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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后江启轩回了剧组。邹晏鸣说等入春了想去剧组看看,对此江启轩表示热烈欢迎,来前和他说一声就好,不事先告知藩导一声只怕他要被吓得不轻。
随着电视剧的进度一点点推进,冬去春来。
拍摄一切顺利,饰演主角妻子的演员姜昕年初进了组,饰演两人孩子的小演员开春也进组了。姜昕比江启轩大好几岁,已经结婚了。在她印象里男性一般都比同龄女性更幼稚些,本来还担心应付不了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主角,没想到进组后相处得很融洽。
在戏里江启轩演什么时期的主角就像几岁的人,压根瞧不出他的真实年纪。下了戏他除了钻研剧本不怎么和她有额外的交流,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看剧本或手机,让姜昕松了口气。
她进组前听说江启轩背后是有大老板撑腰的,是真是假她这个小演员不得而知,不过只要江启轩本人好相处那就再好不过。
下了戏,饰演江启轩儿子的小演员很喜欢围着他转悠。他还不到十岁,江启轩卸了妆后看起来很年轻,在他眼里还是“哥哥”的年纪。而且江启轩听他说话总是很有耐心,没有把他当小孩儿哄,所以他很喜欢去找江启轩聊天。
“江哥真招小孩儿稀罕。”等小演员被他父母接回去了后,郑由在休息室笑嘻嘻道。
给江启轩卸妆的造型师也附和着,打趣说他以后一定能当一个好爸爸。
郑由在心里“啊”了一声。他这才想起来,江启轩好像有同性恋人,那么他以后应该是不会成为“爸爸”的。
“是吗?”
江启轩笑着反问了一句。郑由没等其他人接茬,主动把话题岔开了。
等到化妆室的人都走了,两人往在回宾馆的路上郑由这才小声道歉:“不好意思,都是我说起那方面的事儿。江哥你别心里不舒服。”
“怎么会?我没那么觉得。”江启轩淡淡道。
郑由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江启轩无所谓的态度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儿,只听江启轩又问道:“你说人为什么会想要孩子?”
“啊?这、这个……”郑由愣愣地想了会儿,为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大家都到了年纪就想要了。有人是想要和恋人有一个爱情的结晶,有人想要传宗接代,有人想创造一个“家庭”,各种理由千奇百怪,但似乎都无法回答江启轩的疑问。
郑由没有答,因为他觉得江启轩也并非真的在问他,只是随口一句自言自语而已。
他隐约察觉到江启轩家里的情况或许有些复杂。认识江启轩这么久,他从未听到江启轩提起过家人一次。逢年过节也不曾听他说过回老家之类的事。郑由觉得这些事自己不该问,所以一直没有问过。
正如同印证了郑由的猜测,一段时间后,江启轩入行以来第一次遇到了令他棘手的戏份。
江启轩演戏卡壳也不是没有过,但大多只需要调整一会儿,重复几次很快就会把握要领。但这次他却折腾了整整一下午。
江启轩饰演的王志毅在戏中已经三十多岁。曾经经历进城做生意失败,灰头土脸地回老家后发现曾经恋慕的姑娘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他又一次离开家乡,最终和一位同样是县城出身的踏实能干的老乡结了婚,有了一个儿子。
王志毅第二次在城里做的事业小有成就,儿子上了小学,正当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发心脏病入院了。老头子一辈子就没做过几次体检,这次住院一查又查出肺也出了问题。王志毅虽然和父亲从小吵到大,但听他出了还这么大的事儿还是慌了神,紧赶慢赶地跑回去了。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王志毅心情复杂。听到父亲脾气倔强说别给他治病,滚回他的城里去做生意吧。他险些又要和父亲吵起来,好不容易压下火气走到外面,母亲赶忙跟出来,说是手术费太高了所以老头子心里过意不去了。今早刚从手术室出来半睡半醒间,他还嘟囔着说房子和遗产都要留给儿子的。
一直演到这里,江启轩的表演都还可以。
紧接着下一幕,他出去转了一圈后买了些水果回来。母亲回家里做午饭去了,病房里只剩父子二人。这里紧接着是一段两人的对手戏,江启轩走进去,将东西放在桌上。饰演他父亲的腾宏强梗着脖子一眼都没瞧那水果,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老半天,腾宏强开口了,却不问他最近过得如何,只问自己的孙子怎么样了。
听说孩子最近上小学了,他语气不善地让他回去陪老婆和孩子,别来管自己的事。
“卡。”藩建树喊了一声,深色为难。
这是江启轩试的第四次了,藩建树总觉得他有些不入戏。
江启轩演得并非毫无感情,在被父亲赶出病房的时候他表现出了愤怒,回到病房后他也展示出了无奈。其实这样的表演搁在别人身上,藩建树或许也就这么喊“过”了。但比起江启轩以前的表演,今天总觉得他不在状态,演技有些浮夸。
“抱歉……”江
', ' ')('启轩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好,试了几次,他一次比一次不入戏。不用看他也知道镜头里的效果。
“你再想想,这里主角的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虽然生气但他要抑制住自己不能发怒,抬头看到父亲现在虚弱瘦弱的样子,想起以前他的模样很心酸。但出于角色的性格不能表现出来……”藩建树絮絮叨叨地和江启轩对这剧本讲道,“你就想象一下,假设你和父母吵了一辈子架,但你心里还是知道他们是为你好的,老了后见到他这副样子,你该怎么想?”
