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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周若拙永远都是一副出尘的模样,广袖长衫,衣袂蹁跹。他知道徐柳联姻的婚宴上,成煦与修云不欢而散,修云近来定是不愿见客的,但他又不愿吃闭门羹,就在修云回府的路上守株待兔。
修云见他手提食盒,料想是在这路上等自己回家。而路上人多嘴杂,修云只得请周若拙入府。
两人在前厅坐下,周若拙笑吟吟地开启食盒,将内里的精心准备的东西摆到桌上。
“听闻将军近来忧心事多,若拙备了杨梅清饮,可宁神去火,您饮上一杯,可好?”
见修云不动声色,周若拙还想再劝。
可修云按下他的手,说道:“周公子,有些话本不愿明说,但不想你平白消磨时光,我虽与成煦决裂,但心中也放不下别的人了。”
修云又顿了顿,“况且,在上京城中我既无实职,也无实权,且应川军只效忠国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刀刃,成煦也与我再无瓜葛,实在无需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周若拙从来没听过修云说这么重的话,只是低头抿了抿嘴,心一横:“将军,若拙刻意接近您确实是家主之意,但虽动机不纯,对您的倾慕之情却是真切的。”
说着说着还带了些哭腔,“将军,您有所不知。若拙虽出身周氏,但周氏族众繁多,我的本家原是出自旁支,且落魄多年。可怜天见,因我生得这副皮相,被家主选中,自小培养,用于笼络权贵之用,我本家也因此摆脱穷困。”
“周氏一族中,地位高的周氏公子可以入私塾,学的是经国治世之道,可像若拙这种出身低门小户的,专门用来笼络人心的小玩意,学的更多的伺候人的功夫,且若拙如无法完成家主交代的任务,那就再无可用之处,我与本家皆会被周氏抛弃,重回穷苦困顿。”
周若拙熟稔叫人怜爱的手段,他俯下身子,跪坐在修云脚边,趴在修云膝头上,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
“将军~”
“若拙只求您开恩,腾一处偏远的小屋,平日里绝不烦扰,如果三不五时想起若拙时,若拙定尽心竭力伺候服侍。”
素纱薄衫,胸口若隐若现发散着蛊惑人心的情丝,眸子里浸满了柔情与凄苦,叫人看了只想用最柔软的帕子拭去,揽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周若拙看得出修云是吃软不吃硬,他已自贬至此,现在博的就是修云的恻隐之心,他料想修云对于生而为奴,低贱不堪的成煦都能因怜悯生情,更何况他怎么论都是世家公子,自降身段,凄楚可怜的卑微模样怎么会不让修云多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可这一切在修云眼中极其讽刺。原来世上的可怜之人也有不同之处,周若拙的看似可怜实则可憎,人生一世明明还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他却偏偏要选一条损人不利己的,自以为是牺牲自我,为本家换去财富地位,可用的是委身于人,挑拨离间,里应外合的卑劣手段。他心里装着的和所求的,十成十的都是为了自己。
但成煦则是生于卑贱,活着本身就是折磨,可再苦都咬着牙活下去。明明自己都是无路可走,仍然将自己碾碎压扁,给别人腾出路。他心里装着的和所求的,十成十的都是为了修云。
眼前就是个一握就能滴出水的人,但修云的思绪却飘到了前世,想到成煦一边憨笑着自己是个会说人话的畜牲,一边为自己梳理乱发;想到不过是为成煦起了个名字,就激动的泪流不止。
周若拙见修云迟迟不表态,又继续说道:“成煦那日在婚宴上给将军难堪,若拙就为您心有不甘。若拙也怜惜将军命运坎坷,身旁一直没有与您相配之人。若拙虽不是周氏最尊贵的公子,可背后总是有周氏的力量,将军收了我入府,外面那些人也可以闭了嘴。”
终于说到这里,周若拙见修云嘴角上有了些弧度。修云的指尖在周若拙脸庞游走,拨弄着双唇,周若拙也十分受用地作出娇憨之态。
“那你觉得,什么人才配得上本将军?”
