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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此言一出,营帐内即刻一片死寂。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遭此惨败,大伙俱是痛彻心扉。然而即便是最心心念念记挂着要报仇的吴燕山,他心中所想也不过是找出红巾军失期的真正原因,将那罪魁祸首带至战死的将士灵前,生剖挖心以为谢罪。他万万想不到宋青书只字不提查明真相一事,不是有所顾忌不愿深挖真相,而是根本不愿再听任何解释的理由或借口,只狠下心肠明教义军为好石桥一役付出血的代价。然而,宋青书若当真领兵攻打明教义军,那岂非同室操戈亲痛仇快?想到此节,吴燕山急忙倾前身,正欲开口劝解,坐在他身边的唐剑麟却忽然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吴燕山惊诧地扭头望了唐剑麟一眼,唐剑麟却只沉默地微微摇头。吴燕山心思粗疏,有些事他还不曾看透。唐剑麟却知道,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没一夜能好好安睡。如果吴燕山曾见过宋青书负手望月的模样,见过他面沉似水的神情,他就会知道:不必劝,因为谁也劝不了他!
张士诚刚愎自用,这两年莫声谷几乎将海沙帮的人心全揽了去,他自然所有不满。眼见莫声谷终于战死,他心中虽觉可惜,可也未尝不是松了口气。此次前来徐州特意将易天海留在苏州,为的便是顺利收揽苏浙义军的人心,不使莫声谷在军中威名更甚。如今听闻宋青书有意出兵讨伐明教义军,为莫声谷报仇,他已是有心推辞,目光一转,试探着答道:“莫帮主与张某相交莫逆,张某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只是明教义军亦是以驱除鞑虏为己任,我等对明教义军兴兵,只怕这大义上……”
宋青书却只冷笑一声,缓缓言道:“如今是有人扛这面天下大义的旗帜做那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今日我等相让一步,终有一日会被这所谓的天下大义逼得死无葬身之地。”
张士诚闻言即刻悚然而惊,背上冷汗淋漓。这莫声谷岂不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赶忙起身道:“宋少侠一语惊醒梦中人!早闻宋少侠用兵如神,如此我苏浙义军上下听凭宋少侠差遣。只愿宋少侠为我战死的弟兄们伸张正义讨回公道!”说着,便要躬身拜谢。
宋青书却不要他拜,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沉声道:“晚辈年幼识浅,苏浙义军,始终是得由张帮主执掌方是妥当。战阵之上,只求苏浙义军令行禁止从旁配合,武当上下足感盛情。”
宋青书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张士诚更是满面笑容,心情大悦。如今莫声谷已死,宋青书虽说是天下之望又用兵如神,可一旦领兵剿灭明教义军,他的所为便于大义有损。三大义军已去其二,将来这帝位……
这一日,是至正二十二年三月初五,惊蛰。宋青书正式将武当义军连同苏浙义军的统领大权收归己用,此后十年,宋青书再未卸下这统兵职责,率领两方义军征战四方,将鞑子赶出中原,平定天下。
至于在发帝王美梦的张士诚却是有所不知,他这一生终究注定与帝位无缘。张士诚长于民政不善征伐,天下安定之初,以军功论爵,也只得了一个伯爵的头衔。而他善于经营,积攒下大笔钱财,生活富足,得享遐龄。
张士诚走后,陪坐在宋青书身侧的吴燕山、唐剑麟二人却只深深地沉默。过了许久,唐剑麟终于低声言道:“宋师兄,我知道我劝不住你。可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传讯回武当,教太师父和诸位师叔伯知道。”
宋青书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衣袖,笑道:“理当如此。”
“宋师兄,你究竟有何打算?”吴燕山见宋青书无动于衷,又忍不住补上一句。
“等!”宋青书沉声道,“张无忌必然容不下朱元璋,朱元璋如今有红巾军在手,也绝不会再忍气吞声。”
“所以,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吴燕山忙道。
“不错。”如今朱元璋刚拿下对红巾军的控制权,权位未稳,张无忌若还有半分头脑,便绝不会再做拖延,任由他坐大。宋青书不但猜到他们之间必有一战,更加明白这一战必然是在南四湖。南四湖位于山东与江苏的交界处,徐州正是扼要之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怕元廷会是那只鹰吗?”唐剑麟厉声喝问。
宋青书神色轻蔑地道:“王保保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这个时候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说罢,他一掀帐帘走了出去。常飞云重伤在身,他还要去探望一番,张无忌与朱元璋的动静也要随时关注。待驻扎罗田的五万义军赶到,就是他出兵的时候了。
宋青书走后,吴燕山与唐剑麟仍端坐在大帐中面面相觑,想到方才宋青书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心里便发沉。他们与宋青书相处日久,如何不知武当的长辈对宋青书一向宠爱非常,唯有莫声谷方能管得住他。如今莫声谷已死,宋青书要做什么,怕是谁也拦不住了。两人沉默良久,终是异口同声地轻声言道:“若是七师叔还活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吴燕山、唐剑麟,啥感觉?
