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开封府,文华殿。
赵桓午休过后满脸烦躁,连唤好几声姜灿,无人应答,王喜自门外小跑而来,肥脸堆着媚笑:“殿下,姜大人受封去了,还没回来。”
姜大人?受封?赵桓睡得昏昏沉沉,才记起先前他与李若水做局,校场围猎时让姜灿英勇救主,在皇帝面前好出了一场威风。
王喜端过茶杯让他漱口,赵桓咕噜几声将茶水吐回杯中,神智渐渐清明,反更加气愤:“李若水呢!你去把他唤来!”
“李大人……”
太监还没答完话,却见李若水一身青白长衫手持折扇自门外飘然而入,气质好一番翩翩绝尘,六月初燥,他似一洌清泉,让整个屋子的浊气都消散了几分。
赵桓双手扶膝撑坐在床边拜了拜右手,王喜一揖,赶紧后撤退出了太子寝殿。赵桓肃视李若水,俊脸烦躁稍减,依旧如一头微燥的雄虎,朝他勾了勾手指,李若水懂事地坐上了赵桓大腿,探手取过梳子,为他梳起了头发。
“父皇果然犒封姜灿?封了他做什么?”
李若水一脸尽在掌握的微笑:“封了他做天武指挥使。”
“指挥使?不是连跨五品?”赵桓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想必蔡相脸色一定十分好看。”
姜灿这些年可没少给满朝大臣家眷配种,原本只是大臣们向太子投诚自献的把柄,平日也看不着,这做了天武指挥使,可是皇帝近卫,把柄天天在眼皮底下转悠警醒,想来他们一个个皆如坐针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若水如何不懂太子心思,轻言赞道:“皇上如此犒封姜灿,还不是因为殿下的面子。”
“面子?”赵桓脸上又是一沉,不忿道:“给了赵构橘子又给我个甜枣权当安慰?本宫需要这颗甜枣?好个赵构,偷偷摸摸与完颜部勾结,如今在父皇面前可是表尽了忠心才华,他想将我架空!做梦!”
“康王城府深沉,想来早有打算,最是这种时候,殿下才要沉住气才是,不管他如何张扬,您才是太子,莫给他扰得自乱阵脚反着其道。”
李若水说得有理,赵桓又问:“依清卿看,本宫该如何计较?只坐以待毙?”
李若水神秘一笑,答道:“康王整合武林,尤其器重白鹿庄赢曜,又要以赢曜之名在天工门举办铸剑大会,广邀天下豪杰已成武林之中头等大事……”
赵桓神色微黯,威胁道:“说重点。”
饶是李若水这等位列四梵的绝顶高手也被这气势压得一怵,“康王想捧赢曜成为武林盟主,届时武林中人尽是他康王府的私兵……”
“他敢!”赵桓心惊,却知那獐头鼠目的贼子早有此心,愈发恨得牙痒。
李若水顺着赵桓起伏的健硕胸脯:“他与童贯沆瀣一气,有何不敢,况且康王身后还有灵宝大法师坐镇,殿下实在小瞧不得他了。”
赵桓眯着双眸,眼中尽是狠辣凶光:“说来,许久没有拜会蔡相了,李若水,你去蔡相府里走一遭,我要看到调童贯抗西夏的折子连夜堆满垂拱殿。另派一队快马,连夜赶去九莲山,就说皇上心悸难眠,要听大法师讲经安神。至于赢曜,哼,姜灿的武功,你教得如何了?”
“足以傲视群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赵桓一诧,能让骄傲的李若水如此评价,看来李若水早就布好了这步棋。赵桓长笑起身,顿觉神清气爽,唤来王喜道:“传命给姜灿,令他不必回来复命了,即刻起身前往梧州。”
王喜连忙答是。
赵桓勾起狞笑,活像已经看到了白鹿庄二虎相争的一场好戏,这武林盟主,既然赢曜当得,那自然姜灿也当得,一想到赵构替自己做了嫁衣的吃瘪模样,他就无比畅快。
李若水不想赵桓如此性急,欲阻止,王喜已然跑远了。
“殿下不怕姜灿有去无回?”
赵桓老神在在:“有去无回?他往哪里跑?他与赢曜势同水火,这普天之下能助他复仇的只有本宫,你还记得初听他师弟死讯时姜灿反应?”
