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九)鬼在上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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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一级走,不要踩到第四级台阶。”魏境重新戴上眼镜,他看上去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不待见吴封的状态,“先到我这个位置来,看着我每一步怎么丢的,一步一步给我看好了,我才不要欠你的。”

楼道里极其安静,甚至能听到这句话的回音。

白浔按照他的话小心地向上走,但就在他离魏境两步之遥的时候,他正准备抬脚跨过第四级台阶,耳边却忽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

轻重不一,踏在地上的时间也不同,乍一听上去像是哪个班级的人在懒散地跑操,但有些声音又完全不像是人的跑动所能发出来的,反而像是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地上,又或者是什么重物被狠狠地往下砸。

白浔的身体反应先于对这诡异声音的反应,他的脚已经踏在了魏境所在的台阶上,向前的右脚稍一用力,整个人便已经站在了第五级台阶。

在他来到这一阶的瞬间,那诡异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住了。

“你听见那个脚步声了吗?”白浔想到魏境提到的脚步声,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你之前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的那个?”

魏境点点头:“是这个声音,一模一样。”

“你有什么头绪吗?”白浔问。

“暂时没有。”

魏境从白浔的钥匙扣里取下一把钥匙,金属的光泽在他的镜框上一闪。

“先向上走吧。”

待到钥匙落在台阶上的那一瞬间,白浔才知道为什么魏境说这台阶会“吃人”,本来他还以为这个词只是个象征,是魏境的一个有些渗人的比喻,但当他真正看到台阶吞食钥匙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词居然是写实性质的。

钥匙落在水泥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那整级台阶都扭动起来,像是投食后成群结队涌上来的锦鲤,能看到无数张嘴一张一合,合金制成的钥匙被顺间碾成碎屑,然后作为那无数张嘴的饵料。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发出的咀嚼声,不难想象那些嘴里的牙是何等尖利,和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嘶啦嘶啦,嘎嘣嘎嘣,听得两人不约而同捂住了自己的牙。

“你之前没丢过钥匙?”

白浔揉着牙龈问道。

“你以为谁都是你?”魏境飞了个白眼,“谁没事把那么大一串东西塞口袋里?”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又有两把钥匙丢下去,完好无损得躺在接下来的两级台阶上。

两人像是划拳上楼梯的小学生,每一步都跨得小心翼翼,而跨过那级有问题的台阶时,脚步声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白浔却皱起眉头:

“你发现没有,这声音好像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魏境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又要开始装了是吧,我可是专门研究过,每一次出现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白浔又仔细回忆了前两次听到的声音,鬼的强悍听力加上他似乎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诉说着这声音的不一般,但那仅仅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具体要让他说有什么不一样,又的确说不上来。

他见魏境脸上还带着那种“我看你能编出个什么东西”的鄙夷表情,还是决定压下心头那点不对劲,摇摇头:

“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们继续走吧。”

魏境性格就是这样,如果硬要和他争辩只会影响他们上台阶的进度,白浔叹口气,跟着继续向上走。

他们一级一级地向上走,但这台阶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向上延伸,最上方那片混沌似乎始终没有发生变化。

反而是脚下每一步已经走过的台阶都会融入那片混沌般的黑暗中,像是整个楼梯顶上悬着一束窄窄的灯,他们每走一步,灯就向前偏一格。

白浔一开始并没有计数的意识,但当他中途开始计数,一直数到第132级台阶的时候,他们周围的一切却还是像他刚刚进入这片鬼域似的,一点变化也无。

唯一变化的就是那台阶吞吃东西的声音和方式,遇到衣服是撕扯,遇到硬物是碾碎。

“那吃人的时候就是先撕破表面的皮肤和粘连在一起的肉,再把骨头碾成渣子。”

魏境一口咬碎白浔的饼干,恶狠狠地恐吓。

白浔看他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他娘的,这条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魏境翻白眼:

“还有你,你怎么回事,不累不饿的吗,在我面前死撑显得自己很伟大是吧?行,您最牛。"

哪怕留在这里的是一缕魂魄,魏境这种活人和他这样的鬼还是不一样的,活人的魂依旧会累,会饿,甚至是加倍地体力消耗,就好像眼前的魏境,他的眼底已经是一片青黑。

但就算这样,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回怼白浔的时候又毒又狠。

白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走到下一级安全的台阶时,魏境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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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在台阶上发出好大一声震响。

震起一片灰尘。

不知道为什么,白浔的心跟着一紧。

但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这片区域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混沌依旧是漆黑一片的混沌,空旷的楼道里,只有魏境的喘气声,在这样的区域放大,没由来的听着渗人。

“你还能起来走吗?要我背你吗?”

