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江启轩的过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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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由离开宾馆时替江启轩关了灯,好让他睡得更安稳。

此时躺在床上的江启轩却并没有如他所想安稳地睡着,在梦里他见到了许多封藏在脑海深处的画面,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了。

演戏的时候,江启轩并没有将自己父母的面容代入到两位前辈演员身上,他已经几乎记不清那两人长什么样了。

他思考着如果自己是王志毅,面对躺倒在瘦弱的父亲,心中该是怎样的痛苦。他的父亲蛮横专断,可到底还是爱着儿子的,所不论在儿子选择退学或者离开家乡去城里的时候,虽然骂得很凶,最终都没有加以制止。

作为旁观者,江启轩甚至有些羡慕,在他看来他们打心底还互相爱着,这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事。

“家门不幸!”

“你还小,你一定是弄错了。”

“被人知道了我们这脸往哪儿搁?你这样我也活不下去了。”

在江启轩印象里,那对曾经被称为“父母”的男女尖锐如刀割的话语回响在脑海里。他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反驳,但梦中的他远还不懂什么,像被封住了嘴巴,张不开嘴。

昏暗的梦中,场景从被砸得混乱不堪家变换到了一间密闭的小房间。

江启轩痛苦地无意识中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他后来和不少人提起过年幼时和父母闹翻的事,在他心里那并不是最无法接受的过去。

他一直想要忘记的是那段被关在房间里的日子。每天醒来时被不知哪里来的陌生医生喂下可疑的药,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被夺取人身自由……那个年代还不流行智能手机,只有十几岁的江启轩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那里。

那对男女来“看望”江启轩,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崩溃委屈,面对哭着冲他们喊着“你们带我出去”的江启轩,女人反而泪流满面地喊着“你就服个软吧,你只要和你爸说你不是同性恋就好了啊”。

“你说,你说了我们就带你走。”

“你说啊!”

江启轩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他被两人哄骗到治疗中心,被独自留下后一直在心里想着应该父母也是被这个地方骗了,只要他们来看自己,看到这群所谓的“医生”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就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然而他们不为所动,显然对这里的治疗手段早已知情。

怎么可能呢?江启轩无数次地想,他们俩明明是受过教育的,怎么会相信这种事?

“我如果不说呢?你们要把我一直关在这里吗?”江启轩梗着脖子问道,眼眶红红的,但已经不再掉眼泪了。

两人对他的质疑避而不提,只坚持说:“等你治好了自然就能出去了。你要听医生的话!”

一旁的“医生”附和地点点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母?他们比你还痛苦啊。”

江启轩怔怔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都疯了,他没有办法和这群人沟通。

抬头看向那对夫妇,江启轩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们一样。

因为他坚持不松口,那两人又一次离开了。江启轩想他或许是最后留了一丝希望,他想赌赌看,看自己要被折磨到什么程度那两人才会醒悟,明白过来儿子的命比所谓的面子什么重要的多。

他在治疗中心被关了几个月,学也没有去上了。后来这个赌大概算是他赌输了,因为太痛苦了,他终于还是在那对夫妇某次来看他的时候松了口。

听到他否认了自己是同性恋,两人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似这几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要带他回去,还感谢了那里的医生。

江启轩当时面无表情地和他们回了家,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麻木。他的父母仿佛又变回了以前对他和颜悦色的模样,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学校老师打来电话,听说江启轩生病住院了,她知道江启轩是个好学生,很喜欢他,特地打电话来关心。后来邻居也问他身体是不是好了点,江启轩知道父母没有和外人透露半个字自己被送去“治疗中心”的事,谎称他要动手术住院了。因为他们觉得太丢人了。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晚上,他悄悄收拾了行李连夜离开了老家。

他一开始很担心会不会被抓回去,紧张地躲躲藏藏了一阵子。不过也许是报警找人这件事会把动静闹得很大,他的父母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总之一直没有人来找过他。

江启轩隐隐意识到,在治疗中心的时候,那两人潜意识中是知道自己在撒谎的。可是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表面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就好了。

离家出走一年后,他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给家里打了电话。江启轩在按下最后一个键之前都还没意识到,原来他还记得这个号码。

对面接起来后,听到熟悉的“喂”声,江启轩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后悔了吗?你们知道错了吗?

