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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与邪恶?”威廉和维多利亚反问道,以确认自己没听错。
“是的,兽族都认为月亮与邪神有关。”
“这和我们要找到线索有什么关系呢……”维多利亚捏着下巴思索。
“我不敢妄下定论,但有没有可能指的是沃利?”佐伊说,“提起疯狂与邪恶,我会想到他。”佐伊的目光在昏暗中直勾勾地射向维多利亚,继而又转向威廉,带着些令人头皮发紧的寒意。“我之所以提起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是想告诉你们:无论别人怎么看待罗宾与沃利的婚姻,无论卡洛斯怎样认为,罗宾和反叛组织没有关系,她深爱着沃利,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我们应该把更多时间花费在那座城堡里发生的事上面——那座令人发疯的城堡里一定有蹊跷。而沃利和这些事有必然有关。”
伯爵夫人到底是无辜的改造教徒,还是反叛组织的一员?如果是前者,神使和伯爵的话又有多少是真实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撒谎?如果是后者,组织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疑问愈发错综复杂。
“那么……你们在南境那一个多月里,夫人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个鹰族人,或是其他传教区来的移民吗?”维多利亚问。
“没有,一个都没有。”佐伊肯定地说。“这么说起来,那段时间主动去接触鹰族人的还我。”
维多利亚和威廉不约而同地将上身向她俯去,无声地表达:我们洗耳恭听。
“罗宾第一次离开后,我打算送她一个礼物以感谢她的保护和陪伴。她跟我提过她的兽骨刀在传教区的时候被没收了——你们可能不知道,那种小匕首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水型架对我们来说一样重要,但没有宗教意义。赫伦跟教过我怎么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些流动的鹰族小贩,我就主动联系了一个,让他从米特尔兰大陆给我带一把过来。据说兽骨是埋在地下远古魔兽的骸骨,自古就是兽族人打造武器的原材料。但是开采困难,而且只有天神山脉那一带才出产,所以海国市场上有很多假冒货——只有兽族人才能判断真品赝品。”佐伊歇下来抽了几口烟又继续说道:“要买到一把真正的兽骨刀,价格不菲。我那时还没去唱片公司录音,所以想到了另一条‘财路’。”她目光迷离地挑了挑嘴角,这说明她又迷失在了过往的云烟里。
“王都东郊有间理发店,我和罗宾去过一次。那里的老板是个把头发染成橙色的过分热情、话特别多的理发师。他给我们修剪头发的时候说罗宾的头发虽然发质干燥,但是颜色鲜亮,好好打理做成假发一定很受欢迎。罗宾当下就把头发卖给了他,用那笔钱补充路费;我想起他那天也像捧名贵丝绸一样捧着我的头发,频频咂着嘴说:这就是水女神的头发,永远都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我后来就找到他,把头发卖给了他,用那笔钱买了这把刀。”佐伊说完深吸了几口气,每一次都忍不住微微战栗。她又将脸撇开——像是想要隐藏什么一样。“现在说起这些事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就像她还没离开,过段时间就会来南境看我,告诉我她过得怎么样……我没有想到这把刀成了凶手杀害她的凶器……”佐伊断断续续地叨念着,声音里的哽咽令维多利亚也不禁眼圈发热。
“佐伊女士,请节哀。”威廉说。他和维多利亚商量好了:他担任搭档中的那个“唱红脸”、当好人的工作,措辞要礼貌,官方,抚慰人心。令人感到不适和具有攻击性的问题则由维多利亚提出。
“不知道萨默克里克先生有没有把我们在葬礼上的意外发现告诉你?”维多利亚说。
“嗯,我也在葬礼上——藏在灌木丛中。我看到你们取出了钥匙和食尸鬼的虫卵。”
“原来是这样!”维多利亚克制地惊呼道。怪不得那天神使和伯爵的反应都像是在帮那个黑影“逃跑”。维多利亚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下黑暗中的佐伊,发觉记忆中的黑影似乎要比她高大一些——但也可能是扭动篝火和树影投下的错觉。于是维多利亚接着问,“那他有解释过我们的怀疑对象吗?”
“他提过你们怀疑第二继承者——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罗纳德是我弟弟所以我认为他完全没有嫌疑,但是罗纳德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享乐主义者。他去上医学院都是为了逃避兵役——他没有这个野心。”佐伊说的平铺直叙。“情敌的话,我一个也想不起来;至于情人——我认为这没什么可能。罗宾每次来看我,满口都是沃利,从来没听她提过别的男人。”佐伊说。她摩挲着打火机思考须臾后,又道:“我有一个你们大概不会认同的理论——那个虫卵,或许是她自己的选择。”
维多利亚和威廉在瞪着眼相视了几秒。这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一个可能性。他们的反应正如佐伊所料,于是她马上说了下去,“在我解释之前,请允许我问问你,布鲁克警员:你是一开始就想要当警察吗?”
