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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润之对两家斗气被拿来说早习以为常,不在意地笑道,“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这便是了。”
“这话不假。”江陵起身,“你们既没有诚意,那便算了,难道江南是盐商的江南不成?本官原是想知会一声,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其余人尚好,有一人脸色甚是苍白,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是替丰家回来报仇的?”
江陵行至他身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你猜?”
说罢推开房门,“请吧,就不相送了。”
金润之并不理解父亲对江陵的重视,但是他相信父亲的决定,因而收了敌意,拱手作揖道,“草民一言不慎,倒惹恼了江大人,是草民的错,还请江大人息怒。您有心提点我等,自然是我等的荣幸。”
“有时候,人不能冲动,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我这个人,最是不吃前倨后恭的。”江陵摇摇头,“不用我喊护卫上来罢?都是有头有脸的老爷,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江大人这个下马威是一定要亮出来了?”金润之道。
江陵好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们先动的手?今日教金大老爷一个词,先撩者贱。刘家不将我放在眼里可以,可要想清楚,我是奉命而来,又是奉谁的命。牌面上的人?刘家一个管事就敢称得上牌面了,果然不是我小小五品御史能高攀的。盐商久沐圣恩,不思为国效力,反而骄奢淫逸,带坏一地风气。”
金润之脸色一变,“江大人这样未免言过其实了,我等不过小小商贾,何来这等能力。”
“如何没有?去岁钱塘江观潮,金家撒金叶数百枚,为夺金叶,总计有七人溺水,踩踏更是不论,刘家倒没撒钱,老太爷的爱妾凤仙姑娘想看弄潮儿,老太爷悬赏百两黄金,又是数人溺亡。”江陵抱着手靠在门框上,无甚正行,不似在清算,倒似在闲谈,他又点一人,“徽转晋进,陆家是标准的晋商,你们倒是没有这等张扬。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①凡我朝典当,大半系晋商。”
而运河之上,晋商的船帮也堪道垄断二字,和盐业齐头并进。
在场鸦雀无声,林如海亦放下茶杯看过来。
江陵尚带几分悠然地道,“我给诸位算笔账,诸位在扬州的资产不下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两,只以百万纳税,而以三百万充无妄费,公私俱足,波及僧、道、丐、佣、桥梁、楼宇,剩余五百万,够不够诸位肥家润身?堪称是使之不尽,而用之不竭。②”
“除了赋税,尚有三百万交出,江大人亦说公私俱足,铺桥造路,无不应允。我等不过是赚些血汗银子,替陛下卖命罢了,真叫我等白做工不成?”金润之未曾想到他将盐商身价摸得这样清楚,额头渐渐沁出汗珠。
“金大老爷莫要急。”江陵摊手,“何时说过要叫你们做白工,不过希望诸位盆满钵满的时候收敛些。老话说了,闷声发大财。今日便说到此处了,请回罢。”
他强硬地把人全轰走了,林如海看不懂了,“你这是特意把人全喊来就为了吓唬他们?”
“看看活的而已。”江陵喝了口茶,“师兄那位前任之时,官盐滞销,私盐泛滥,盐税流走不知凡几。只是如今每盐一斤,不及十文,而转销各处,竟到数十倍之价。③到底堵不如疏,苦苦镇压这十数年,除了便宜了盐商,也就便宜了太上皇。”
对面坐的若不是江陵,林如海这个杯子几乎就要砸过去了,老子辛辛苦苦管着这个烂摊子,你预备来个大手笔,圣人都要发火。
他压抑着怒气道,“你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1和2皆引用自明代宋应星的《野议·盐政议》,2略有改动。
引自清两江总督陶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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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江陵替林如海斟了杯茶,“不如何, 师兄莫要紧张, 方才算错了,私盐泛滥估摸该是您前前前任了。这会子的盐商比起先前总商把持, 已经好许多了。当年私盐一事, 并不是民间商贾独有,连着中小盐商都不敌几家打压,最终热衷于走私夹带。”
林如海道,“我上任至今, 已改制许多,盐引亦从每印三百斤涨到五百斤, 你何苦又要动他们。逼到极处,又是一场风波,需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江陵给自己亦倒一杯,方才说了这许多的话,口渴得很, 他笑道, “有没有鱼就不是我担心的了。今上既命我整顿风气,自然该从源头开始, 师兄说句掏心窝的话, 盐务虽有整顿,但这些盐商的奢靡是不是变本加厉?”
