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燕沧行做过很多梦,但这一定是他做过的最长的一个。
梦中往事如流水观花,年少投军、战场厮杀、孤城落日,一直到最后、他抓着刀盾的手无力地缓缓垂下。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孩提时放学后总会给每个孩子分一块糖的教书先生,军中肝胆相照生死相托的战友同僚,以及……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无数的画面在他面前如水波般被搅散,最后融合成他在广武镇上的那间小院。墙外桂花伸了枝条进来,风一吹便斜斜抖落满地的细蕊花香。杨瞻夜坐在院中白石小桌上抚琴: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风停了,琴声也停了,唯余一地落花,和抚琴之人眉目如画。
他说,沧行,听完这首,你要记得回来。
燕沧行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天已经亮了,映入眼帘的是主帐的穹顶,他这会儿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用了些时间才将昨夜的记忆接上,杨瞻夜喝醉了,他脑子一热就抱了人回来,然后他们两个……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床边的人。杨瞻夜趴在他床边埋着头打盹儿,那细瘦指节还一直攥着他的手腕。
他睡得并不沉。燕沧行小小一个动作便弄醒了他,杨瞻夜抬起头来,眼睛底下还有两抹淡淡的乌青,不知守了他多久。
“沧行……燕将军,你怎么样,我……”杨瞻夜又垂下头,似乎是十分愧疚的样子,“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想以前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还未等燕沧行说话,便听得帐外有人高声喊道:“军师,您在将军这儿吗?程大夫来了!”
杨瞻夜一听,匆匆放开他去外面接程知意去了。程知意于万花谷修习医术多年,后来云游四方,行至雁门关时见遍地伤员恰好缺个军医,便留在苍云随军了一阵子。等战事稍歇,又修书请辞四海逍遥去了。彼时他与杨瞻夜有些交情,在医术上的造诣又比杨瞻夜这种半路出家的要精湛得多,因此这回燕沧行失忆,杨瞻夜特地给他写了信请他来。
程知意见了燕沧行也不客套,利落一套望闻问切下来,便说燕沧行当年头部受伤颅脑淤血,他时有头痛甚至失忆皆是由此所致。他昨日受了刺激血块松动,也是恰好可借此机会,一道将淤血引出,说完便撩起袖子要给他施针。
程知意问军医要来了工具,又备好热水烧酒,杨瞻夜在一旁忙进忙出给他打下手,燕沧行忍不住去看他,刚抬了个头就被万花一巴掌糊在额头上:
“别动,想被一针扎成傻子吗?”
施针的过程倒是很顺利,燕沧行自觉没受什么苦便听到头顶程知意长出一口气说好了。程知意接了小半碗引出的污血处理干净,又跟杨瞻夜絮絮叨叨交代着药方,间或夹杂着许多燕沧行听不懂的专业词语。
燕沧行见没人管他,心想着这下终于可以起身,却被程知意眼明手快按在床上要他静养三日,又不由分说给他灌了碗药下去。
也不知道程知意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这三日燕沧行过得昏昏沉沉连东西都没怎么吃,但日子一过再醒来时,却觉得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头也不再痛了。
只是这三日里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杨瞻夜那若有若无的信香气息一直萦绕在他身边,一醒来却看见的是自家副将卢寄北的脸。之前雁门关大捷,卢寄北作为苍云现统领须得回朝复命,顺便同皇帝报告了燕沧行的事情,皇帝一听龙颜甚悦,说燕沧行之前守疆有功,命他带圣旨回去,要燕沧行也进京受赏。
燕沧行对皇帝的青眼不怎么感兴趣,只问他见着军师没有。
卢寄北也很是诧异:“军师?我刚刚才看见军师从这边出来,和程大夫一道往他帐子那边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燕大哥,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军师这两年确实为苍云牺牲太多了,他甚至还……”卢寄北与他从一参军便是同个营的,两人虽然是上下属,平日里还是以兄弟相称,“罢了,终究是你们两个的事,还是让军师亲自说比较好。”
燕沧行一头雾水,心底隐隐升起些不详的预感。他确实更担心杨瞻夜那边的事,也不与卢寄北客套,便说他要去找军师了。卢寄北怕他身体刚刚恢复行动不执意要陪他,燕沧行系好玄甲嗤笑一声,朝他挤了挤眼睛,“我们两个天乾地坤见面,要你来煞风景?赶紧回家陪你娘子去。”
卢寄北一愣,无奈地摇摇头笑说由他去了。
燕沧行前脚打发走卢寄北,后脚便朝杨瞻夜的帐子那边走。杨瞻夜的帐子离主帐不远,只是位置在苍云堡里算偏僻的,与寻常的士兵营帐也不在一处,这具体位置他还是从薛朔口中套出来的。杨瞻夜从前隐瞒自己地坤的身份,故意住得离大家远些,怎么现在还爱挑这种地方?燕沧行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时便也迟疑了一瞬,只听得里面传来人声。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是程知意的声音。
“他已经知道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杨瞻夜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知道了你还等什么?现在人家好好活着,你怎么还过得跟给他守寡似的,”程知意说到一半提高了音调,“你别太高估自己了,杨瞻夜。你以为自己给自己腺体来上一刀就真能当个泽兑了?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我……”杨瞻夜声音低了下去,但他离得近,还是教燕沧行听得一清二楚,“你也知道,沧行他现在没了从前的记忆,我们两个结的契也散了,我总不能……拿着以前的事情强迫于他。”
“不能强迫于我?”燕沧行终于忍不住了,径直掀了帐子走进去,“是哪个前几日还在床上骂我是个连自己地坤都标记不了的废物,今天就跟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杨军师,你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程知意拿扇子挡住脸,向杨瞻夜投去一个吃瓜的眼神。
杨瞻夜慌乱地瞪他一眼,却马上被燕沧行逼近身前。天乾的压迫使地坤下意识地后退,然后终于退无可退被人一把抵在墙上:“燕沧行,你胡说什么……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话音未落,被燕沧行低下头来狠狠吻住,于是所有的抗议都只能咽了回去变成呜呜的叫唤。这厢杨瞻夜还在拼命捶着苍云的玄甲挣扎,那厢程知意看他俩这幅架势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脚底抹油溜了,离开之前还不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窗都关上。
燕沧行将人好好欺负了一通,直吻得杨瞻夜满面通红眼角含泪,这才放过他,温柔地拨开他头发和衣领,露出杨瞻夜后颈那条狰狞疤痕:“让我看看。”
他贴着那道痕迹一寸寸细细地吮吻,将凹凸不平的沟壑嵌在自己唇缝之间,仿佛要将其抚平似的:“该我问你……疼么,阿夜?”
杨瞻夜方才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这会儿被突然一唤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想起来了?!”
燕沧行失笑,又抬起头来从他眉心一路吻到唇角:“小祖宗,被你那么一刺激,再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太不解风情了点。”
杨瞻夜一想起自己那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即把燕沧行推开了点,故意别过脸去小声道:“你既然都记起来了,就该知道我酒品不好,还拿来取笑我……快忘掉!”
“我家阿夜难得这么主动,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你、你至少别当着程大夫的面……等等、燕沧行,你大白天的要干什么?!”杨瞻夜方才光忙着恼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抱上了床榻,燕沧行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腰带,于是试图做最后的殊死顽抗,“我还有文书没处理……”
“这么大个苍云堡,还找不到第二个会写文书的人?”燕沧行盯着他脸上的黑眼圈,“杨军师,从现在起你休假一个月,这是军令。”
“你别闹,这份文书寄北还等着我交,人家现在才是雁门关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