吴燕山&唐剑麟:麻麻,师兄好可怕,我要回家!
☆、第174章 明教之侠
至正二十二年二月,张无忌遣彭莹玉前往益都传召朱元璋与韩林儿,朱元璋借口韩林儿因韩山童之死忧伤成疾,而他本人又忙于抚恤红巾军将士不肯应召。彭莹玉对明教忠心耿耿,见朱元璋百般敷衍又阻他见韩林儿,已然心知他有破教自立之意。对这等叛教之徒本应是人人得而杀之,然而彭莹玉此行身边只有十数名明教弟子随侍,自然不是朱元璋手下红巾军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尽快离开益都向张无忌复命。
张无忌收到韩山童战死的消息便已离开总坛与驻守安徽的弥勒宗义军汇合,彭莹玉回来复命时他正向常遇春传授武功。然而常遇春虽说是一代名将,可于武学之道着实没多大天分。是以,张无忌教地口干舌燥,他却始终学地七零八落。常遇春如今已是三十有余,想起胡青牛曾断言常遇春活不过四十,张无忌不免忧心忡忡。
常遇春与张无忌相识已久感情极深,见了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笑着劝道:“教主,胡师伯所言未必是真。”
张无忌自己便是一代名医又熟知历史,哪里肯听常遇春的劝,蹙眉半晌终是拿定主意。“既然九阳神功与乾坤大挪移常大哥都觉太难,不如试试太极拳?太极拳法随性平和,正适合常大哥来练。”
常遇春却是暗暗叫苦,他生性粗疏暴烈,哪里耐烦学那慢腾腾的太极拳?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拒绝,帐外已有亲兵通报说是彭莹玉回来复命。常遇春闻言即刻精神一振,暗自感叹来得好,当下陪着张无忌向正堂行去。
正堂内,杨逍、范遥、徐达、刘基等早已在座,听闻彭莹玉回禀朱元璋不肯应召有破教自立之心,众人各个惊怒不已纷纷破口大骂。而一向与朱元璋交情不错又屡番为他担保的杨逍却是再也坐不住,急忙跪地请罪:“属下识人不清,以致养虎遗患,还请教主重重治罪。”
杨逍此言一出,堂上立时一静。这些年来杨逍仗着明教左使的身份屡屡插手教中事务,殷野王破教而去后更是变本加厉。张无忌虽说是教主可毕竟年幼,在教中根基不深,却也不得不重视杨逍的意见。这两年来两人为了义军之事数度冲突,感情已不如往昔。如今朱元璋原形毕露,张无忌要以此为借口处置他也只在翻手之间。然而思及他与杨不悔的兄妹情谊,张无忌终是悠悠一叹,只道:“朱元璋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他有心相欺,却也怨不得左使入毂。只是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给大伙一个交代。自今往后,左使便坐镇总坛处置总坛内务,义军之事就不必插手了。”
如今明教之中最要紧的事务便是义军,总坛内只有一些老弱病残需要照顾,张无忌此令一出,杨逍这左使的身份便形同虚设。他虽说不曾顺势卸下杨逍左使的职权,杨逍却也知道张无忌这是等着他自动请辞了,当即言道:“多谢教主宽宥!属下年老德薄行事昏聩,实不配为明教左使……”
然而,杨逍所料却并非张无忌心中所想。张无忌是现代人,清楚知道宗教的力量,历史上王朝的覆灭全脱不了佛门与朝廷争利的阴影。张无忌要建立新的国家,自然不愿明教成为第二个佛门,将明教与明教义军脱离开是势在必行。是以,张无忌虽不愿杨逍插手义军,却也从无褫夺杨逍左使职务的意思,即刻将手一摆打断他道:“杨左使少年入教,对本教一向忠心耿耿,本教香火得继也托赖左使不少,这明教左使之位你当之无愧,此事不必再提。杨左使,请起吧!”
明教上下俱不知张无忌真正心意,见他行事这般宽宏,各个面露喜意。唯有刘基冷眼旁观,心知自此之后明教再无力插手义军,将来也不会成为国教,不禁微微而笑。杨逍诺诺而退,张无忌却是又提及了朱元璋的事。只见他神色凝重地道:“朱元璋破教自立,此事我绝不容许!此例一开,他日各宗派义军有样学样,明教基业付之流水尚且是小节,怕只怕各方义军首领为了争夺天下互相攻伐,以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张无忌这般所言,大伙各个点头称是,常遇春性子最急,即刻上前请命:“教主,属下愿提一营兵马将朱元璋擒来见你!”
徐达与朱元璋本有同乡之谊,朱元璋亦表示过要与他结儿女亲家。只是朱元璋离开弥勒宗之后,徐达接手统领义军的事务,反而愈发受张无忌重用,两人已是渐行渐远。徐达早知朱元璋素有雄心壮志,此刻听闻他执掌白莲宗义军意图自立,也不过是幽幽一叹。眼见常遇春出头请命,他也不好无动于衷,跟着起身道:“属下愿为教主效犬马!”
