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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很快降临。
漆黑的地牢中,石墙上的火把还在冰冷地燃烧,重重关卡站满了身着黑色锦衣立着长戟的士兵,满脸肃杀。
“今儿个怎么恁多锦衣卫来守牢?他们不应该守在皇上身边么?”地牢角落内,几个普通狱卒裹着破烂的棉被,点了盏油灯缩在角落悄悄说着话。
“还不是防着那顾将军。顾将军那武功可是一挑百的啊,我们这几个人看得住个什么?明天就要行刑了,这临到头叫人给跑了岂不是气煞?”
“哎,咱们皇上整天啥事儿不做就可着劲儿地折腾那些大臣,这都第几个被关进来的了。连顾将军挺好的一个大丈夫也被弄进来了……”
“嗨!怎么说话的?这皇家的事儿,是我们能说的吗?!当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狱卒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灌进了顾青溯的耳朵,他只倚着墙角,轻嗤一声,靠着墙闭目静坐。刚刚又被押着受了一轮私刑,如今他满身血污与伤痕,饶是武功盖世之人,连续十几天遭受如此恶毒的酷刑也是扛不住的,更别说被锁了琵琶骨喂了软筋散的顾青溯了。
今晚的夜格外的冷。
寒风呜鸣着从重重牢门外刮进里间,狱卒咒骂着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在同伴的推搡下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绕到柴间想搬些木柴去添添火气。
墙上的火光摇曳了一下。
狱卒一愣,瞬间直起腰想要转身,却蓦然被一股大力猛砍了脖颈,一句“刺客”尚未出口便晕死了过去。
不一会儿,肮湿的地面上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昏死的狱卒。
柴火仍在烧着,噼里啪啦的,橘色的焰光映出一个黑色身影。
顾青守长舒一口气,邪佞地勾起一边嘴角,瞟了眼地上的人,径直向地牢深处走去。
——要不是怕待会儿出来的时候阿溯看到会生气,他早一人一刀全杀光了。
——马上就要见到阿溯了......真好......好久都没见到阿溯他真的快要发疯了,幸好阿溯还是通知他们把他接走了,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离顾青溯被关押的地方越来越近,顾青守脸上的邪肆慢慢收拢起来,直至完全呈现出另一幅乖巧的笑容,与刚刚那狂佞的气息完全相反,仿佛忽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越往里走,四周便越加昏暗,顾青守慢慢前进着,环顾着四周,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立刻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惊喜,小心翼翼试探道:
“......青主?”
良久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黑暗处穿来一丝疲惫的声音:
“啊,是你呀,青守。”仿佛有点失望,又带着些庆幸。
“是,青主,青守来接您了。”顾青守努力抑制住声线的颤抖,转向声音的来源处单膝跪下,眼睛却直直地望向那模模糊糊的人影,眼中满是憧憬和喜悦:“青主,青守现在就带你出去。”
疲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阻住了顾青守起身的趋势:
“......不,再等等。”
......什么?
顾青守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您在等什么,我的青主?
——事到如今,您还在期冀着什么?
“......是。”
“人呢,带来了么?”
“是,都已经安排好了,等我带您出去,顾井就把人带进来。”
“确定和我一模一样?别到时候儿又出劳什子差错。”
“......自然不如您风度,骗过那狗皇帝却是没问题的。”
“呵,”暗处传来一声轻笑,顾青溯语带笑意,“这不过多久没见,青守你竟也学会了那文弱书生的油腔滑调了。”
顾青守心里一惊,立刻放下另一条支着的腿,重重将额头磕在肮脏的地板上:
“青守知错!求青主责罚!”——莫、莫要厌了我......
“诶,诶,诶,诶,”顾青溯微微吃了一惊,艰难地支起身来,蹒跚着走进,“起来起来,我可没责你什么,一句玩笑话罢了,甭恁放在心上。”
“......是......”内心松了一口气的顾青守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主人竟已走到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心,下一刻他的呼吸就顿住了:“青、青主......”
目光逡巡过眼前人身上的血污和那凝结的血块下的一道道伤痕,顾青守眼中的嗜血和凶光竟是抑都抑制不住了。
——他的青主啊,本该天之骄子,傲于天地,如今却被困于这小小一隅,还被人这样对待。
——岂能容忍!
忽然一只手放在头顶,顾青守一愣,眼神清明了几分,抬头看去,却是顾青溯无奈的眼神:
“行了别看了,都是些小伤,我以前在战场受的伤可多了去了,区区这点儿小疼小痛还扛不住?”
顾青守没有答话,只紧紧地望着顾青溯的眼睛
', ' ')(',仿佛要望到深处去,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沉默良久,轻轻道:
“已是子时三刻了,青主,我们该走了。”别再等了。
顾青溯怔了怔,低头自嘲地笑笑:
“是啊,该走了。”终究是,痴人说梦罢了。
夜越来越冷了。
长安城上,两道身影交叠着,掠过重重屋顶,掠过尘烟万丈,跃向更远的地方。
“明天应该会下雪吧,青主?”顾青守偏头,问向趴在背上的顾青溯。
“啊,是啊……”
两道声音飘渺着,消失在万家灯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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