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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顿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

笑声在广场上空回响。

彦卿:“……”

彦卿有点窘,但他在儿子面前本来就没什么长辈架子,便随这小子笑去了。他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一个太卜司的职员,总不至于恰好见过景元,还猜得出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

正想着,他朝那找鬼摊靠近了些,总觉得坐在八卦旗下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他又走了两步,突然认出来那个人是青雀。

青雀跟在符玄身边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彦卿就是那时和她相熟的,景元将军与符玄太卜的两个小跟班,上司闭门会议时,他们俩就站在门口边嗑瓜子边闲聊。

彦卿顿时感到五雷轰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青雀眼神还挺好的,大老远的也认出来他了,脱缰野马一般兴奋地冲了过来:“……仙舟粗口,我看见了谁?!——彦卿?是你吗?”

彦卿头皮发紧,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山上,他勉强挤出一个礼节性微笑:“是我。青雀,怎么是你负责卜算鬼魂去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青雀却不回答,眼睛直往彦卿身后瞥,满脸好奇。

彦卿只得道:“你没见过,这是我儿子,景行。”

青雀的表情顿时千变万化,过了几秒,她缓缓棒读道:“……哇,都这么大了。”

彦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一百多年前那时,青雀单恋符玄,又找不到人倾诉,和爹妈聊这个尴尬,和太卜司的同事们聊这个……更尴尬,干脆拉着彦卿全说了。彦卿那时已经和景元在一起了,同样找不到人倾诉——找不到人秀恩爱,两个人一拍即合,聊天内容全是“你好爱她”“对啊我好爱她”这般少年心事。彦卿从没和青雀直说过他的对象正是景元,但聪颖如她,应当只是出于体贴,才没有戳破彦卿的小心思。

“姐姐好。”景行乖巧道。

青雀有些欲言又止,来回打量景行的装束,又抬头看了看天,领二人回到占卜摊。

彦卿赶忙道:“是我亲生的,具体怎么回事,有机会我再和你解释。”

景行也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两个大人的脸色,什么也没问。

青雀坐回占卜摊,面前摆着一台微型穷观阵玉兆,问:“寻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彦卿道:“自然是景元。”

不知为何,景行感觉面前这个可爱的大姐姐好像松了一口气。

……等等,“景元”?这是妈妈的名字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好生耳熟啊!而且,为什么她也姓“景”?我们家这么传统的吗?妈妈嫁过来后还要冠夫姓?

景行简直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但是家长又开始掐他的麻筋,他赶紧偷偷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会乖乖闭嘴,彦卿这才松手。

景行边揉胳膊边听爸爸与青雀姐姐对话,报了姓名后又报生辰八字,之后又问到出生地点,他的爸爸突然道:“……那处洞天第三次丰饶战争时被毁了,估计你没听说过,你照着这个抄吧。”

彦卿从怀里找出景元的出生纸复印件,递给青雀。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贴心。——话说,景元将军要是还在,现在也该一千多岁了吧。”青雀对着出生纸打字,随口道。

“唔。”彦卿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倒是你,你怎么跑来这个地方?这差事也太辛苦了,露天席地的,连个遮阳的棚子都没有。”

天公——罗浮人工气象系统——很给彦卿面子,适时地“轰隆隆”打了个雷,说着就有雨点从空中坠落,打在三人的肩头。

青雀皱了皱眉头,从身后地上的背囊里掏出雨披,熟练地将它一头挂在玉兆上、另一头披在自己身上。她从这个小小的临时帐篷下探出头来,用手比划了个数字:“给的太多了,没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景行从包里掏出雨伞,遮在三人头上。他的好奇心快炸裂了:一千多岁???将军???

妈妈以前是将军?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什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况且爸爸也是军中高层,和仙舟将军谈恋爱成家,倒还挺般配的——就是不知道妈妈功夫如何,能不能打过身为剑魁的爸爸。

但是一千岁……?

他今年还不足弱冠,换言之,妈妈走时差不多也是一千岁左右,而爸爸才两百岁出头,这是什么旷世年龄差之恋啊!

仙舟各族寿命参差不齐,长生种成年后差异也不大,因此周遭“老少恋”的情侣也不在少数,但景行之前以为他的妈妈最多不过六七百岁——因为知道妈妈是因为魔阴身自然走的,他特意去查过罗浮仙舟人的平均寿命。他的爸爸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老人呢……不对,不能说妈妈是老人,但是……那可是一千岁啊!

——曜青打仗多,平均寿命不过五百。

景行觉得他的大脑快宕机了。

“你自己起卦,还是穷观阵帮你摇?”青雀输入完基本信息,问彦卿。

彦卿问:“有区别吗?”

“我们卜官向来认为玉兆自动起的卦靠谱点,理论上也应该只用玉兆起卦,但死生神鬼之事吧……不好说,我在这里两个月,不少人找到亲朋的鬼魂后都和我说,还是自己手摇的准一点。”青雀边说便从兜里掏巡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彦卿接过三枚巡镝,握在掌心,心中默念“景元的魂在哪儿呢”,接着分开双掌,让巡镝落在桌面上。

青雀扫了一眼,一反二正,她将爻记在纸上。

如是重复六次。

青雀对着纸端详一阵,道:“果然和玉兆起的卦不同。”

“怎么说?”彦卿问。

“你起的这个,得需卦,玉兆起的这个,得否卦。”青雀按了按连接着玉兆的打印机,一阵嘎吱作响,不一会儿机器就吐出两张纸来,她将纸片递给彦卿,“这是两个卦象的爻、彖、象辞。”

彦卿道谢接过,又问:“否卦可是不好?”

