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后来燕沧行私下里又去找过程知意,问他杨瞻夜后颈的伤究竟怎么回事。
万花听闻他的来意,深深叹息一声:“我当年来苍云时正是战事最紧的时候,彼时将军战死的消息一传回来,前方战事告急,临近各州府君却都只想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迟迟不肯出兵,瞻夜孤身一人连夜去求援,却被发现他是个地坤,连军营都不给他进,他一气之下,竟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脖子后面来了一刀……
“当然,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我结识他,是在战后,苍云军里为你和其它牺牲的士兵立衣冠冢时,那天下着大雪,瞻夜在你的碑前站了一夜,第二天是被抬进我们军医营的,人都冻僵了,差点一尸两命。”
程知意的声音十分平淡,燕沧行却听得如惊雷掷地,他在战场上受过多少伤自己也数不清了,只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痛过,开口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你最后……说了什么?”
万花面上浮起一丝哀色:“那时候瞻夜怀了个孩子,月份尚小,他自己都未发现,应当是将军的吧。只是他腺体已经没了地坤的生育能力,自己又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我医术终究有限,孩子最后也没能保住……抱歉。”
程知意看燕沧行神情,知道面前人比自己更不好受,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道:“自我认识他起,他便是个什么都自己担着,不愿意和别人诉半分苦的性子,想来这些他一字也不会和你提。那道伤深虽深,但只要好好调理休养,假以时日等他恢复,你们再要个孩子也不是问题。”
燕沧行摇摇头面色凝重,只问他杨瞻夜身体可还有恙。
“没了信香,气血亏虚,人瘦得跟骨头架子似的,你看不出来吗?”程知意走到桌前提笔龙飞凤舞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燕沧行,“把这个拿回去给他,他自己也修相知,知道该怎么吃。”
燕沧行道了谢,程知意摆摆手道:“治标不治本罢了。若是真要他身体恢复,还是得养好旧伤。现在你既然活着那就更好办了,天乾的信香本身便是地坤最好的药引,也不知道他别扭个什么劲。”
燕沧行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程知意扶住额头翻了个白眼,“多陪他行房,慢慢他情期就会自己恢复,到时候你们重新结契便是了。啊,但是——”
“——谢谢程大夫,我先走了!”
程知意目送着苍云将军远去的背影,剩下半句“注意节制”卡在喉咙里,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自己差点就被迫目睹的春宫戏现场,“真是的,倒也不必这么急。”
罢了,罢了,他转身收拾东西准备煎药去,下次杨瞻夜来时,给他开张治阴虚内热的方子便是。
杨瞻夜这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正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整理衣冠。燕沧行说了让他休假,还真的什么都不给他干,自己接了他的活儿,抽空还要去城中巡防,每天几乎都忙到日落才回来。然而三年前他就不怎么管这些事,杨瞻夜实在不放心,去寻卢寄北,对方也只是温和地笑笑,说燕大哥此番回来转了性子难得自己要求干活,军师且好好休息看他被来回折腾便是。
这下子无所事事的成了杨瞻夜,他拾起自己从前因公务繁忙几乎生疏的琴艺,每日抚琴清心倒也快活——若非燕沧行晚间一回来便按着他在床上翻云覆雨到三更半夜的话。他从前光是处理公务都累得不行,这人哪儿来的精力?!杨瞻夜不由得怀疑起燕沧行的工作成果,心想着自己今日定要想法子去看看燕沧行究竟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他穿好衣裳,对着镜子左瞧右瞧,确保自己那些晚上被某人啃出的印子都给衣领遮得严严实实,这才缓缓站起来,却立马嘶一声揉了揉腰。
这个假休得,还不如不休,杨瞻夜咬牙切齿地想。
燕沧行吩咐过守卫,若是见到军师偷偷溜出来加班,一定要把他捉回去。因此杨瞻夜特意选了他们换班的时候跑出来,还未走几步便有一人迎面拦住他:
“——先生这几日去了哪儿,可让我好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来人是王刺史的儿子,从前杨瞻夜来向他爹求援时住在府上,一个人偷偷去买安胎的方子时教他撞见,原以为他是买给家中娘子,未曾想这年轻军师竟是给自己用的。也就是那时候杨瞻夜教他知道地坤的身份,以后便被他缠上,借了他爹的名头要杨瞻夜做他先生,教课是其次,对人动了念头倒是真的。
杨瞻夜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近日繁忙,几天都在帐中处理公务。公子才是,为何未与令尊一道回去?”
“当然是在等先生了,我来了这么久,都没与先生说上几句话,先生更是一节课都未与我授。”他瞟了一眼杨瞻夜的装束,和他身后背着的琴,“今日先生既然肯出来见我,总不能再打发我回去吧?”