“对。”维多利亚回复得干净利落。
“我很好奇。”佐伊移开夹着烟的手,放在扶手上,将脸贴向维多利亚。“这很罕见不是吗?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因为我有过盛的正义
', ' ')('感和一颗‘爱多管闲事’的心吧。”维多利亚说。“我们这一代都是被‘正义教育’浇灌长大的,不是吗?我父亲的一生都献给了皇家海军——我如果是男性,大概就没人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了。人们默认儿子会继承父亲的正义事业——无论职业。”
“我欣赏你的想法。”佐伊笑了起来,真诚地鼓起了掌。“如果有男性告诉你:你不该当警察,而应该为正义的英雄传宗接代。你可以用枪托把他敲醒。”
佐伊的说法令维多利亚感到幽默,黑发女警也露齿笑出了声。“其实我是受我母亲的启发。她在战争时期为弹药厂工作过,也当过宗教义警。她说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么说,你从未考虑过别的职业是吗?没想过要当厨师,或是秘书,或是教师。”佐伊问。
“没有。”维多利亚甩甩头。
“所以同理,有些女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当母亲。”佐伊把话绕回原来的轨道上。“有些女人可以是爱人的妻子,但不一定想成为母亲。主流价值观也许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有部分女人不属于家庭——就像有部分男人一样。”
“虽然虫卵对人体几乎无害,但是它相当于做了绝育手术——会有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吗?”威廉仍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想当父亲的那一类男性当然不会让自己绝育,这是因为他们提起裤子就能一走了之。而选择这么做的女性,就是在保护自己。要知道这种事一旦发生——自愿或非自愿,苦果都是女方承担。”佐伊解释道。威廉和维多利亚从她的论调里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这是佐伊的自白。她已经做过“这种事”了,并且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威廉清了清嗓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里边,让他说不出话来。即使没有这个虫卵,绝望的女人们也会自愿饮下从非法场所买来的金属盐、泻药、利尿剂——甚至是砒霜来“卸除”不想要或被迫的承担的“责任”。而她们最后都不会如愿,只是凄惨地躺进了停尸房。令人窒息的是,这类案例屡见不鲜——每当想到这些,威廉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放弃法医这个职业的想法。但这种想法也只会短短地持续一段时间而已。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佐伊补充道。“我会这么想,一部分是因为罗宾从未提起过孩子的事。我的意思是,这是女性朋友间常会聊到的话题,不是吗?尤其是在婚后。但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只是婚姻,生育这件事根本不在讨论范围内。”
话题到这又进入死巷,由缄默的思忖收了尾。维多利亚在脑中飞速地回顾佐伊叙述中的旁枝末节——那些看似不重要但修剪掉又会使故事不连贯的细节。“那位叫赫伦的先生,你还有联系吗?”维多利亚问道。
“没有。”佐伊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讲起了我‘出逃’的事,我都快记不起这号人了。”
“他是哪年来北境的?之前一直都待在米特尔兰大陆上吗?”维多利亚又问。
“是的,他1350年来的北境。因为米特尔兰大陆中部的战乱逃来海国避难的。”
维多利亚目光敏锐地点点头,话锋一转,“我能问你一些关于你亡夫的事吗?佐伊女士。”
“我没有过丈夫。我从来都没结过婚。”佐伊说,感受到对面的阴影里投来的诧异与疑惑,于是她略带自嘲地解释道,“抱歉二位。这幅皮囊我穿得太舒适自在了,都忘了它在别人眼里是奇装异服。”声音里依然充满笑意,“是这样的。人们若是问起一个人的伤心事,就认为自己有责任分担那份悲伤。通常没有人喜欢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一份沉重的感情背在自己肩上吧?所以打扮成寡妇,能少应付很多好奇的打探。”她顿了顿,“这样更加自由。”佐伊说,口吻就像是在引用某位哲学家的格言。
“那么你脖子上的那个狗牌是……”维多利亚小心翼翼地问起,做好了“分担这份悲伤”的准备。
佐伊用小指勾着链条将名牌拉出来,“是恩尼斯的。他服役那几年是我最担惊受怕的几年,所以这个东西不在他身上了我就放心了。这是我离开松林堡前问他要的,那时候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不可能再见到他了,所以要来留作纪念。”语毕,车里三人都感到车速明显减缓,于是佐伊撩起窗帘,半眯着眼向外一瞥,道:“到停车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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