种种他在心里计划已久的话语都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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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话筒对面的呼吸声,那边似乎意识到了是谁。

“……你知道错了吗?”

江启轩握着话筒微微一颤。他心里想说的话竟然由对面说出了口。

他顿时觉得刚才脑补了这一年那两人在家里是如何后悔的自己……十分可笑。

“我没错。”江启轩一字一顿道。

对面停顿了一下,很快把电话挂了,只留下冰冷的忙音。

江启轩拿着电话站了很久,他曾经想过可能父母会追着电话跑到其他城市来抓他,或者假装后悔地温言软语先把他劝回去,唯独没想到结局会是对面主动挂了他的电话。

“小兄弟,你打完了没有啊?”

江启轩后面等着用电话的人见他拿着电话发呆,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江启轩这才后知后觉地将电话挂回原处。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也绝对不会回去了。

“江启轩……”

被过去的梦境困住无法脱身的江启轩隐约之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从刚才开始就想醒来了,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江启轩?你醒醒……”

江启轩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拍了拍。终于,像是蜘蛛网般一直束缚住他的呼吸的东西崩断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只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的。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又从梦的一个场景跳转到了另一个梦里去,但是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才发现身体能够被自己控制了,而且手上的触感也很真实。

湿漉漉的,原来是他无意中又流眼泪了。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江启轩这才缓慢地对焦,看清了眼前坐着的人。他一瞬间以为其实还是在做梦呢。

邹晏鸣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江启轩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笑着的。他俯下身来用拇指指腹擦了擦江启轩的眼角,又问他:“你怎么了?”

江启轩四下环顾了一圈,回忆起他还在Q市剧组的宾馆里,睡前他还念着要给手机充电然后联系邹晏鸣报个平安的。为了入戏他昨晚就没看手机,不知道邹晏鸣是不是联系他了。结果没想到睁眼邹晏鸣就坐在面前,也不怪江启轩一时间以为还在梦里了。

“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打电话正好被你助理接到,他说你在拍摄现场昏过去了,还发了烧,我就赶过来了。来了后我就在你旁边陪着,突然就看到你很难受的样子,隔了一会儿还开始流眼泪,你做噩梦了?”邹晏鸣说着还在用手指抹江启轩眼角的眼泪,心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了。

江启轩破涕为笑,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又去揉了揉邹晏鸣的眉头:“是梦到些不愉快的事。但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别摆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邹晏鸣见他似乎从梦魇里缓过来了,这才放松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至少暂时退烧药还起着作用,额头并不热。

江启轩冲邹晏鸣笑了笑,却看得他有些难过。他刚才看到江启轩在梦里神色十分煎熬,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对方这么脆弱的样子。

邹晏鸣往前挪了挪,沉默地抱住江启轩。

江启轩愣了一下,很快回抱回去。他意识到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是刚才在梦里冒了一层汗。他有些乐观地想,这样也好,烧应该很快就退了。

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来了,也很久没做过那些梦了。江启轩觉得自己这是为了入戏自找的,轻轻叹了口气。

“你梦到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邹晏鸣问道。

他把自己家里的一切,还有上辈子死前的各种窘境都告诉江启轩了,不过看来江启轩还有很多事没有和自己说。

“不过,要是你不想的话……”

邹晏鸣为难的话语还没说完,江启轩就摇了摇头:“跟你说说好了。告诉你我觉得没什么的,我反而怕你听了之后心情不好。”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邹晏鸣的声音听着有一丝怒气,但被他强压下来了。

江启轩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时钟,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不知道邹晏鸣的航班是几点落地的,但显然他忙活到现在没合眼。

“虽然我想说咱们睡一觉起来再讲,但我觉得不说你可能会睡不着。”江启轩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邹晏鸣坐到床上来慢慢和他说。等他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许天都快亮了。

