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的‘希望’。”
黎渐川一怔。
映照在他与宁准脸上的光华跃动起来。
漆黑的潮水退去。
小女孩晃着羊角辫,带着笑容,挥了挥手,化作镜中虚影缓缓消失。
通道内恢复如常,原本黯淡的一角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与周遭镜面墙壁没有两样的洁净镜面。
交易完成,镜子留在通道表面,被king封锁,作为呼唤它的门铃的倒影,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镜子大概还是不懂怎样和人类交朋友。
没有谁是在见过朋友后,立马就把门铃给卸了的。下次黎渐川要是还想上门,只怕真要打地洞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宁准促狭着吟了一句,懒散地倚上黎渐川的肩:“交友广泛的黎老师,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黎渐川瞥他一眼,一敲他额角:“你猜?”
宁准笑道:“有了新的镜中穿梭,当然是要精益求精一下,去验证一下本打算放弃的最后一点东西?”
“等验证过该验证的……”
黎渐川微微转头,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某个通道口:“等验证过该验证的,一切就该结束了。”
通道口外,欢喜沟大祭请神夜的请神仪式,已经开始。
……
浓重的香火气熏天而起。
它们沾了湿雨,沉沉压着,好似自天坠地的无边阴云,浩浩滚滚,山峦与山峦间的所有沟壑全被塞满,窒闷如厚毯盖脸。
白日与前半宿的热闹癫狂仿佛只一眨眼,便全都消失了,此时的欢喜沟,比之往日更加黑暗,更加寂静。
飘忽的细雨里,一道又一道身影披上漆黑的雨衣,佝偻着脊背,走向村头。
红白双色的灯笼幽幽晃着。
光影颤巍巍移动,照亮街巷两旁潮湿如在淌血的朱砂黄符,与墙角里似在蠕动的诡异神像。
不知何处而来的粘稠液体蜿蜒流淌在他们脚下,像血,又像作画的颜料,猩红难闻,细细绕绕,仿佛蚯蚓,仿佛幼蛇。
沉重似兽类的喘息声在人群中蔓延。
恍惚还能听到某些黏腻古怪的窃笑。
长长的青砖墙面划过拥挤的人影,重重错乱间,好像一团又一团臃肿畸形的肉块,在艰难向前爬行。
在他们爬行的终点,高高的祭坛已经耸立起来。
祭坛共九层,欢喜沟原有的只是最下面一层,以万家米铺叠,另外八层,每逢十年大祭,才会动手垒砌。
此次大祭,到得今夜请神,其上八层也已然完工。
与第九层同为祭坛地基的八层、七层,分别是千家瓦、百家钱。中间三层是立柱,为十抬牛羊牲口、十对童男童女、十盘玲珑心肝。最上面三层则堆祭品,有一层无垢雪,一层瓜果鲜花,一层不凡人牲。
数头人牲白惨惨的脊背连成一片,撑起香烛巨鼎。
黄衣观主与资历最老的一位万胎嬷嬷分立巨鼎两侧,于虚幻恍惚的经文吟唱声中,虔诚跪拜,点燃香烛。
香烛立起,浓烟滚滚如龙。
唢呐奏响,锣鼓声起,下方的牛羊、童男童女与人牲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尽皆发出凄厉的呜咽与嘶叫。
“请神嘞!”
“请神嘞——!”
“请——神——嘞——!”
音调怪异,如含着一团烂肉的刺耳唱喏声从祭坛下方传出,声响之大,犹如龙吟。
声音来处,榆阿娘身穿主祭服,一步一步,朝祭坛踏来。
随着她的靠近,组成祭坛的诸多人与物都如被炙烤,开始融化。
皮肤松垮,眼球掉落,肢体软化,他们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竭力伸着一张又一张惊恐痛苦的脸孔,弯折凝固,化为琉璃。
一座真正的、琉璃铸就的恢宏祭坛,到此才算功成。
红色的绣花鞋毫无所觉般踩过一阶又一阶的新鲜琉璃,榆阿娘弓着腰背,登上祭坛。
“孽障,你竟还敢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