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两百年后差别不大,都是一堆邪异可怖的肉团裹着一张安静闭目的少女面孔。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两百年后的神像肉团更多,更难以言说,一眼望去便令人恐惧嫌恶,就好像多看上几眼,内心深处的自己便会抛下所有理智与正常,不可自控地滑入某个疯狂未知的深渊。
神像的玉石榴座下横了一张祭台。
祭台两侧是纸扎的金童玉女,未被点化成人,依旧白惨惨的,涂着鲜红的脸蛋,僵硬而又幸福地微笑着,静静注视殿内。
祭台中央则是香炉,与黎渐川上过香的那一座一模一样。
炉内隐现火星,应是有香还未燃尽。炉前摆着各色祭品,鲜亮干净,俱对应多子菩萨的神位。
在许多祭品中间,黎渐川隐约捕捉到了一点异彩,似虚似实,半掩半藏。
他微微挪动身体,调整角度去看,终于瞧见了这异彩的真面目,竟然是一本玉册。
黎渐川心神一动,立刻想到了什么。
“是郑尧从道微真人墓里拿出来的那本秘册?”
他微微眯了眯眼,极目望去,却难以看得更加清楚:“刚才一路上来,各种试探都没能打听出具体年份,但按这秘册来看,应当是郑尧盗墓,将秘册丢入欢喜河之后的时间了。”
“按郑尧所说,这秘册关系道微及两神的秘密,就算到了两神手里,也不该被大摇大摆地放在主殿祭台上吧,就不怕被旁人看去?”
“不对!”
“这是两百年前的欢喜沟,但更是无忧乡,是多子菩萨的神国……眼前的一切可能只是我借由他人身份窥见的真实历史的一隅,而不是我真的重回了两百年前……”
“我怎么能忘了这件事……我在被同化?对,人皮……我背后还有一张人皮,我竟然真要忘了……”
黎渐川倏然惊醒般,审视自己,摸向背后。
果然,不知何时,这人皮又开始鲜活起来,悄无声息地直往黎渐川的血肉里长,像是要完全将他吞掉覆盖一般。
黎渐川用力去扯,却有了种在撕扯自己的皮肤的感觉。
看来还是要动用符刀。
但符刀上有轮回之主的气息,在多子的神国拿出,必会引起波澜。他本就是窃入,要真被发现,后果可想而知。而且他有预感,人皮一去,这场神国之旅大概率就要结束了。
那道被私下里撬开的门缝,将会立刻关闭。
“再等等,”黎渐川脑海念头转动,“至少要等到这场圣子选拔结束……”
他忍耐着背后一被发现后更加鲜明的、虫爬蛇行般的诡异感觉,等待着选拔仪式的到来。
夜色越来越深。
火堆毕剥声与剪刀磨石声都在慢慢变小。
有人开始熬不住,坐到地面,俯趴在条凳上,昏昏欲睡。
庙内越来越安静,纸娃娃们和嬷嬷们跪坐到了一起,面朝主殿,低声诵念着好似有涎水黏连着的、含糊不清的经文。
睡着的孕者越来越多。
就连黎渐川都生出几分睡意,好像只一耷拉眼皮,便能立刻陷入一场放松的美梦。
他没有刻意撑着,也假作困倦,伏下了身体,但心神却更为警觉,死死提着,感知着四周。
忽然,一声痛叫响起。
黎渐川心头一跳,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小心地以手臂遮掩着,向声音传出处望去。
是一个和他同样月份很足,被安排在里圈距火堆最近处的孕者。
他一身绫罗绸缎,小少爷打扮,趴在条凳上,似是本在熟睡。此时他惊醒,发出猝然的叫声,却并不是因为羊水破了,而是他滚圆的肚子突然剧烈地蠕动了起来,就好像里头装了一大团迫切要破肚而出的蠕虫一般。
他满脸痛苦,捧着肚子摔倒在地,肚子上很快便有鲜血渗出,染透了他的衣裳。
“啊!好疼!”
“好疼……嬷嬷,嬷嬷!救我……救我,我要疼死了!我的肚子……流血了,这是怎么了……嬷嬷!”
他的惨叫声之大,几乎刺破夜空,可小广场上的其他孕者却好像聋了一般,仍沉睡着,不见醒转。
庙门外倒是有些躁动声响,可眨眼便消失了。
“别慌,是要生了。”
一名十胎嬷嬷笑着道。
她指挥纸娃娃们动起来,将那名孕者四肢全部按住,大敞着肚子,让其不要乱动,自己则拿着红剪刀过来,在那烧得滚沸的热水里一烫,冒着热气,便朝孕者的肚皮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