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那一记重锤带着风雷之势,光听那呼啸声也知那莽汉是真动了杀心。
沈星移不躲不避,摊开手掌,兵器竟只是路边捡的石子,纤细两根手指夹着,啪的一弹,迎面而来的铁锤似撞上了一城墙,荡开一圈齑粉。
大汉虎口一麻,想要拽回铁锤却使不上力气,正诧异,风声呼啸已至耳边,听到时已经晚了。
一股殷红自他眉心流出,他下意识想抬手去抹,手抬到一半,身子却先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骨肉崩裂的闷响,大汉双腿蹬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众人看着壮汉尸首不远处的地上钉了一枚石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金刚门修的外家功夫,个个铜皮铁骨,这巨汉虽然张狂,但确实是有些底子的,竟不想,刚出一招就如此轻巧地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中。
“亲眼得见摘星手……这趟也算不冤……”
“啥……啥是摘星手?”
崔老头闻言吆喝起来,好似方才的一切与他无关一般:“要知道啥是摘星手?各位奉点茶钱,老儿给你们说个仔细!”
众人围着崔老头一阵起哄,浩浩荡荡地挤出来看热闹,又浩浩荡荡地推着老头儿进了楼,壮汉尸体横陈在那,皆默契地直接跨过,就像死在路边的是个什么畜生,无人在意。
沈星移拍了拍手,浩浩荡荡一字长龙重新挑起各种货物往前走起来,没了人群遮挡,那献礼的队伍着实壮观,各大门派还在路上,宴君楼这风头当属第一。
卫临坐上轿子,身边一个娇弱的侍女为他撑起罗伞,这寒冬腊月的也不知是为了挡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先上山了,你们莫要贪玩。”卫临口气听不出喜怒。
岁荣二人赶紧朝他福了一礼:“卫大爷先去,我们很快跟上。”
小太岁不由得心中疑惑,往年只用星移做代表即可,这次怎么卫临亲自来了,还这样大的排场。
沈星移站在路边拱手送卫临走远,眼瞧着队伍消失在街口,他再耐不得猴头本性,翻身一跃就要借着窗户往厢房里钻。
岁荣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怕他跌下去,又怕他瞧着屋里的尸首。
“莫挡了,我能不知道发生了啥?”沈星移臂上一紧,旋身进了屋内,岁荣反倒成了被抱的那个。
岁荣一声惊呼,瞥了一眼那个伙计倒地的地方,不知何时已清理干净,除了空气中还有些生冷的锈味儿,倒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赢曜下意识裹了一下大氅,生怕被星移发现自己里面什么也没穿,却见星移狡黠一笑道:“有啥好藏的,师哥你鞋都没穿呢,好些日子没见过师哥了,想念得紧,让我好生检验一番。”
话还没说完,沈星移袖口生出十数只手掌齐齐袭来,赢曜只觉胸口一凉,电光火石间衣襟大开,赢曜脚下一蹬往后倾倒,抬手一弹,正中麻经。
星移一阵怪叫,再想施力已然不能:“好痛!师哥真是小气!”
赢曜勾着嘴角拍了拍他的头,赞道:“这才三年不见,你的摘星手练得越发凌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星移脸颊一烫,心跳如鼓,小声道:“哪有……师哥才是……越来越厉害了。”
岁荣坏笑着弹了一颗冬枣核正中赢曜侧腰,道:“那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么,夜里让你试试他的下盘功夫。”
赢曜微微皱眉,脸上绯红,道:“回庄再聊,星移也要赶紧去拜见你师傅才是。”
……
白鹿庄有四位庄主,分管财武典政,飞来峰的赢家主管武艺,外门弟子皆由赢家教导,经纬楼的姜家主管典籍,滔霞水榭的妫家主管财物,向来以临月阁主事,故以百家为尊,白鹿庄上下全无异议,好在四位庄主本就是师兄弟,相处和谐,倒也相安无事。
江临府的宴君楼与白鹿庄相同,作为中立派系又名气鼎盛,不同的是,宴君楼主要是做生意,难免地牵扯进江湖中,主管号三人一龙,无所不知的卫家,无所不通的李家,加上无所不有的沈家,富可敌国毫不为过。
沈家自幼便把一对子女送到白鹿庄学艺,正好妫庄主没有子女,便亲自教导,也算是镀上了一层姻亲,大门大户向来是喜欢这样做的。
滔霞水榭居于山顶湖泊的正中,两条廊桥贯穿水榭,丫头小厮捧着各式盒子往来不绝,赢曜领着两个师弟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