白浔蹲下去问他。

“要个屁,你让我歇会,马上……马上就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浔心里的危机感越来愈浓,就好像有个声音正在不停地催促他。

走快点、再走快点,不然……就会被那个东西连皮带肉地吃掉。

“不行,”

他听到自己也骤然急促起来的喘气声,见魏境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仍不住用语言刺激:

“你看看你,你才走几步就虚成这样?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就你这样还想比赢我?”

“你还好意思说?”魏境来了些精神,反唇相讥道:“你不是说你从脚步声里听出了什么东西?你说啊!你听出来了什么?口嗨谁不会,你他妈的除了跟着我走你还会干什么?草!”

魏境看着白浔发愣的样子,还以为他被自己戳中了痛点,正准备深入攻击的时候,却见他脸色发白地抬起头来。

就算是说中了,也不用这个表情吧?

他挠了挠头,吴封这副样子还是第一次见,难道,自己说话太重了?

白浔的嘴唇都在抖:

“我好像、我好像真的听出来了。”

那看来不是因为自己,魏境不留痕迹地松了口气,但看到白浔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忍不住恶劣了些:

“听出来就听出来了呗,怎么?指望我给您磕个头感谢您的伟大发现?”

“不……”

白浔道:“你还记得那声音是什么样的吗?”

“就一脚高一脚低呗,很多人跑动的声音,怎么了?”

“先低先高?”

“先低……”

魏境下意识答道,话音刚落,他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

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本来是要质问白浔没事干什么关注别人跑步高低脚,但他下意识的回答却吓了自己一跳。

哪一脚高低根本就不重要,吴封问的是……吴封问的分明是这脚步声中的变化。

那声音每次都像是很多人在跑动,一阵一阵地,但能听出来越来越重。

就好像……有一群人正在跑步接近似的。

因为越来越近,所以最末尾听到的脚步声,音量是最高的!

白浔没有顾忌魏境眼里的恐惧,他又补充道:

“而且,我们每次听到的脚步声,是一次比一次响的。”

魏境打了个寒战,他盯着面前的黑暗,眼睛里全是恐惧,像是已经透过那片黑,看到了里面那个会吃人的怪物。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条路——

那就是他们越走,离黑暗中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越近,就好像他们千辛万苦走了那么远,就只是为了一步一步踩上阶梯,走进“它”的嘴里。

“你说,追我们的东西,是不是不是人?”

魏境眼睛里黑惨惨地倒映着点光,他死死拽住白浔的手,语气也急切起来:

“我不想、我不想死在这里,你他妈的想办法啊,你不是牛的很吗?你他妈的把我带出去啊!”

白浔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啊——”

魏境无法抑制地叫出声来,他抓住白浔的手越来越用力,在上面掐出通红的指痕: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白浔任由魏境的动作,他自己其实也怕得很,但是魏境先他一步表现了出来,正因为这样,他只能装作镇定。

他试图强迫自己的大脑快速运转,但经过之前长时间的、麻木而机械的上楼,大脑生了锈似的,怎么也转不起来。

白浔看着已经被吓到慌张失措的魏境,头脑同样一片空白,哪怕装得再好,他毕竟自我认知还是“活人”,就算知道这个鬼和自己是同类,该有的害怕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成了鬼又怎么样?鬼就不会再“死”一次吗?先前,他毫无感觉地就成了鬼,但轮到自己真正直面死亡的时候,求生欲才露头来,在这刀子横在喉咙,快要流出血来的时候

他甚至对摊在地上的魏境有一点嫉妒,凭什么就该是我站在这里思考,凭什么我不能躲在后面哭呢?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了一瞬,白浔知道,就因为他才是把魏境牵扯进来的那个人,所以必须要担起两个人的命,这是比和魏境一起失控一起恐惧更合理的事。

似乎是他的情绪影响到了一直藏在衣领里的小纸人,纸人努力探出个头来,奶声奶气地问道:

“麻麻怎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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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浔不回答,又举起拳头补充道:

“上面,鬼鬼,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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