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天有点凉,但黑永远比冷扎人。宋世安不知道第几次去腰间摸他一向系在腰间的外套都无功而返,抱着胳膊裹着寒气滚进车里,熟练地理着头发整理仪表喊赛叔开空调。
“这么大人了不知道穿外套。”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让宋世安噤了声,然后那双和他同样黑的狭长眸子下扫一截,定在他的校服衬衫上。“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差点就给班主任打电话了。”
也对,他家司机不会这时候都不开空调。孟白鸽适时探出头,摘下一只耳机朝着宋世安使使眼色,又朝宋明钊打圆场:“我今天值日,急着去上课忘了找人,路上遇见宋哥了才跟他说的,今天作业还不少,他忙得连外套都忘了——我妈在开会,我今天蹭你家车回去。”
宋世安没接话,从车座底下摸出手机刷视频,偷偷和白鸽打字:今天怎么是我爹?
白鸽:司机放假,抽空来的。
宋世安:好简洁的发言。
白鸽回了个句号,前座一点调整座位的动静,估计她又回去听歌了。这会宋明钊他不敢把腿乱架,翘着二郎腿靠在窗上看着飞过的灯球发呆,玻璃像冰一样吸走脸颊上的温度,他垂眸呵了口气,用鼻尖蹭开水珠,昏昏沉沉的犯困,恍惚里撞见裴文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嘟囔了几个糊字之后又清醒过来,敲了几个字后继续睡觉。
半年前裴文言也只是个闷葫芦的一般男生,会说话但不多,也没什么闷骚属性,长刘海,发型修的和他的课桌一样干净,运动一般,好像不是很怕冷,总是一个人待着读书,不接女生的话,不少女孩都喜欢他这种类型,事实上大多数这种类型的男生看起来都像是死缠烂打能追的到而且谈上之后难甩得掉的类型,可惜他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不妥当。
裴文言自己都觉得他没什么乐趣,别人凑上来他全当没听见,好像一只自娱自乐的影子,一片晃荡在树顶上的云,父母太平淡,磋磨掉他开朗的个性,从县城转进省城又让他和周围格格不入,所以他总想远离尘嚣,又被人情世故拽的脱不开身。
高二上学期刚分班,高一同班过的那个姑娘就找他搭讪,他没什么反应也不拒绝,小女孩子和木头掰扯了两三个来回就打算打直球,那天弄丢了一只手表托他来找,他长得高,看见草丛枝叶里发亮的一角,去摸时少女柔软的小手真好和他碰到一起,裴文言抬眼撞进女孩笑容里,起身时天旋地转。
——就好像现在裴文言收拾完自己的书本一样。他很喜欢黑暗,好像不开灯的暗房,里边印满属于他的自由。月光从教学楼的窗户投进来,他转身对着门,墙壁像胶片般引上他独行的影子,瘦长的影子弯腰捡书,凭着大小和厚度重新大致分门别类堆回去,像他过去很多次被掀翻东西一样。
他拉起书桌,找到那个开裂的垫脚锤回原位,顺着瓷砖线把桌角嵌进属于他自己的囚笼里,椅子被他搬回来放上分不清的那些纸张,反正现在他也没心情背书了。裴文言发现自己在哼歌,严伯最喜欢的那首钢琴曲的调子,音节在自己脑海里随着月光旋转,他一个人走出教室,校服的水把书包浸透,冷风扫过后背上那片湿迹,好像有一块冰贴在皮肉上被他运过一个个记忆深刻的学校转角,西西弗斯背着罪孽的巨石跨过月光下巨大的楼房影子,裴文言走出已经关上一半的校门,骑着他的自行车回到从来没有过其他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