江启轩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讲,那时候他还是学校里的模范学生,他的父母对他一直很好,以他为骄傲。或许正是因为他太出色了,让父母十分满意,所以直到十五岁他彻底脱离了两人给他规划的人生轨迹那一刻为止,他都没有发现隐藏在和蔼外表下的真相。

他的母亲结婚后辞职在家,辞职前和父亲一样都是小学老师。或许正是因为知道父母是受过教育的人,江启轩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被逼急了会干出那种事。

一边听他讲着,邹晏鸣任江启轩无意识地摆弄着他的手,渐渐忍不住怒火和震惊的目光。江启轩把他攥起来的手指一根根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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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晏鸣从来不知道还有那种地方,他回过神来压着怒火问起那是在哪里,江启轩笑道:“那种地方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全靠骗人的,早在我大学期间就被查封关掉了。”

江启轩看邹晏鸣变得比自己还要消沉,叹了口气道:“我就说了,我怕你听后反而比我心情还不好。其实我已经把那些事忘了很久了,仔细想想,离开后两辈子加起来已经过了有十六、七年了?比我在那两个人的家里活的时间还要长了。”

这并非安慰邹晏鸣,如果不是为了投入感情去演绎父子情,所以回忆起了名为“亲情”的过去,他老早就连这些梦也不会做了。江启轩一直觉得不可思议。那自从当初那被对面主动挂掉的一通电话后,一直精神浑浑噩噩的自己反而好似清醒了。

他竟然在那样的条件下找到了模特工作,后来遇上了好心人劝他去考艺校,然后憋着一口气自学考进了大学……上辈子虽然最后因为陷害混得挺惨的,但好歹他曾经在大公司当过经纪人,收入还算不错。那是十几岁时走投无路的他从未预料到的。更别提这一辈子发生的种种事情了。

“你的户口迁出来了?你现在是艺人了,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邹晏鸣皱眉问道。

“放心,早就迁出来了。唯独这个不用担心,他们恨不得当我不存在过,工作也换了,家也搬了……”

见邹晏鸣嘴唇动了动,憋着没说出口,江启轩拍了拍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这种父母?就算是那个邹振荣,也不能说完全讨厌你这个亲生孩子吧?但很神奇,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后来的确回去过?”邹晏鸣想到什么,急促地问道。

“是。上大学后我想把户口迁出来,回去了一趟,”江启轩顿了顿,又问,“我跟你说过我不是独生子的吧?”

邹晏鸣点点头,只听江启轩继续说了下去。

那年他准备好了迁户口的材料,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只要那两人同意,他就可以把户口迁去学校,江启轩当时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不同意自己就闹到警察局去,向周围人大喊自己是同性恋,那两人肯定会怕得当场妥协。

他回去得毫无预兆,走到楼下时,迎面撞上了曾经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

那人还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姑娘,走得摇摇晃晃得,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女人抬起头来,看到江启轩的脸愣了一会儿。青春期的男孩子长得飞快,她一时间没认出来他。

“这是,你们的……”江启轩看向对方。

女人脸上难得一见闪过一丝心虚,但是很快就被理所当然的神态代替了,她压着嗓子怒气冲冲道:“你变态我们管不了。我们再生小孩也轮不到你管吧!”

她一发火,松开了牵着小孩的手。小丫头看来被养育得十分精心,性格很好,以为这个和母亲说话的人是附近的邻居,好奇地冲江启轩扑过来。江启轩看着她一瞬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人看到她要扑在江启轩腿上,一把将她拉回来挡在身后,那慌张的眼神和神经反射的动作无一不透露着惊恐,好像碰到江启轩就会沾上什么病毒一样。

她动作太用力,把小女儿弄痛了,委屈地抽泣起来。她连忙将孩子抱起来哄,紧张地看了看旁边,快速地询问江启轩这是回来做什么的。

迁户口的事比江启轩想象的还要顺利。虽然知道这对夫妇已经放弃他了,大概率不会挽留,但亲眼见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江启轩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全程几乎毫无交流地办完了手续,那是江启轩最后一次回去。听说他离开不久后那片房子正好拆迁,那一家人听说他考了艺校,很怕日后会被牵连到,就趁那个机会去了别的城市。