周若拙媚笑着:“自然是世家出身,面容姣好,恭谨谦卑的。”
虽然没有一字一句意指周若拙,却字字句句都在说周若拙。
修云仍是温柔地笑着:“那正好,眼前就有一位。”
听到这样的肯定,周若拙跪直了上身,眼睛里闪烁着兴奋,想要伸手搭上修云的肩膀,作势就要投入怀中。可谁知,修云用力,将周若拙一把推到在地,还不等他从错愕中缓过神来,就换上一副冰冷面孔,居高临下地说着:“来了就得守我府上的规矩……”
“既是送上门给我肏的,就有点自觉,现在、脱光、扒开屁股、露出你的骚穴”
周若拙惊吓的根本没办法反应过来,他知道修云坚韧内敛,也倾慕他人前的高洁,却万万想不到他背后竟是如此狠厉。
惊了半晌才回过了神,修云根本就没买他的帐,看着要奸污欺侮他,实则下的是逐客令。
修云见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就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再浪费,转身离去。
在门厅处,管家已等
', ' ')('候修云多时,一见家主出来,忙上前禀告:“钱掌柜已在花厅候你许久,上次交代的绣花纹样已有了图稿,跟您过目一下。”
见完钱掌柜后,天色已晚。修云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候府中,神色怅然,回到卧房,看着同样空荡荡的床榻,忍不住坐在床前。他把头埋在被子中,似乎在床榻上还有成煦的味道。
可惜没多少时间了,修云换上夜行衣,匆匆出了府。
周若拙慌忙逃离中也听到了管家所说,当时羞愧难当来不及多想,可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修云常服一贯素雅,只是偶尔在袖口或肩头有一些点缀绣花,多是竹叶或云纹。管家口中的钱掌柜应是上京城东边锦云记的当家,他这间铺子是以繁复绣花见长,一般绣花纹样较多时多会做好了图样给客人确认后,再交由绣娘赶制。
不过,将军府一向冷清平静,修云也不惯华服,什么绣花纹样重要到需要大将军亲自过目?周若拙心中疑惑不解,决定要仔细查探一番。
六月初七,是成煦的生辰。这也是他搬到武平候府后学到的新知识。
文承宗早早就命人提前准备,虽不请外人,但也要在府内好好庆祝上一番,对于父亲的安排,成煦也是感恩戴德,感念父爱如山,感谢父亲在百忙中仍记挂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曾提起成煦为奴数十载的苦难,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是的,只要所有人都不去想,生辰之日就不是他两世磨难的开端。
这一日,成煦也难得休沐。一众服侍成煦的仆役,伺候他穿上繁复华服,衣缘滚边都织入了细密的金线,构成连绵的纹样,腰间束着金玉带,带钩上装点着各式西域宝石,头顶金冠,远远望过去一片珠光宝气,让人不敢窥视。
可成煦只是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真不像个人,像一只玩偶。
但来到郝月处,成煦又变了一副模样,整个人乖巧可人,笑着接过郝月递过来的各式瓜果点心,耐心地听着郝月说她孕期趣事。
“一入六月,衍洲的花开就争先恐后地开着,就好像迎接即将降生的小主人一般。”
成煦报以微笑。
“尤其是我院中的茉莉,清风拂过,一阵阵幽香飘入房内,那时你好像也喜欢呢,我一问道茉莉香,你就在我肚子里动一动。”
成煦报以微笑。
“郝氏祖宅中还有一大片荷塘,荷花开了的时候,我也常常泛舟其中……”
成煦报以微笑。
“临盆的时候,你可一点都不乖,一直不肯出来见娘,真真的折腾了娘大半夜。”
成煦仍是微笑着说:“儿子的生辰,就是娘的受难日,娘亲辛苦了。”
郝月轻叹一声,目光也随之暗淡,屏退了所有人,连她的心腹红袖都一并退了出去。成煦目光追随着退出花厅的人,心中的警觉升起。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成煦的脸庞,成煦惊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恢复镇定。
可郝月一开口,声调就已经不似刚刚的闲适。
“成煦,你累了吧?”
成煦笑得有些不自然:“陪伴母亲,怎么会累呢”
郝月摇着头,“我是问:这些日子,你演戏演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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