“不尽然。否属小人之卦,用现代仙舟话来说,就是小事之卦,不是关乎罗浮运势啦、联盟稳定啦这些大事的卦。”青雀谈起工作的模样十分认真,“找景元将军对你来说是家事,也就是私密之事,是个好卦。不过嘛……”

青雀看了看彦卿,又看了看景行,一脸征询的表情。

彦卿道:“既然是家事,那景行也没什么不能听的,你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否卦乾上坤下,阴阳之气无法融合、闭塞不通。用人话说……就是你和景元将军生前是不是有点矛盾没解决?”青雀问。

彦卿有点脸热,心想这矛盾可大了去了。

青雀看出他为难,又说:“见了面好好沟通下,你们俩在一起两百年,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矛盾过了鬼门关还放不下的?”

彦卿不答,看了看卦象纸,又问:“那我摇出来的这个呢?”

“你这个……”青雀皱眉,“和玉兆摇出来的卦是矛盾的。”

“何解?”

“‘需’通‘濡’,‘濡湿’的那个‘濡’,意思是有水阻隔,不可贸然前进。”青雀道,“但‘需’又有‘需要’的意思,呃……这卦全是教人应对风险的,但我觉得你在罗浮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谁敢打联盟剑魁啊?就只看九五和上六吧,‘九五,需于酒食……上六,有不速之客,敬之?’——就是说,要是实在找不到景元将军,你就带景行去吃点好吃的,别累坏了身体。”

彦卿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好好……知道了。”

人工解卦这一会儿,穷观阵的占算建议也出来了:每日辰时至午时,去神策府旧址找;每日申时,去罗浮云骑校场找。日落后,不宜出行。

青雀将这建议告知彦卿,彦卿一脸抽搐:这不就是景元生前在位时的每日行动轨迹吗?这还要你给我算?幸好这玩意儿不收钱,不然也太坑人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出了太卜司,日头西斜,彦卿心想也不急在这一刻,便带着景行去吃晚饭。

终于没了外人,景行忍不住缠着彦卿问东问西。

彦卿心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对,丑儿子总要见亲爹,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景行迟早也会知道的——网络这么发达,随便搜一搜景元的名字,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还是他这个当事人亲口告知儿子更保险些。

坐在尚滋味的餐桌旁,彦卿开口了:“小行,你妈妈是罗浮前将军。”

景行正在快乐地大口炫一盘红油乱斩牛杂:“唔,这个我知道了,妈妈好牛逼啊!”

“……不要说脏话。”彦卿慢慢切面前的一盘果木炙烤夏塔恩恐鸟翅根,肉质硬硬的,下次不点了。

他说:“你总抱怨我不和你说你妈妈的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小时候每年我都带你来罗浮,那时我和你说了很多,只是你都不记得了。”

“这也不能怪我吧……我最后一次来罗浮是上黉学前一年,那时我才多大?爸,你也不记得你五岁时的事儿,对吧?”

彦卿心想他记得挺多的,和景元有关的事情,他很难不记得。

但他只是继续道:“你长大后我很少和你说了,是因为……小行,等下不管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能生气,也不能讨厌你自己,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怎么会呢?”景行双眼亮晶晶的,在包厢桌边摇曳的烛光中注视着他的父亲。

“你在路上问我,我怎么和你妈妈年龄差这么大,那是因为,我是他的养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子,他独自将我养大,我的青春期却因为他开始。”彦卿眨了眨眼,有些怀念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的爱人,我们谈了快两百年的恋爱,也偷偷办过婚礼,但在外仍是以师徒相称。他堕入魔阴前,我想要一个小孩,他不同意,但最后……还是有了你。”

景行放下筷子,猛灌了几口茶水,他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喘息道:“……我得缓缓。”

彦卿急忙解释道:“小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我的父亲!他是我的家人——哪怕我们没有谈恋爱也一样,但我们俩没有父子之情,别人怎么说我不知道,但你得相信我,好吗?”

景行摔了茶杯,茶水溅了彦卿一身,他带着哭腔怒吼道:“不是!妈妈不想要小孩,你还强迫她?你是强奸犯吗?我是强奸犯的小孩吗?你他妈知道堕入魔阴身的人有多痛苦吗?你还让她怀孕——”

吼到一半,景行突然住了口,他像一台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一般,静止了几秒,终于颤声道:“……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父亲’?‘父子’?妈妈是男的?!”

他惊恐地看向彦卿:“爸爸……我是谁的小孩?”

彦卿被茶水烫到了,但他顾不得疼痛,扑过去抱住了景行,就像十几年前的那个早春,他在丹鼎司的病床上醒来,第一反应是抱住那个在他枕边的小婴儿一样。

他为他的儿子揩去泪水,轻声道:“……小行,你是我的小孩,你是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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