他自己说句掏心窝的话,自然不是为了皇帝的圣旨,而是系统同志又发布了新任务。
系统任务——盐务改制【0/1】
好在还有提示, “请将纲盐法废除,立票盐法”
这个游戏如果让历史生来玩,估计家长得众筹给更有钱的游戏公司,让他做十个八个。
林如海思忖的时候,江陵将系统给予的资料粗略看了一遍,如今沈家江山使用的是纲盐法。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得先有盐引,随后去盐场支盐,再去指定地区贩卖。
这些个商人便是盐商,按地区分为十纲,每纲二十万引盐,从前一引三百斤,林如海之后一引五百斤。
林大人仍是那句,“你欲如何?”
任何不说方法,只提结果的政治改革,都是耍流氓。
江陵道,“盐商总共十纲,莫非只有扬州有盐商不成?不如取消盐引的地域之别,凡有盐引者,九州皆可贩盐。旁人不知道,难道师兄还不知道?淮盐的销量又开始下降了,降到谷底,便是鱼死网破。淮南患于积盐不销,淮北患于无盐到岸,不如叫他们自由自在的处置。真逼得老百姓都去买私盐,便是杀鸡取卵了,细水长流方是正道。
他说了这许多,照惯例要再骂一骂这游戏,听得林如海声音低不可闻,“是今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你莫不是,真的想为丰家报仇不成?”
“只当我仇富便是。”江陵那百万身家和盐商一比,简直就是贫困线,“莫提丰家,早已没有什么干系,当日丰家女眷悉数都在,尚有孩童逃过一劫,也是分过财物给她们,缘何留我……留丰氏一人在江家,事后更是不知所踪。”
林如海眼中闪过精光,可以说是非常言情男主了,他道,“丰家去了泰西,当时老师收你为徒,我便打听了丰家的事,他们尚有一位三房少爷,因为远在赣南,逃过一劫,后来带着家人从闽浙坐船到了泰西行商。如今扬州城中的这位安德鲁王子,身边有一近侍,便是丰家后人,算得上你的表兄。对了,他们的近侍和咱们的御前侍卫差不多,皆是出身不错得上头垂青的。”
“姜还是老的辣,几日功夫师兄摸得这般清楚。”江陵感慨道,“可惜我如今手里没有人呐。”
硬生生又把话题拉回来了,“这天下不是一人的,也不是满朝文武,封疆大吏的,从那些个亡国前的起义什么的,师兄就该明白,有些事总是要到头的,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
林如海喝止他道,“慎言!”
“这有什么,孔圣人都说了,君为轻,民为贵。”江陵浑不在意道,“何谓道?叫我说,我等之道便是制衡,杀鸡取卵不可,肆意放纵亦不可。都说万岁万万岁,从古至今,哪个王朝千秋万代了?不然为何都说要愚民,当权者都希望百姓猪狗一样的活着,能活着纳税产出供养肉食者便可,他们的喜乐,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初夏的天气,林肉食者五代如海背后愣是被他惊出一声冷汗,看他倚栏听风的贵公子模样,没好气地打断道,“你个小瘪犊子,难道你不是肉食者了?穿着江南制造的贡品,喝着云贵敬上的白茶,你要真无私讲大义,那便一箪食一瓢饮去。”
“不不不,我是个要当奸臣的人。”江陵殿试时候好似说过林如海这句话,当时把艰苦朴素的今上感动得不行,奈何他就是个妖艳贱货的人设,并没有什么想做青天的梦想,如果系统发布这样的任务,那他多半是要投诉的。
二人拉拉杂杂半天,话越说越远,临分别前方想起来盐商之事,林如海道,“当日改制,我革了刘家的总商,本就有旧仇,他给你下马威也是正常,莫要放在心上。”
不过也就随口说说,按着江陵的小心眼,绝对不会忘记的。
果不其然,江陵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颇为渗人,“只希望日后我多有冒犯的时候,他们也莫要放在心上。”
沈舟那头和官员开会倒是很顺利,慕容宇棠亲自主持会议,大大小小的江南主官按着路程远近,分批次参与会议。
回京述职都没有在七殿下这位小煞星面前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