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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皓城喉结翻动,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喉间深处泛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盛皓城盯着笑容和煦的盛冬,“叛敌?求权?还是说你们就是群变态?”
那么爱着他护着他长大的盛冬,原来一切都是伪装。
盛冬美艳的脸露出嘲弄的神色:“你瞧瞧,这还是平时的你吗?一说到和你哥哥有关的事,整个人就变得那么冲动。”
这时,飞船缓缓降落陆面,舱门悄无声息的开启。
盛冬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来到为你准备的实验室,新主人。”
她眼睛里的笑意却并没有脸上所体现的那么愉悦,反倒有几分切肤的不忍。
直到进入了这座工厂,盛皓城才微微冷静下来。
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这是一座工厂。
各色药物码在四面八方的传送带上,通天的墙壁上挂着无数黑洞,传送带将这些瓶瓶罐罐送往不同的黑洞中。
两人站在一条发着淡淡荧光的白色传送带上。盛冬替他叫出了一把看起来非常舒适的座椅,请他坐。
传送带徐徐前进,盛冬似乎有意展示给他看,他们正在做什么。
盛皓城此刻的身份像一个观光客。
“喻南深有和你说过这里么?”盛冬双手背在身后问。
她和煦的笑容和轻柔的声音让盛皓城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正在给他讲睡前故事。
听她这么细细柔柔的问,盛皓城觉得自己猜错了。
他本以为这是个密谋:“喻南深知道这里?”
一排色彩瑰丽的试管被前进的传送带送到了左边那面墙壁的黑洞中。
“不仅知道,他还常常来呢。”盛冬漫不经心地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白玉似的足尖一拨,两只价格不菲的鞋就滚下了传送带。
她转身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串代码,前方光洁的墙壁慢慢打开,圆弧形的黑洞似乎要将他们吞噬。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喻翰丞跟他说是为了给他检查身体特意造起来的医院,他就信了,不过喻翰丞也没说错,确实是为他而造的。”
说这话时,他们所站的位置恰好穿越过那黑洞般的入口。
盛冬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的黑暗里格外清冷,像月光照不到的河堤卵石。
盛皓城的眼睛再度适应光线时,他们在的地方已然变样。
方才在地面上的传送带,现在像一条悬在空中的丝绸,高高的吊了起来。
传送带周围架起了雕花似的护栏,似乎怕传送在上的物品跌落。
如果盛皓城通过监控观看房间,他会发现他和盛冬在整个房间内,只是渺小的一个点。
他们正处于高空中,但依旧处于这座巨大的“工厂医院”内,四周仍是银灰的墙壁。
这座房间很大,传送带足够长,在穿越黑洞后甚至速度也加快了,可穿越这座实验室似乎仍然需要一段时间。
盛皓城俯瞰而望,发现底下置着一枚庞大的球状机械,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下半部分。
机械完美规整,有如一颗等比缩小的行星模型。这颗机械行星周围甚至萦绕了一圈奶白色的光环,光环上的粒子徐徐漂浮,营造出一种朦胧的动态感。
“这是什么?”盛皓城皱眉。
盛冬的碎发与长裙一齐飘舞,她回过身转向盛皓城,敛起笑容,似乎还有点怔住。
“……这是你出生的地方啊。”盛冬轻声说。
盛皓城难以置信:“这是个人工培养皿?盛秋他不是omega吗?”
他原以为盛秋也是和喻南深一样,是强到特殊的omega伪装成alpha混进另外一个阶层。
盛冬看着盛皓城,盛皓城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赤裸的怜惜。
他发现盛冬还是爱他的,那种长辈式的爱。
明知道这小孩并非己出,可因为他身上那种类血缘的隐秘联系,让她对他生出无限怜惜。
“我哥哥他是货真价实的alpha呀,不然你以为他怎么通过军校和军伍的层层审核?摇光那么落后的星球,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五十年出不了一个能进艾尔的alpha。那么难的出了一个,他得通过多少考验啊。”说到盛秋时,盛冬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崇拜。
远处的下方,金属机械小行星泛着冷银色的光泽。
盛皓城很难想象,自己是被这样一个玩意儿培养出来的。
“旧人类和我们,本来就有生殖隔离,按道理按生理,你都不该出生。但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造物主把你制造出来了,它也是我们在基因序列领域的里程碑。”盛冬说。
“你也有参与这个项目吗?”盛皓城问。
盛冬笑了笑:“是啊,他们不让omega上军校,不让omega入政坛。哥哥和小喻哥哥这么厉害,我怎么能什么也不干,只好念些书,做些科研。”
盛皓
', ' ')('城轻轻吐了口气:“说你是我母亲,其实也没错。”
他们被传送带送到了离新的传送点——那个黑洞——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离那个庞大的人工子宫渐渐远去。
盛皓城慢条斯理地卸下手上的白手套。
他动作很轻,力道很弱,摘手套却摘出了抽筋扒骨的意味。
“那么,为什么要把我生产出来呢?”他瞥了眼底下。
盛冬不说话。
“纪念盛秋?看起来不像,按喻翰丞这人的疯狂程度,应该拿盛秋的DNA搞个克隆人才对啊。”盛皓城促狭的笑了。
“这些你待会就知道了。”盛冬的半个身子被逼近的黑洞吞没,声音在空中留下风声,“喻翰丞做尽一切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为了保护你而已。你从没发现过吗,你的名字里有盛秋和喻翰丞。”
……盛皓城有一刻被这谜语似的话唬到了。
妈,能不能别说的那么神神秘秘。
什么叫“和全世界为敌就为了保护你”?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放现在疑神疑鬼的自己身上,先拉出来阴谋论了一万遍。
有一霎那,盛皓城脑海里还掠过一个夸张的猜想:按他们抹消记忆的手段,自己不会是被抹掉记忆的盛秋吧?