他说话声调越来越高,杨瞻夜本就不想引人注目,这下只能先答应下来。燕沧行第二天就把他连人带琴打包搬回了主帐去,杨瞻夜如今住在主帐,却不好带他回去,他犹豫片刻,终是领着人进了自己之前住的帐子里。
那人见他首肯,当即便来牵他的手,被杨瞻夜不动声色地避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帐子,杨瞻夜正欲去书架上寻书来,却被人拉住衣角,“我想让先生教我弹琴。”
弹琴自然是要并肩而坐的,杨瞻夜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但如今他不愿得罪任何一方,便也忍得一时,对方更是吃准了他这一点,于是更肆无忌惮,手也渐渐不安分起来。
杨瞻夜耐着性子弹完一曲,却见对方只盯着自己看,丝毫没有半分注意在琴上,不由得也恼火起来,沉下声道:“公子若是对学琴并无兴趣,还是不要勉强。”
“我当时在宴会上就想,先生弹琴该是什么模样,如今还真给我瞧到了,鹿饮寒涧,鱼归清海,说是仙人之姿也不为过……难道仙人都是会骗人的吗?”对方突然凑近,将杨瞻夜往怀里一揽,杨瞻夜一阵恶寒反手就要推开他,却被人下一句话钉在原地,“我这两日一直在门口等先生,帐子里可一个人都没有。”
他挑了挑眉毛,几乎是贴着杨瞻夜的腺体说话:“……先生恐怕自己闻不到,你身上天乾的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放开我。”杨瞻夜面上不显,手指却在琴上滑出重重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方却不为所动,他那日宴会结束,被苍云军那个小将士逮着以切磋的名义按在地上揍了好一顿,一想到这件事便气不打一处来:“是那天的将军?那种莽夫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吃着皇粮的混子罢了。还说什么‘死而复生’,怕不是打了败仗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啪!”
杨瞻夜站起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捂着被打到的脸颊抬头看着杨瞻夜。杨瞻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彻骨寒意:“你既唤我一声先生,我便有责任教你做人的道理。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句话,践踏的是多少将士的牺牲。他们其中哪怕一人动过那种念头,你我今天都不可能站在这里。”
对方见杨瞻夜动了真格,于是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他冷笑道:“你装得道貌岸然的样子教训人,不过是为你的情郎说话罢了。怎么,终于守不住你那死男人,开始爬别人的床了——啊啊啊!”
他话音未落,只觉后颈被一股力量提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悬空,直直摔到帐子外面去。这一下可比杨瞻夜打他狠多了,他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趴在地上半天还未反应过来,一柄陌刀便破风而来,贴着他的颈子直直钉在地上。
陌刀的主人缓缓走来,手里的盾砰一声在他面前地上砸出一个坑。
燕沧行弯下腰,一只手撑在盾上冷笑:“不好意思啊,老子就是他的死男人。”
此番变故突生,杨瞻夜一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便有些底气不足,“沧行,你怎么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燕沧行缓缓地转过身来低头看他,一阵冷风吹过,军师的脸颊鼻尖被刮得通红,他皱起眉:“怎么穿这么少?”
杨瞻夜一怔,他方才急着出来,确实穿得单薄些。燕沧行背后被他一下丢出去的人还在哀哀地叫唤,杨瞻夜踮起脚尖,试图越过燕沧行去看他,下一秒却感觉身上一沉,燕沧行把自己大氅脱了裹在他身上,然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自己帐子里去了。
“燕沧行,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这会儿杨瞻夜也顾不上别人了,他在燕沧行怀里奋力挣扎,却被那件苍云的大氅越裹越紧,燕沧行却一言不发,只稳稳抱着他往主帐的方向走。此时正值午间换防,一路上人来人往,杨瞻夜发现自己大喊大叫只能引来更多人围观,到最后自暴自弃把头往燕沧行怀里一埋,决意明日彻底不见人了。
燕沧行一直把他抱到帐子里才肯放开他。他松手松得突然,杨瞻夜一个没站稳趔趄两步,马上被人倾身覆上来,一手压在墙边。
杨瞻夜自腺体受伤后,不仅自己的信香丧失大半,对天乾信香的感知亦丧失许多。是以之前人说他身上全都是天乾的气味时,他竟浑然未觉。然而如今面前天乾信香的侵略性已经浓烈到连他都觉得危险的地步,若是一般地坤恐怕早被这味道刺激得进了情期。苍云紧紧抿着下唇注视他,眸中深沉如墨。
他在生气。
杨瞻夜以为他是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因此说话声音软和许多:“沧行,你知苍云虽然此次收复雁门,终于得以在朝中有些分量,但是诸州势力错综复杂,我……我不愿跟他们起矛盾,所以才……你不要生气,我……”
“杨瞻夜,怎么我一不在,谁都能欺负你了?”燕沧行一只手钳住他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另一只手滑到他腰间慢慢收紧,“当年揍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结果到了外人面前,他们叫你陪酒你就陪酒,叫你弹琴你就弹琴,别人一句话你就连地坤都不当了,你这算不算是欺软怕硬,嗯?”
“苍云就算再式微,也没到拿你换前程的地步,卢寄北那小子干什么吃的?”燕沧行冷笑一声,“他现在是主将,哪天真要沦落到卖身赚军粮的境地,让他第一个去!”
“你胡说什么。”杨瞻夜轻声道,“我知道我当时……是有些意气用事,然而我不后悔,倘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就像你如果重来,还是会上战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