤子一边给自己开药方的惨状,一直深深停留在周太医的脑海中。
第二天,刚刚进入太医院不到一年,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周太医穿着朝服,茫茫然的跟着太医院另外两位随行太医一同前往狩猎场。
这一去,造就了周太医一生的荣华富贵,也让周太医时刻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给皇上看完病当天晚上,周太医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一边给自己研磨,一边写着遗书。
他才刚刚娶妻,新婚燕尔期间,就要丧命在行宫里,让妻子这么年轻就守了活寡。
周太医抹抹眼泪,越发觉得自己十分凄苦。
他搁下笔,将信纸拾起,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看着自己写下的遗书,又是两行泪下来。
“孩儿不孝啊,不能为二老送终了。”
周太医袖子都哭湿了,他在房间里寻了半天,寻到一截麻绳。
他准备吊死,免得皇帝再下旨把他赐死。
将麻绳往房梁上一挂,周太医哭哭啼啼地就要往里面钻。
他头刚伸进去,又缩了回来。
周太医又开始满屋子乱转。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了下来。
那里放了个脸盆,里面还有半盆水,宫女端进来,准备让他洗脸用的。
周太医视线紧紧盯着那半盆水。
他要把自己淹死。
周太医挽了挽袖口,有些纤瘦的双手扶住脸盆,把脑袋往里按。
鼻尖刚碰到水,冰的他哆嗦了一下。
还是春末的天儿,水仍旧十分寒冷。
周太医盯着那盆水,水面微微泛起涟漪,又平静了下来,映出了他清隽的面上红红的眼睛。
还有两滴泪水啪嗒啪嗒落进了脸盆中。
周太医直起身子擦擦眼泪,理直气壮地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都要死了,哭两下怎么了!
周太医放弃把自己淹死的想法,在屋内找到了一把用来剪药材的剪刀。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又放到桌上。
他舍不得死!
家里的妻子还没捂热乎呢,孩子都没有!
周太医决定据理力争,努力保下自己的小命。
“咚咚咚——”
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周太医,您在屋里吗?”
周太医将门打开,看见了一个清秀的小太监,带着纱帽,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人畜无害。
是他!今天下午跟着周太医一同前往太医院配药的小太监。
是皇帝身边的人!
周太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一头冷汗:“罪臣不劳公公动手!这就自己来!请公公留罪臣一个全尸!”
他听说有些罪臣不方便治罪,而是秘密处死的时候,那些太监一般会将男子的鸡巴割下来,自己留下来备用。
等到这个太监死了,就连同鸡巴一块埋了,不然不是完整的人,阎王爷都不收。
周太医不想死了连自己的鸡巴都保不住,那玩意儿他还没用过几次呢!
不等小太监反应过来,周太医就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脸盆就把自己的脑袋往里面按。
但是那水盆又浅,水又少,周太医扑腾了半天,胸口湿了一大片,冻的他瑟瑟发抖。
小和子这才将他按住:“周太医说的哪里的话,皇上身边就您这么一个知道实情的人,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全都要靠周太医您。”
此时这个未来成为大总管的顾和还是一个临时调度到太子身旁的小太监,并未在皇帝身旁伺候着。
但是周太医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哪里分得清真假,一听小太监的话,就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脑袋再也不轻飘飘地好像随时要离他而去。
周太医伸手摸了摸脑袋,他袖口湿漉漉的,沾满了泪水和刚刚脸盆里的凉水,此时又冷又冰,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对着顾和连连拍胸脯:“公公您放心,这个恩情我一定承着,以后您有什么事直接招呼一声就是,我一定义不容辞。”
顾和唇边的笑容缓缓加深:“好的,那奴才就先谢过周太医了。”
第二天,周太医就被皇帝责罚了一顿,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但周太医反而松了一口气,比起砍脑袋,这种程度的惩罚明显要好很多。
周太医暗中对顾和使了个眼色,感激涕零。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周太医成了皇帝的专属太医。
有时候是半夜急匆匆地被征召过去,袜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被裴启抗在肩上,一路飞在屋檐上,几下就到了寝房里。
', ' ')('有时候是吃饭吃到一半,周太医忧愁自己的胃会下垂。
有时候在未央殿。
有时候在奉天殿。
有时候是男子。
有时候是女子。
周太医越来越心惊胆战,越来越害怕自己小命不保。
也对圣王越来越恐惧。
前朝的,后宫的,本国的,外邦的。
圣王居然一个都不放过,他甚至还看见顾和有一天被圣王抱进了屋内。
周太医差点没在外面摔倒。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到屋内又写了一封遗书。
遗书已经装满了一个抽屉。
周太医大概每隔半个月的时间就更新一封,之前写的时候还给夫人看,夫人跟他抱头痛哭,哭到深更半夜。
现在夫人已经不想理他了。
周太医叹了口气,抱紧自己的小药箱,十分惆怅。
娘们家家的,果然不懂男人事业上的危机。
这凶残凶险凶恶的前朝后宫,自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太医院院使,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医院第一人。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很熟悉。
周太医抬头看去,果然是已经升为太监大总管的顾和。
“周太医。”顾和冲他点点头,“圣王有请。”
周太医熟练的将小药箱背好,跟在顾和的身后。
不知道今天是谁。
周太医心中默默盘算。
昨儿给珣妃娘娘请了平安脉,皇帝带着太子前去秋季祭天,燕安帝也离去好几日了。
难不成是昭平公主?
昭平公主怀了二胎,刚刚显怀,她身子向来好,自己也隔三差五前去把脉,没什么大问题。
应该也不是顾和,周太医偷偷摸摸打量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步伐稳健,脚步轻盈,姿态十分自然,不像是刚刚被上过的样子。
那只能是寿王了。
寿王借着生病的借口,都在京城留了好几年,封地也不回,明明对外谎称病的快死了,却天天活蹦乱跳的往未央殿钻,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周太医紧赶慢赶,到了未央殿,脚还没落下去,就看见裴启一阵风的过来,拎着他的领子就拽到了内室。
圣王殿下正倚着软榻,跟旁边的人说话:“殷单那个老家伙……”
刚听了个开头,周太医的膝盖又开始发软,想要往地上跪。
“……秋祭还要三四日才能回来,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吧,看不见他你也不用心烦。”
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微暗,胳膊上有着细小的伤疤,周身冷冽,带着肃杀之气。闻言只是低声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前魏折腾了我许久,好在最后彻底捣毁了他们的老巢,也算是圆满。我五年未归,让那老家伙霸占了你五年,他倒是知趣,知道我一肚子火,不愿跟我碰面,不然我定要让他一个月吃不了你的鸡巴。”
圣王失笑,随意睨了一眼周太医:“上前来吧,替他瞧瞧。”
周太医深吸一口气,掀开衣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对着这个保卫大殷江山的战神磕了一个头。
“下官参见定疆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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