李若水点点头……那般崩溃发狂历历在目,当做不得假,这世上最恨赢曜之人,只有他了。
……
神尘呆立在罗汉堂门前怔怔出神,日头正晒,他却满背冰凉。
愤怒,委屈,不甘,仇恨,愧疚,羞耻,一时五味杂陈,一时千头万绪。
他只双手合十,仰望炫目的蓝天,口念“阿弥陀佛”,此刻他好想见见徒弟,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神尘师傅……”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唤他,神尘回过神,眯着眼去看,干干瘦瘦一个小和尚仰望着自己,是施行。
神尘蹙眉,问他何事,施行结结巴巴,说是施礼找他。神尘满头狐疑,脑袋却黏成一团浆糊,听到徒弟名字,脚步下意识就跟着施行走了。
“他在何处?”神尘双臂抱于胸前,剑眉紧拧,跟着施行折来绕去,已没了耐性。
施行自腰间解下香囊,用手托着:“其实,是施礼想让我把这物件转交给神尘师傅,他不敢当面与你说,只支使我来……”
神尘心中一动,听他如此说,千万疑虑都被好奇掩埋,俯身去看那香袋有何玄机,施行见他凑近,两掌将那香袋一拍,香粉霎时扑了神尘满脸,神尘赶紧掩息,已然晚了,面前一阵地转天旋,他站立不稳半跪在地。
施行退了数步,心跳如狂:“……神,神尘师傅……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神尘冷笑,却连张口说话的气力也提不起来。
两侧寂静的僧居涌出数十持杖的和尚,打头两个用戒棍穿过他腋下将他夹起,和尚有序靠墙站了两列,远处千拥万簇走来一个衣饰华贵的老僧,灵宝大法师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慈祥悲悯的笑意。
“徒儿,你千万不该,不该让为师失望为难。”
神尘鼻腔中哼出浊气,双目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灵宝还是头一次从神尘脸上看到如此鲜活的神情,笑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神尘冷笑,佛陀总有万千说辞,事到如今,还是自己的错了?
灵宝伸出枯槁右手扶于神尘头顶,虚虚一按,六度剑气自天灵盖冲遍全身:“应作如是观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神尘只觉周身筋骨尽被扯碎,眼前一黑,呕出一口鲜血便再无知觉,老和尚转身,在抖如鹌鹑的施行肩上轻轻拍了拍,施行胆寒,跪在地上不知如何自处,老和尚便不再理他,身后和尚架着软颓的神尘跟着走了,长街之上空余了施行跪坐在地,周身彻骨冰寒。
施礼端着钵盂,心中满是得意,他只想飞回罗汉堂跟师傅细说今日种种,却见长街挤满了和尚议论纷纷,正不解,见人群中抬出个担架,担架上蜷缩着一个小和尚,皮肤灰黑周身爬满蠕虫一般的血管,他紧闭着双眼,人中结满冰凌,那面目可怖至极,施礼骇了一跳。
法澄揪过一个围观的和尚就问何故,那和尚直说不知,只听有人死了,看见尸体时那人已冻成冰雕。
施礼心中狂跳,匆匆一瞥不及细看,只觉那尸体可怖,越是回想越觉得那人眼熟,心中一沉,把钵盂揣进法澄怀里连忙追着担架去看。
看清那尸体满目,施礼脚下一沉,差些绊倒,分明昨日才见过施行,怎突然就死了?还死得这样惨?
施礼还来不及悲伤,震惊已让他无法思考心绪难宁,愈发觉得不妙,手足并直用往罗汉堂跑。
“师傅!师傅!”施礼猛拍大门,堂门开了,他一头扎了进去摔得一身是灰见人就问“我师傅在哪儿”。
满院和尚支吾不语,施礼心中更慌就要往金刚殿去闯,连忙就有人来拦,施礼心急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张嘴便咬那人手臂,罗汉堂的和尚个个铜皮铁骨,施礼只如一只抓狂的小猫吱呀乱叫又无可奈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放他进来。”
金刚殿内传来古钟般沉浑的声音,抱住施礼的大和尚只得放下他。
“我师傅呢!?”施礼全然忘了规矩,冲进金刚殿就质问起慧业来。
慧业也不恼,面对他盘坐着:“想来,是被观真老儿捉走了。”
“观真?观真大师捉我师傅作甚?我师傅犯了何事?”一想到施行死得奇惨,施礼越想越怕,浑身急得发抖,四肢都似不听使唤,照着慧业就是一阵磕头:“师公!师公恕我失礼……弟子情急,师公莫怪!我师傅究竟如何了?观真大师可是要问罪于他?要如何罚他?我师傅……呜呜……呜呜呜,我师傅会怎样?师公你,你救救他……”
那副凄怆失控的模样,慧业亦观之不忍,只长叹一口气:“不是本座不理,实在爱莫能助……”
“狗屁!”
施礼一抹眼泪,指着那巨人就开始叫骂,饶使声音还在哽咽:“我师傅!是自你这里!被,被抓去的!你明知我师傅不能来见你!你还非要招惹他过来!你这贼秃便是帮凶!还满口推辞!分明就是胆怯无能!你这算什么为师担当!简直窝囊!你不去救!我自己去!”
慧业一听,不怒反笑,眼前这个才是他熟悉小太岁。
“非是本座不帮,只是能救你师傅的,只有你自己。”
“我?”施礼一听能救,连忙又乖巧跪好,“如何救?求师公指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先前还是贼秃,转眼就是师公,慧业哈哈大笑,唤来法澄,法澄端着钵盂一脸茫然。
慧业两指拈着那钵盂,脸色一沉,镇重问道:“你果真想救他?”
