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一直护卫在他们两侧、为他们压低速度的墨者发动冲击之后,这些训练时间并不太久的士卒的双腿已经不能再和身后的鼓声配合,而是乱了步伐,冲向了那些摇摇欲坠的楚人。
若是正常的战斗,此时阵型混乱的冲击,即便不败,也很难占据极大的优势。
然而这一切都不正常,对面的楚人精锐已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震撼之下那些人也无战心。
作为沛县义师的第一战,这是最完美的机会,经此一战他们将会成长起来,真正见识了战斗,也真正发动了一次冲击。
公造冶看到那些稍微冲击就出现混乱的沛县义师,心中想到不是眼前的战斗,因为眼前的战斗已无意义,己方必胜。
他想到的,是适在战前一直叮嘱他的话:慢!慢!一定要慢!沛县义师还不能做到慢跑冲击追击敌人。
他知道,此时无碍,但却明白适的话看的到底有多远。
他想,适应该不曾打过仗,也不曾真正上过战场,难道这也算是“天志”中可以总结出来的道理?
在众人开始冲击之后,公造冶也只能收起自己的想法,眼睛盯着的不是前面的楚人,而是前方几十步之外的一处田埂。
“在那里停下整队!一定要在那里停下整队!冲散这些楚人,就必须整队,否则一旦再遇到楚人精锐,就会溃散!”
未想胜,先虑败,公造冶想的很清醒,并没有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头脑。
击破楚人的这些精锐,并不是最后的胜利,最终要做的是要与楚王成血溅五步之盟!
于是在靠近那些混乱不安的楚人二十步左右的时候,他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出去。
不是为了功勋,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能够在最前面重整队伍。
那些队形已经散乱的沛县义师在放弃了阵型之后,跟上了两翼墨者的脚步,原本平齐的阵型变得松散交错,可楚人那里已经再无斗志。
长矛刺出,短戈挥击,铜剑攒刺……
以阵整击不整、以有备击无备、以密集击松散……
这不是一场战斗,只是一场追击,一场将楚人精锐驱赶的四散而逃的追击。
和那些主宰战场数百年的车战一样,没有持续两个回合的战斗,一方队形一散,便意味着对方的胜利,也便意味着一场追击。
…………
营寨之内的楚王,目睹了这一场战斗的全过程。
脸色铁青,一眼不发,不知所措。
那些举着火把的楚人精锐,他以为可以拖住这些墨家精锐,从而让众臣集结队伍形成包围,等到天明之后以战车破阵。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这边的精锐可能失败,但他想,就算失败,也足以拖住墨家众人,毕竟墨家众人的目的只是骚扰混乱,也不可能全力死战。
可他没想到,这些墨家精锐的目的,根本就不只是造成营地的混乱。
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了!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此生的第一场烟花,也或许是天下之君中第一个看过战场烟火的君主。
奇异闪烁的火光之后,过了眨眼的时间那轰鸣的雷声才传过来,而在等他定睛再看的时候,己方精锐的火把已经四散,原本齐整的队形已经彻底散开,许多人扔掉了火把逃窜,许多人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一个呼吸,胜负已分。
距离他所想的拖住这些墨家半个时辰左右的计划,相差太远。
“那是什么东西?是雷吗?墨者真的可以沟通鬼神吗?”
脑海中的想法一闪而过,随后想到的就是如今该怎么办?
这些墨家的精锐根本就不是为了骚扰混乱军营,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自己。
现在相距不过二三百步,身边的士卒纵然还有数百,可能够抵挡住这些一个呼吸击溃了己方精锐车广的墨者吗?
逃?乱军之中,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
若是逃了,墨家精锐击进至此,楚人无君,明日一旦商丘城内出城反击,那便是一场溃败。
若是白日,或许还能依靠战车逃窜,至少可以远离战场,可是这是夜晚,夜晚驾车逃亡,与取死无异!
可不逃,现在身边的这些人,难道真的能够阻挡住那些一直没有使出全力,直到今日才雷霆一击的墨家精锐吗?
“墨翟啊墨翟!难道你从守城开始,想做的就是血溅五步成盟之事吗?”
楚王遥望着近在咫尺却又宛若天涯的商丘城,心中暗寒……这天下,竟然真有人可以夜袭破阵,迫近敌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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