军心可用,张无忌不禁哈哈一笑。朱元璋虽说也是一代名将,可这两年来张无忌在明教义军之中大搞军改,将那些刚愎自用又野性难驯的刺头打发到白莲宗,留在弥勒宗与摩尼宗的却各个都是忠诚英勇的好汉。张无忌相信经这两年之功,纵使先前红巾军的威名如何繁盛,如今也不是他的对手。山东一役,红巾军节节败退,更有首领投降元军便是明证。然而不等他出言称赞,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基竟突然插话:“如今朱元璋毕竟未曾自立,我等贸然出兵终究不美。依属下之见,当务之急却是要先见韩林儿一面,了解韩山童的真正死因。”
刘基话音方落,堂上众人便知无论韩山童究竟是怎么死的,待教主见了韩林儿,韩山童必然是朱元璋害死的。朱元璋为求权位暗害义军首领,这等样人自然不配为红巾军首领,更不配为明教弟子。届时,张无忌再出兵讨伐也就师出有名了。大伙正暗自腹诽书生歹毒,张无忌却已然点头道:“刘先生所言甚是,韩山童战功赫赫为明教立下汗马功劳,我等总要保住他的爱子,以慰他在天之灵。”
朱元璋如今身在千军万马之中,要召他前来并不容易。可明教上下众多武林高手,要救一个已无权柄在手的韩林儿却并不为难,张无忌当即令范遥前往益都接韩林儿来见他,待确定韩山童的真正死因,再行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大事议定,明教众人纷纷散去,刘基却是留了下来。刘基是在两年前被张无忌自乡间延揽而来,他原以为张无忌冷漠孤傲,是另一个楚霸王,并不乐意效命于他。直至听了张无忌三权分立的说法,他方才真正心折,一心追随。此时见张无忌神色郁郁,他不禁开口劝道:“教主,权谋二字虽说让人讨厌,可要成就大业绝少不了权谋。”
张无忌听刘基一句劝,不禁哑然失笑。他在现代社会习惯了勾心斗角,殷野王离开后明教内部与义军的事务也从不让他省心。可他如今仍能牢牢坐稳教主的位置,将弥勒宗与摩尼宗的义军彻底掌握在手中,若要说讨厌权谋,连他自己也觉得过于恶心了。“刘先生多虑了,无忌所虑者并非明教,所忧者更非朱元璋。”他一振衣袖,起身道。“月朗星稀,刘先生不如陪无忌走一走?”
刘基微笑着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陪着张无忌向外行去。
此时尚未入春,夜风凛冽,草木衰枯,张无忌仰头望了一阵无垠的夜空,忽然言道:“刘先生可知武当宋青书?”
“用兵奇才、天下之望,如雷贯耳。”刘基答道。武当的气象,刘基也曾见识。说一句世外桃源,亦不为过。只是他出山的时候,宋青书已被宋远桥关在了后山。是以刘基虽听过他不少传言,却不曾真正见过宋青书。
张无忌轻轻一笑,低声道:“我这位宋师兄是大师伯的独生爱子,长子嫡孙自然与众不同。然而他虽说用兵如神,实则性子很是软弱任性。万安寺那一回,他重伤在身,我为了支应义军用兵,接手武当庶务,他心中极为不满。”说到此处,张无忌忽然扭头望向刘基,问道。“倘若易地而处,刘先生该怎么办?”
刘基想也未想地便答道:“莫约是从中作梗、力求表现,将这鸠占鹊巢之人尽快赶走吧。”
张无忌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答道:“可我这位身负天下之望的宋师兄却是离家出走了。最后,是七师叔莫声谷将他找了回去。此事之后,太师父当众言明宋师兄才是这武当派的未来掌门,令我不得插手武当之事。”
刘基闻言立时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方才艰涩地挤出一句:“这……这……可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是啊!”张无忌也是一声长叹。以前他读倚天原著,这张无忌是主角,武当派处处与他亲厚。谁料,当他一朝穿越,方才知晓这武当第一人实则另有其人。若能将武当义军收入囊中,这些年来行事也不会这般掣肘。好在,总算是要熬出头了。想到此处,张无忌不禁又是一叹,转口道:“他虽任性可却极重情义,武当上下待他也是极为不同。”
刘基点点头,附合道:“武当义军亦是天下精兵,冯默之战功累累却无自立之心,的确难得。如今,却是有些可惜了。”
“他与武当弟子情谊深厚,与我七师叔情谊更深,几番舍命相救!好石桥一役,武当义军死伤惨重,七师叔与冯默之战死。我派范遥前去祭奠,武当派与丐帮皆是群情激愤,他却礼数周全。你说,他在想什么?”张无忌幽幽问道。
刘基心头一惊,沉默片刻方才答道:“怕是打击甚重,还不曾自悲痛中缓过神来罢。”顿了顿,又强笑着劝道。“红巾军失期,与朱元璋脱不了干系。待取了朱元璋的人头,教主还应走一趟武当派解释一二,勿因小人作祟伤了师门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