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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漾深吸了口气,鼻尖红红的,眼泪汪汪望着他,问出了那个柳濯月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你是知道……你是知道些什么事情吗?”她清凌凌的眼含着水,杏眸澄澈分明,又问了一遍,“赵连雁说……他说、你是知道战场刀剑无眼,你是知道他有苦衷……”
她揪着他的衣角,轻轻开口:“你真的没有送书信给他吗……”
柳濯月愣愣看着她,沉默良久,突然拿手掩住了她的眼。
江漾的睫毛颤颤巍巍,如柔软的小刷子般扫了过了他的掌心。
他声音涩的发闷,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带着苦味。
他道:“我就必须要告诉他吗?”
江漾被遮住眼,微微歪了一下头,显出几分迷茫,只是她依旧抓着他的衣角,轻轻道:“你应该要告诉我的……”
她倒是也知道自己没占多少理,这话说的底气颇为不足。
柳濯月手掌宽大,指骨修长净润,扣在江漾面上,就把她的脸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了点点樱唇和秀气的下巴。
原本饱满柔嫩的唇因为这几天的忧虑变得干燥许多,嘴角都起了泛白的皮。他用小指指腹轻轻揉着她的唇角,直到江漾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别开脸。
柳濯月眸子沉了沉,半靠起身,却是和她挨得更近,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抬头,露出了她雾蒙蒙的眸子。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江漾莫名有些发怵。
他们这张脸,其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通身气质浑然不同。赵连雁若说是逍遥恣意,那柳濯月便代表着清谦悠远。
但他们要是都抿着唇冷着脸,那一点点的不同便也淡化了,会突显出一股压人心魄的冷峻。
江漾从没在梅玉温脸上看见过这种气质,她想,他们这种气势,应该遗传于那位传说中的大将军。
“若我去找他书信确定,若我告诉你了,你会如何?”
江漾眨了眨眼,越过他明晃晃的视线,把眼神放在床帐上,“我知道,我这样说,太伤人心……可是、可是我也不想骗你……我”
“你还没骗我吗?”柳濯月打断她,垂下眼帘,慢慢质问,“你跟我的婚礼盟誓是假,絮絮温情是假,日夜恩爱也是假吗?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也明明说过……是心悦我的。”
“但、但我当时不知……”
“你知道又有何用呢?”他反问,抚过她的鬓,又循循道,“他离得太远,护不住你。在那时,你就忍心让苏伯母和你那位生父继续纠缠?”
她喃喃道:“那我这是算负了他么……”
他反笑:“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负了我。”
江漾一怔。
柳濯月继续道:“就算是求个先来后到,也该是我先。”
他慢慢将手绕过她的肩背,把她揽在怀里,“你这小骗子,转身把我给忘了也就罢了,连懵懂初心都给了别人。”
江漾扣了扣他袖上的云纹,为自己狡辩:“我那时还太小……应不算的。”
他缓缓贴近她的脸侧,上下摩挲着,鼻梁缱绻划过她腮边,如蜻蜓掠水般浅尝辄止。
“我那时已经不小了。”他在她颈侧低语,“我当了真。”
“你得对我负责,漾漾。”
昏沉光线下,他音色温柔又清越,慢慢在她耳根絮话,能把人听醉了去。
只这一下的愣神,江漾就被他拥进怀中,他两鬓的发尾轻飘飘扫过她的脸,随之而来的就是耳郭上的一抹温润。
他欺身而上,把她拥住,举止轻柔松缓,但双臂有力,把她完完全全禁锢住。暗淡的光线也被他的身躯遮下,让她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温润的眼。
唇瓣触到软软的耳郭,而后又向上延伸,轻缓地划过脸侧,停在唇角处。
“乖,眼睛闭上。”
他薄唇轻启,声音带着些许的细微喘息,喉结一滚,温热的气流便灌进了她的耳朵里,干燥柔软的唇轻轻点啄在她的唇瓣上,烧得惊人的烫。
江漾拿手抵在他腰间,声音带着泣喘,有些推拒:“小月亮……”
他堵住了她的呢喃低语,湿滑的舌尖顶开她的齿关,含住那一截细嫩软肉,慢慢吮着。
细碎的水渍声响溢满了整个厢房,他同往日一样温柔缠绵,只他今日格外有耐心些,与她十指相扣,手心的力道随着唇舌一起加大,一遍遍地扫荡她的齿关,直吻得她喘不上气。
她扭了扭身子,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和他贴在一块儿,二人滚烫的身躯交叠在一起,直让人呼吸都炽热起来。
感受到腰间的一杵硬物,她瞬然僵了一下,不敢再动弹。
柳濯月察觉到她的僵硬,放开了她的唇,凑在她的耳郭上轻轻喘息着。
“他回来了,你竟连这种事情都不愿意和我做了吗。”
江漾低垂着头,没敢看他。
又过了几息,屋内寂静了许多。
', ' ')('柳濯月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他缓缓道:“我从未逼迫过你,也不喜在这事上强来。”又抬手抚摸过她的眉,放松了语气,“我等你自己想清楚。”
江漾开口欲言,刚刚张嘴,便被他用指节堵住。
“我现在不想听。”
他苦笑两声:“漾漾,别再跟我提他了。”
江漾一时语塞,耸拉着眉,看着他出了门。
———
永安一点都不明白,这都夜深了,公子为何要把所有仆从都叫起来。
春夜里寒风料峭的,他缩缩身子,把衣服紧了紧。
又看向自家公子。
于亭檐灯笼旁,皎皎月光之下,长身玉立,衣袍随风猎猎翻涌,眉目冷峻,眼眸生寒。
竟让人望而生畏。
“全都在了吗?”柳濯月问。
“除了夫人和老爷的随身仆从,剩下的全在这里了。”他答。
柳濯月让几十个下人站成一排,一一扫过去,挑了几个出来。
春昭和春晓也在里面,面面相觑着。
她们以特定唇语交流。
春晓:这就全都露馅了?