“这是自然!身为徒弟,师傅有难,如何不救?”
“只是徒弟?”
“……”施礼一怔,不知该不该如实作答。
慧业不再追问,沉声道:“观真老儿想见百岁荣。”
“百岁荣?那是何人?弟子要如何寻他?”
慧业食指指他眉心:“你,便是百岁荣,白鹿庄少主,泰山府君亲子,名震江湖的小太岁。”
“我?”施礼手脚发麻,如听天书。
慧业端着钵盂晃了晃,十数条闪着金丝的元阳缠在一起:“喝下它,你便能记起从前种种。”
施礼眉头微蹙,思索片刻,伸手去接,慧业端着钵盂的手却一躲,提醒道:“如果神尘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救不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共戴天?
施礼一怔,不共戴天也能这般宠爱自己五年?那是怎样的不共戴天?
“给我。”
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慧业将钵盂递到他手里。
那股刺鼻的雄腥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施礼不知元阳如何让他恢复记忆,他却别无选择,捏着鼻子仰头喝下。
凉掉的男精更加生腥,就像生吞一条发臭的海鱼,粘稠的口感更是挂在喉头难以下咽,施礼饮下胃海一阵翻腾,正忍不住作呕,慧业大手拍来按住百会,一股刚猛内力直灌而来,生生将那股恶心给按了回去。
慧业大手一兜,施礼身子被他抛入空中,轻巧如同一只玩偶。
指剑连点,慧业如展千臂,施礼周身大穴噗噗直响,丹田越来越烫,一股充盈之气自肚脐走遍周身,疲乏酸软的四肢如沐清泉,那股真气似在自己丹田发芽生长,藤曼走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爽。
十八铜人的元阳被那股真气一引,立刻与它缠成一团,盘成一个漩涡,舒爽之感顿消,随即蔓延开一阵撕心裂肺之痛,直若数千小锤砸遍每一寸骨头。
“啊啊啊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陪我去吧……任凭弟弟施为……”
“哇啊啊啊!!!”
“外人?这白鹿庄上下哪有什么外人?你大师哥可是你大师伯的儿子!从小护着你,反倒护出个生疏远近来了?”
“好痛!!我要死了!!!我的头!我的头好痛!!!你杀了我吧!啊啊啊啊!!!”
“百岁荣,你懂什么是爱吗?”赢曜说。
“弟弟!你吓死二哥了!”姜灿说。
“你我同是男儿,有何不可,跟着我就是,军营是粗简了些,但我帐里还是整洁,你要是不想与他人交往只管躲着就是,我总能寻到机会带你去周围游玩的……”毕再遇说。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南策说。
“自然信你……全听你的……”厉刃川说。
“就是喜欢!再没比你特别的人了!”历天行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过欲念痴妄,贪是毒,欲是毒,嗔是毒,痴是毒,情也是毒。”神尘说。
眼前流光掠影,前尘往事如同潮水狂涌,一个身影背对着施礼正伏在岸上写字。
“人世……悲欢不可知……”
写字的少年发现有人看他,回过头来,施礼一怔,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施礼浑身大汗淋漓,如同长眠梦醒,周身皆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慧业合十一礼,沉声问道:“你是谁?”
施礼抬起头来,嘴角勾着蔑笑:“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世上谁知谁是谁?”
大雄宝殿之灯火通明,佛咏不绝,灵宝端坐九莲台上,周围围着三圈和尚诵经,本是宝相庄严之景,偏偏大殿正中吊着一人,两道手腕粗细的铁钩自背后透胸后出,锁住了琵琶骨,一身血淋淋赤条条,鲜血顺着伤口流至脚趾在滴答到地上,看上去突兀且狰狞。
神尘奄奄一息,头颅疲惫地垂在胸口,周身大穴打满了透骨钉,时时刻刻传来令人生不如死的剧痛。
却听殿外传来打斗之声,越来越近,直到大雄宝殿的朱门被一个飞来的和尚撞得轰然倒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老秃驴,听说你想见我?”
殿外徐徐走来一道单薄身影,白皙秀气的脸上挂满血珠,身后有和尚持棍来挡,那小和尚头也不回,反掌一拍,无形掌风透体而过,通明掌力生生将那大活人拍成一摊碎肉。
有十八铜人的元阳为引,不光解开了被六度剑气封住的穴道,内力也更进了一步,岁荣步入大雄宝殿,抬眼就看到了神尘,眼角微抖,转而怒视九莲宝座上那尊慈祥佛陀,周身杀意凛然,激得殿内唱咏之声齐齐噤声。
灵宝大法师咧嘴一笑:“这样的气势,真有当年泰山府君之余威。”
“秃驴!少说废话!放了他!”
“放他?你不恨他?他可是杀你父母的仇人。”老和尚不急不徐,平淡口吻满是挑衅。
“恨他?他不过是你手中的刀,我恨一把刀做什么?快放了他!否则我杀光你九莲山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