算算时间,这会儿那妹妹该是上小学的年纪了。江启轩对她没有一丝怨恨,甚至有些同情她。已经有了自己这个“失败品”的前车之鉴,那对夫妇只会变本加厉。除非她恰好想过的就是那两人规划的人生,否则未来只会一直痛苦下去。

不过江启轩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了,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

将一切一吐为快,像是要将过去的阴霾都散尽一般,江启轩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哪怕上辈子和夏青交往多年,他也顶多透露到“和父母因为性取向闹翻了”的程度,仅此而已。

不想总去回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可怜。

不过想了想,邹晏鸣已经把上辈子最狼狈的情况和家里的事全部如实相告,他却一直留着些秘密,这样或许不大好。

话说完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邹晏鸣被晨光洒到的侧脸映照在江启轩的瞳孔里。江启轩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不是刻意隐瞒的。邹晏鸣却侧过身来抱住他后悔道:“我不应该问。因为我让你亲口说这些……我明明是因为担心你才过来的。”

江启轩拍了拍他:“看到你来我就很开心了。真是,还让你看到我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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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晏鸣近距离地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你天天掉眼泪都没关系。很好看。”

“那可不大好啊。”

江启轩被他逗笑了。邹晏鸣其实很少直白地说类似于“你很好看”这种情话,他板着脸补了一句“后半句是认真的”。江启轩笑得更欢了。他的恋人哄人开心的方式真让人大跌眼镜。

“你能听我说说也不错。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听我说过这些的人。”江启轩亲了亲邹晏鸣的嘴唇。亲上去时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得都起皮了。

邹晏鸣不置可否,但他还是有些内疚,心里想着如果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不会再让江启轩亲口说出这些话了。

“对了,剧组怎么说……”江启轩又去看了眼电子时钟。他昨天意识有些恍惚,没和导演说话,都是郑由交接的。路上就开始犯困,也没仔细听郑由说了些什么。

邹晏鸣说剧组给江启轩放了假,希望他恢复全盛状态再回来拍戏。

至于他昨天半夜来剧组的事被知道后,导演、副导演、编剧等一干人大半夜惶恐地特意跑来接他,并且请他转告江启轩,想歇多久歇多久,病好了一起在Q市观光旅游一番也可以……邹晏鸣就不准备转达了。江启轩好像挺不喜欢因为自己在剧组有特权的。

“也好。我现在这样去拍戏状态也不好。你也折腾一宿了,咱们一起睡一会吧。你公司那边?今天要赶回去吗?”江启轩问道。

“没事,我想待几天再走。”邹晏鸣看到江启轩欲言又止的表情,补充道:“是真的没有很忙。我带电脑了,邮件在这也能处理。”

江启轩因为出了一身冷汗所以想去洗个澡,邹晏鸣落地后就赶来了,一直陪在江启轩身边,也没功夫洗澡。于是两人快速地冲了个澡,把遮光窗帘拉上,一同钻进被窝补眠。

晚些时候,剧组的人都去现场拍摄了,宾馆里只留下了无所事事的郑由一人。

郑由也不知道昨晚交给邹晏鸣的晚饭,他和江启轩吃了没有。但早上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去买了早饭,然后在房门口晃悠来晃悠去。

他又不敢敲门,也不敢把东西放在门口就离开,发了消息也没人回,只能站了一会儿拎着东西又回了房间。

“陈哥,救命,我好紧张啊。”郑由苦着一张脸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给陈一哲发了消息。

一向十分靠谱,仿佛能解决任何问题的陈一哲只回了一句:“你加油。”

郑由顿时觉得在自己心目中无比高大的陈一哲瞬间也没有那么伟大了,只好把早饭放在一边,捧着手机密切关注江启轩的消息框,希望他醒来叫自己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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