好在,跟着盛冬又穿越了一个传送点后,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推开这掩埋了重重秘密的大门,让其中隐藏多年的秘密重现天日。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无法保证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正义”的。
传送完,盛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盛皓城踏入前方的黑暗,如同登上歌剧院的舞台。
红丝绒的帷幔拉开,喻翰丞站在他面前。
没有笑,没有怒,安安静静的垂下眼,像一个意恐孩子迟迟归的寻常父亲。
如果不是盛皓城看见他轮廓边缘的淡淡白光,真要以为是喻翰丞本人来了。
而现在站在他跟前的,是一段早已录好的VR影像。
“我等你很久了。”
喻翰丞温柔的注视着身前的盛皓城,好像早知道他会站在这个位置。
“喻南深这把利刃,你用得……还顺手吗?”
首都星,第一黎明碑医院。
春日午后的阳光像轻薄的丝绒,安静的伏在每一片可供它栖息的墙面,也伏在了他正翻阅的书页上。
他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乖巧安静地在读一本诗集。牛奶白的指尖滑过书面上墨色的规整字句,他朗读声很小,更像呢喃。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他白金色的长发沐浴在初春阳光里,像一副古地球时代中关于天使的油画。
似乎读得入神,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面“精神网与脑电检测”的显示屏正在急剧的跳动着。
而当病床上的那位病人出现任何复苏的征兆时会直接告知系统的传达程序也被关掉了。
【罗尔维德!罗尔维德!】显示屏空白处跃出一串急切的文字,【我现在只能连接精神网,你帮我接通程序,立马通知他们建立我与身体的联系!】
字符跳动的频率太大,这才吸引了正在看书的美丽omega的注意力。
罗尔维德抬眼,很惊喜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那边很快回复。
罗尔维德看看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沉睡不醒的喻翰丞,又看看正在逐字逐句拼写的文字。
“你回不去身体里吗?”他合上书问。
【是。】喻翰丞承认,【你点一下床头那块电子屏,把‘呼叫服务’那一项打开,我需要医生的帮助。】
罗尔维德站起身,绕过满室的身体指标显示屏走到床头:“这块吗?呼叫服务……?”
【就是那里,你把它打开就可以了。很简单的。】喻翰丞应道。
“噢,是很简单。”罗尔维德冲阖着眼睛的喻翰丞笑了,“但是我才刚关上呢。”
仅存意识连接精神网的植物人喻翰丞愣住了。
“喻翰丞,你爱我吗?”罗尔维德对着电子屏问。
答案来得很快。
【我不爱你。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爱情,非要说的话,是亲情。】
喻翰丞的精神力恢复得并不算很好,每个字的构成都七扭八歪的,像小孩信手抄书。
罗尔维德的眼睛湿润了。
他想起小时候的喻翰丞教什么也不懂,被困在一个小小牢笼里的他识字说话,为什么他们现在会走到这个地步?
“亲情?我看你是恨我吧,喻翰丞。”罗尔维德咬牙切齿,身子颤抖得可怕,“我对你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和喻南深安稳的活着。你呢,你这样对自己,这样对他,还说为我好。你干脆先把我杀了好了。”
【你……不憎恨喻南深?】
“我为什么要恨他?就因为他不是你真的想要的那
', ' ')('个孩子吗?就因为他是你所谓‘配种’的后代吗?”
罗尔维德向来温柔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声嘶力竭。
是暴风雪夜受伤的母狼痛苦的发现自己养了一冬天的幼崽在自己出门狩猎时被猎人屠杀殆尽所发出的那种悲鸣。
“怪他是你救盛秋的筹码,你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却嫁祸于他身上。你个懦夫。”
【你冷静,罗尔维德。】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相信,我前途无量的孩子被你弄成离开性爱就活不下去的omega?”
罗尔维德冷冷的笑了,他慢慢走到了喻翰丞床畔。
不可一世,功在千秋的喻翰丞总将军现在无知无觉的躺在一席病榻之上,毫无防备,任他宰割。
罗尔维德理了理头发,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模样。
他侧头望向最初的电子屏,若有所思:“听说旧人类有一种技术,可以入侵我们的精神网,读取相关回忆。”
【你从哪里听……】
喻翰丞的字还没拼完,只见罗尔维德摸了摸喻翰丞额前的碎发。
“这个世界上,知道喻南深身世的人很少吧。”罗尔维德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电子屏,“小喻哥哥,像你这样躺在床上,多容易被他们入侵啊,这多危险。”
“你说,怎么办呢?”
这次字拼成得很快:【你要干什么!】
方才翻书的纤秀手指现在停留在了玉色的呼吸面罩上。
罗尔维德恬静地微笑,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一把手枪。
……原来摘下呼吸面罩这么容易,原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么轻易。
“小喻哥哥,谢谢你把我设置成你最高权限的陪护,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避开这些智能东西。”
罗尔维德垂眸,无暇理会那边电子屏上发出什么讯息了,反正也是弥留之际的挣扎,不如再好好看一眼喻翰丞的相貌。
原来他到死还是想把视网膜的最后一面图像留给他。
病人垂危,心电图的滴滴声暴动地响着,刺耳得要扎透耳膜。
没关系,等下就听不到了。
枪口贴上太阳穴,罗尔维德觉察到了它的冰凉和杀意。
在心电图横成一条直线的那一刻,病房里数十面报告仪发出了锐利的警告声,如同突然崩塌的程序。
在这嘈杂而规律的协奏曲中,罗尔维德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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