春昭作恨铁不成钢之态:若不是你非要和我一起,二人如此惹眼,怎会第一天就被发现。
春晓委屈:我想和姐姐你一起做任务啊。
春昭闭闭眼,吁出一口气,默默道:幸好厨房的王三还没被挑出来。
“厨房的王三,站出来。”
春昭大惊。
柳濯月淡淡看向她们,问:“你们既是国公府派出来的,竟不知道,我幼时也曾和赵国公学过这个吗?”
“永安。”他吩咐道,“把生契还给他们,也莫让母亲知道府里进了赵家人。”
他冷冷扫了这些人一眼,“更别让少夫人知晓今天发生的事情。”
———
天色将将破晓,中庭溯风寒凉,院中几人俯跪在地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赵连雁立于前方,握紧拳,抬颏厉声问道:“所以说?你们连消息都没递出去,就被赶回来了?”
他们垂头默认。
赵连雁简直怒极,来回踱步,高声训斥:“我看你们是被赵严正丢在柳府养废了,清闲日子过得久,成了一堆草包!”
赵连雁扬声质问,声音蓦然冷戾:“主事者谁!按军营纪法惩戒,领头者,水火棍三十责!”
春昭面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点头应是。
春晓吓得脑子一懵,说她们被养废,实则不假。三年前她们便被安插在柳府,在外围做最轻松的活计,唯一的任务便是打探柳夫人的起居,现在的功底和少时相比,早已远远不及。
更何况,大少爷眼力过人,往常是从未在乎过她们这些婢女,可那天被喊去,不仅令人看了她们掌中的刀剑茧,还观之下盘步伐、骨相轮廓。
但凡习武者,绝逃不过查探。
这三十棍责下去,命倒还在,可的的确确是要吃一番大苦头。
这是她的过失,怎能让姐姐承受。
她脑中千回百转,心焦如焚,眼看赵连雁就要走远,突然梗着脖子大喊,“世、世子!我有江小姐的要事相报!”
果然,前面的人停了步子。
赵连雁稍顿,屏退了他人,转头瞥向她,目若寒星露电,神色冷冷:“你最好能说出个一二来。”
春晓被他睨得腿软,声音颤颤,低声禀告:“江、江小姐第一天晚上,确实唤了您的名字。”
赵连雁掀开眼,提起一抹嗤笑:“谁教你们的,一则消息,还能掰成两瓣儿讨赏?”
“不不不,不止这个。”她捏紧袖角,慢慢开口,“昨儿个白天晨睡时……她也叫了您的名字。”
“你是说……她连着两天都在念我?”
春晓听他声音不似那般冷酷,便知自己没想错,又急忙道,“对。江小姐念了好半晌,一直说……”
她面上发红,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说……‘赵归林,你别动,我来找你。’一直念着这句话,奴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
赵连雁听到这话,凌厉的气势软化了些许,乌浓的凤眼也微微弯起来,问,“当真……?”
“绝无一字妄言。”她舒了口气儿,紧接着又说,“大少爷也听到了,他当时……当时就在江小姐的榻边坐着。”
榻边。
他在心里念着。
欣喜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嫉意和怅然。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纵使已经知道他们多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听到这种字眼,还是让人心烦意乱。
可若柳濯月要是真的足够自信,又怎会着急忙慌的把探子全揪出来。
他这位最最从容不迫、万事成胸在竹的兄长,也有慌乱的一天。
赵连雁不免有些卑微地想,只要确定江漾心里还在意他,这就够了。
', ' ')('“他有对江漾不好吗?”