妫婵笑得花枝乱颤,随手把花生壳撒到湖中,千寻春见她这样糟蹋人间美景,笑骂道:“都要入宫了,还这样任意妄为,哪家敢收你这样的娘娘,也不怕给人瞧去乱嚼舌根。”
美人儿眼中闪过一瞬踌躇,旋即又笑道:“咳咳……除了你,谁还能嚼我舌根了?我名声坏了,第一个寻你拿话来讲。”
千寻春咯咯地笑个不停:“哈哈哈……你看,天邪派的重阳子今年还真送了把木鱼棒来,可笑死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还不是你嘴上不把门,让他听了去!咳咳……”妫婵秀脸臊红,提掌就要捶她,上次纵横榜,重阳子送了一块温润剔透的上好羊脂玉原石,被妫婵说是木鱼,想来是被记恨上了,“罢了罢了,那小气老儿向来心胸狭窄,早就想气一气他了……咳……看他今年送个棒槌,想来还在怄气……哈哈哈……咳……。”
二女说笑着,手上却没停下,琳琅的礼物谁送的,存在哪,回什么礼,都书在溜光的扁圆的竹片上再系在盒子上由丫头抱走。
“什么这么好笑?”岁荣大咧咧地拨开帘子,差些跟迎上来的月蔻撞个满怀。
“呀!少爷!还有大少爷和沈二爷!”月蔻捧着茶具就往千寻春这处报告。
千寻春嘴角带笑,眼神却凌厉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莽撞丫头,都跟自己这么久了,还是这般没有规矩,月蔻只觉浑身寒彻,抱着茶盘立在一边不敢说话。
妫婵听得徒儿来了,情不自禁地站起,看着越发倜傥的沈星移走进屋来,朝她端正跪下,又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近来可好?听闻师父要入宫了,咳疾却还没好,这次特地带了‘丰梨雪蛤膏’来,星移知道师父饮食忌甜忌苦,所以专门托人寻的这药膏,只用外涂在脖颈处便能消解。”
妫婵眼眶含泪,托着星移的手肘让他起来坐自己身边,千寻春笑道:“还是你这徒儿收得好,细心又妥帖。”
岁荣大咧咧拉过凳子坐下,故意碰了碰挺拔而立的赢曜,道:“听到没,说你粗心呢。”
四个凳子都被坐了,赢曜立在桌前,单臂负于背后,微笑着躬身:“婶婶教训得是。”
千寻春脚掌一勾凳子腿,岁荣立马摔了个四仰八叉,又将凳子一送,正好推到赢曜身后,赢曜忍着笑意一抚下摆,端正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猴头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怎什么事都替他拦着?端端正正一个谦谦君子,别成天跟个猢狲一伙儿,坏了名声。”千寻春边责备他,又使眼神让丫头月翘给大少爷塞个手捧暖炉。
猴头果然就着倒地撒起了泼:“哪有你这样当人家娘的!自己儿子不管还老帮着外人欺负我!我要跟爹告状!”
千寻春一听,肺也气炸了,站起身来就要给这不孝子两巴掌:“外人?这白鹿庄上下哪有什么外人?你大师哥可是你大师伯的儿子!从小护着你,反到护出个生疏远近来了?”
妫婵连忙拉住千寻春的袖腕,赢曜去搀岁荣,又给他甩开。
小无赖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但这众目睽睽看着,他如何也下不来台,只犟着朝赢曜吼道:“你少跟我装好人,啥好名声都让你担了,你最清高了不起了,就我一个又坏又泼,让我去死好了!”
听了逆子这样口无遮拦,千寻春只觉得心血上涌,两眼一黑,挣脱妫婵就要上前教训。
“大姑姑,你别拦她,让她来打,她又不会武功,装装样子罢了,我又不怕她!不过就是仗着我爹宠她,端了个庄主夫人的名头而已!”
这话越来越不像话,赢曜听得满背冷汗,赶紧来捂他的嘴,又被他咬了一口。
“放肆!”娴静如妫婵也动了火,用不着手脚,一股音浪猛贯岁荣面门,噔地一声,猴头浑身酥软,后脑勺砸在了地板上,没了动静。
千寻春一惊,看了眼妫婵,妫婵按了一下她的掌心示意自己知道轻重。
“曜儿抱弟弟回去了……姑姑,婶婶,莫要怄气。”赢曜横抱起瘫软的泼皮就要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千寻春重重地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赶紧把那晦气东西抱走,做了一天帐都没这亲儿子三两句话让人身心俱疲。
赢曜抱着岁荣穿过连廊,迎面遇上了几个黑髯大汉,扛着兽皮兽骨。
为首的那个汉子用铁链牵着一个蓬头垢面,叫花子一样的少年,见了赢曜赶紧停下来拱手问好:“大少爷!过年好!”
赢曜冷冷地一瞥他们:“金刀寨的韦当家?”
壮汉憨笑着躬身答道:“大少爷好记性,正是小的。”
俊逸少侠与他一比,简直宛若谪仙,赢曜剑眉微拧,不悦道:“你们怎么往‘滔霞水榭’来了?纳礼放在峥嵘堂就好,你不懂规矩也没有丫头拦你?”
壮汉脸色微变,很快又堆出一脸谄媚笑容:“巧蝶姐姐专门来说的,说今年特别些,四奶奶让我们择些好皮料让她亲自选。”
听他这般解释,赢曜也不再多问,略颔首算是认同了,微侧了个身子,粗汉们连忙千恩万谢,带着贺礼过去了。
滔霞水榭似一艘飘在湖心的两层大船,轻纱幔帐迎风翻鼓,由天工门打造,美极巧极,除了皇宫,再见不得别处有这般富丽堂皇。
金刀寨的粗汉虽吃喝不缺,却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华丽的装潢,几十丈的翠绿蜀锦秀满了百鸟却做了地毯,半个拳头大小的南海黑珍珠做了帘子的束串,十步一个鎏金象牙炉熏着龙涎香,这样的富贵气派让一帮献礼的壮汉们不敢下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别堵着廊子,快进来。”月蔻一声招呼,那几个汉子才终于过来,看着自己泥脚印踩在了那么上好的地毯上,连他们都心疼起来。
韦当家自然知道月蔻的地位,虽然只是个丫头,也是轻视不得的,连忙过去搭话:“月蔻姑娘越发好看了……今年你们似乎更忙一些?是为何?”
月蔻最近是累得够呛,早有愤懑,听人提起,忍不住道:“要准备两个人的陪嫁,自然是要更……啧,你问这么多干嘛,与你没有相干,少做打听!”
“是是……”
穿过三道香气扑鼻的幔帐,黒木小圆桌正对着他们坐着两个女人,一女身着桃红,一女身着翠绿,衣服皆是同样精巧华贵,模样却天差地别,桃红那个貌若春杏,浅施粉黛已丽端无方,翠绿那个却脸色蜡黄一脸疲态,若不是都坐着,只以为是桃衣少女的管事婆子。
“四奶奶,大太太,这些年打的好货都在这儿了,请两位过目。”也不知是不是炉子烤得,韦当家流了一背的汗,让出身子让人把皮货都展示出来。
千寻春显然还没从先前逆子的叛逆中缓过劲,只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记账。
妫婵只不冷不淡地道了句“韦当家用心了。”就没了后文,星移是个有眼力见的,翻检起皮料,道:“确实都是好料,这通体雪白的狼毫也是这山打的?当真是稀奇中的稀奇,还有这张虎皮,油润光泽,完整无暇,成色极好,怕是宫里也见不到第二张。”
韦当家连忙接过话头谄媚道:“沈二爷的眼光自然是没得说的,寻常的料子我们也不敢带上庄子了,都是精心收藏的好货。”
妫婵面若少女,声音却是沉稳的:“金刀寨用心了,一会儿跟着灵燕去取银子……只是,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那个跟脏猴似的少年。
那少年被铁链拴着已现出深深的印子,油腻的长发遮去了眉眼,韦当家大手一扯,单薄的麻布衣服唰地撕开,一副身子颇强健,瘦削却结实,已有些日子没有洗澡,脏得不像样子。
少年像头牲口一般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下意识想挡一下,手抬起又放下了。
千寻春看到少年胸口的三点梅花印记,微皱起了眉,倒是妫婵惊讶道:“这孩子……是,唐……”
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妥,正了下身子,又道:“白鹿庄可不缺奴仆小厮,韦当家这是何意?”
壮汉神秘地一笑,大手一挥,唰啦一声,裤子也给撕了个粉碎,那少年当是羞红了脸,好在头发遮去了面容,倒也瞧不见。
“呀!”月蔻叫出了声,被千寻春狠狠一瞪,赶紧捂住了嘴。
少年仅穿着草鞋,身上一丝不挂,身形倒是修长健美,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