“大少爷他对江小姐……向来是很好的。”
赵连雁毫不掩饰的“呵”了一声,反问:“我难道会比他差?”
春晓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鼻尖凝了一串儿汗珠,应声道:“奴并无此意。”她有意以功抵罪,欲言又止,“若是还需要丙探们的地方……”
“得了。嘴放严实点就好。”赵连雁打断她,转身走了,混不在意道,“你们还没一只狗有用些。”
“……”她此时真不知这嘲骂竟是实话。
待赵连雁走后,她领了减罚去找春昭。
她扶着春昭走,有些出神。
“怎么这副神色?主子罚你了?”
春晓低头想了想,感慨道:“姐姐……咱们世子爷喜欢的女子,居然真的是……”
还未说完,便被春昭急忙忙打断。
“慎言。”
“我知道,哎……我又无排编的意思。”她吃吃一笑,眼神落在自己与姐姐相牵的手上,“我只是觉得有些慨叹罢了。”
世子何等身份的人,都可以勇敢追求、不计后果,她为什么不行呢。
她不着痕迹地和春昭又靠近了些,低低慰问:“姐姐,伤口痛不痛啊,我去拿点药油给你搽一搽,可莫留了印子。”
春昭笑了笑,随意拿指尖在她眉心一点:“你个好丫头。”
——
风缓天晴,抄手游廊两边的芍药全都开了,江漾在阶庭下的垂花门边上坐着,后边一串儿滴翠般的薜荔藤萝,是背阴处,灌着凉飕飕的风。
小小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嘴上又叼着个书签。她这次没好好看上面写了什么,只随手放在袖中。
它今天吃了足足两大海碗牛肉骨头,把江漾吓得不轻,好好揉搓了一番毛绒绒的肚皮,没瞅见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不过几天的时间,它就圆了一圈。
江漾愁闷中又觉得好笑,整个院子,食欲胃口最好的居然是只狗。
梅玉温身孕已快有六个月了,正是险要的时候,柳嘉许几乎是一下早朝就寸步不离地跟护着她,旁人候在一边,都觉得融入不进去那个氛围。
柳濯月回来之后,梅玉温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免了本就宽松的晨昏定省。
她当然是好心,可她却也不知道,柳濯月已经在耳房次间里睡了八宿了。
江漾和他这些天都没说过什么话,每次想要开口,话头就像堵在喉中,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两两相顾,她却觉得尴尬,如坐针毡。
日光逐渐斜下来,被层层乱云掩住,那一溜儿的热意便也没了,江漾缩缩肩膀,觉得冷得有些过头了。
可她也不想唤下人拿衣裳过来。
翠浓和那个小厮成婚之后,连孩子都揣上了,来她这拜访了几次,害喜害得厉害,江漾也不让她折腾了,只说好好养着便是。
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里她身边的丫鬟换的勤快,不是这儿摔了就是哪儿烫了,前些天更是离谱些,两个随侍婢女直接赎了生契回了家里去。
她还觉得那个叫春晓的丫鬟怪喜庆的,音色清脆讨喜,念话本子的时候生动活泼,有点子憨憨的可爱。
新来的都是生面孔,一大群婢女轮值,眼神儿一刻不离她,人太多了,名儿她都记不清。
捏紧了袖中的书签,她好像知道柳濯月在担心什么。
江漾靠着椅子半躺下来,拿了条帕子盖在脸上,整个人都沉在了荫丛中,也不顾及身子是否会受寒,告诉自己,睡着就好了,脑子里也不用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柳濯月行步走来时,她倚着雕花柱上睡得正香。面容姣好的少女,脚边躺着一个圈成团的白色小狗,身旁是茂盛的芍花丛,清滤的光浸下来,仿佛是开在锦绣堆里细白茉莉,添着一抹别样的静谧安然。
这要是他一个人的该多好。
他走近过去,轻轻拿指尖勾勒她眉眼,挠得她轻晃两声,嘴里嘟哝着什么话。
他弯下腰,听见她小小的哼声,“小小,别闹了……”
没听到旁的话,他心下居然一松。
小狼犬在他刚来时便醒了,歪头盯他,尾巴轻缓晃悠,圆溜溜的眸子里竟有些许茫然。
柳濯月微微挑眉,拿食指抵住唇,轻轻道:“别吵醒了她。”
小小仔细看了会儿他的脸,松了绷紧的后腿,继续蹲坐在江漾裙脚下做趴伏状,热烘烘的身子就搭在她腿边。
看着乖得很。
也不怪乎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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