江启轩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迟疑地“嗯”了一声。
藩建树看向他,江启轩回过神来,忙道:“那我再试试。”
他头一次拖着整个摄影团队还有其他演员拉扯这么久,难免内疚。
藩建树看他一脸失落,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可是剧组的投资方来着,连忙把那个精益求精的导演之魂按了下去,改口道:“其实是你总对自己要求太高,连带着我要求也变高了。以电视剧来说已经不错了,我们在镜头上,这里和这里剪一剪,然后配乐到时候也适当加一些上去,可能效果也会不错……”
江启轩却执着地摇了摇头:“不,这是我的问题。这里应该十分安静,不能加配乐的吧?我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行的话……请给我点时间去揣摩一下。”
藩建树见他这么执着,不好说什么,又拍了一次。
他觉得比起前一次已经不错了,但江启轩依旧不太满意。
如果他能琢磨出来那最好不过,但藩建树怕的是江启轩钻牛角尖,不光这一场拍不好,还影响接下来的拍摄。
江启轩最后拜托藩建树先拍医院里的其他场景,他去揣摩一晚。如果第二天医院的戏份全拍完了自己还是这个状态,那就用最后一条。
听他这么说,藩建树点点头同意了。江启轩又去和饰演他父亲的演员腾宏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让他陪着自己重来了这么多遍。
腾宏强忙说别在意,要是和自己对戏晚上欢迎来找他练习。
江启轩难得状态不好,剧组的人都很包容他。刚入行没几年的演员有个磕碰很正常,大部分人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他对自己要求高是好事。
大家没有去催促江启轩,反过来劝慰他别放在心上,兴许是最近拍戏累了,让他回去好好调整一下。
腾宏强继续拍摄和老伴儿张静丽的两人戏份,江启轩在导演的劝说下先回宾馆休息。
“江哥……”在回去的路上,郑由不无担心地叫了一声江启轩。
“嗯?”
“其实之前我看你演的就很好啦。导演后来也说不错了,我看人家演员时不时出错都是常事,是江哥你太精益求精了。别把自己逼得太过了啊……”郑由担忧道。
江启轩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笑了笑道:“我知道。明天要是还演不好那就算了。”
江启轩回到宾馆,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他在剧组重来几次的时候脑子有些混乱,现在一个人静下来了才能冷静地思考。江启轩翻了翻剧本,被他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见解和重点的剧本被翻得有些破了,他知道看剧本也没有用,他早就把剧本背得滚瓜烂熟了,越看反而心情越烦躁。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有的演员演戏时会将起到好处的套路演技放进合适的位置,经验越丰富越了解该在什么情况展示多少情绪。有的演员则会在表演时短暂地成为角色,体验心境,让角色引导着自己发挥。江启轩觉得自己或许是经验还不够丰富,还是努力代入的情况居多。
而他对父母的感情,从很多年前就被他切割掉了。久而久之,那里一直是一个空洞。
好在平时他完全不需要触及那处,所以就算留了个洞,对他的日常生活也丝毫没有影响。
江启轩尝试着将病床上躺着的“父亲”代替成其他的重要角色去演,比如说假装那里躺着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是自己的人生前辈,或者说是恋人……但尝试过后,他明白这几者之间始终有哪里不大一样。
所以他看起来始终在“演”,演得规规矩矩的,说话的语气可以发抖,甚至必要的话眼泪也能够流出来,但却无法让人信服,连他自己都不信。
或许他要把被切割的那部分感情暂时地拿回来才行。江启轩放下剧本,看着空空的墙壁出神,试图将早已已经被踢出自己生命的那两个人暂时地回忆起来。
郑由给江启轩送了晚饭,隔着门听他说今晚不想吃东西,让他自己吃。郑由愁得不行,他这个当助理的工作就是照顾好江启轩,如果江启轩饿出个好歹来,他就失职了。
郑由给江启轩发了消息,说自己吃过了,把晚饭留在房里。晚上要是江启轩饿了就来敲门,他用微波炉热一下,或者再出门买夜宵。
不过江启轩一晚上都没有来找过他。
第二天一早,郑由买了早饭,江启轩还是不想吃。郑由不敢强行进屋,在外面急得要死。一直到快下午了,郑由实在坐不住凳子,去敲了江启轩的门:
', ' ')('“江哥,你不能不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
他敲门的手顿住,江启轩突然过来开了门。
“那进来吧。正好,我洗个脸后垫一口吃的就可以出发去剧组了。”
郑由惊讶地张了张嘴,赶忙将东西拿了进来。江启轩的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看起来没休息好,胡渣都长出来了一些。
郑由不知道这是江启轩因为演不好戏焦躁导致的,还是故意为了这场戏进入角色所营造的效果。他想问问,但看到江启轩淡然又疲惫的神态后竟然有些不敢搭话,他觉得一晚上过去江启轩的状态变了很多,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总觉得如果是现在的江启轩说不定能演好昨天那场戏了。
生怕自己一惊一乍的反应破坏了江启轩的准备,郑由默默地将重新热过的早饭放在桌上,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旁。
江启轩去洗了把脸,把熬夜后脸上的油光洗去,扒拉了两口饭。郑由觉得他才刚动了几下就把筷子放下了,披了件外套就说要走。虽说三月份已经入了春,但外面时不时挂一阵小风还是挺冷的,郑由操心地又给江启轩带上一条羊绒披肩,候场的时候可以围一下。
剧组上下包括导演藩建树见到江启轩下午就来了剧组皆是出乎意料,藩建树早上分明说好给江启轩放一天假的。
“你熬夜了?”藩建树走近江启轩,看到他一脸憔悴,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这样的状态更好点。”江启轩诚恳道。来带他去做造型的化妆师看到他的皮肤状态和满眼的红血丝很是心疼,嘴上不住念叨着,也就为了拍戏偶尔这么折腾一次,平时江启轩可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脸。
藩建树闻言点点头,剧中王志毅接到母亲的电话后连夜乘火车赶回老家,的确是该表现得憔悴点。但如果江启轩把自己关了一晚上就琢磨出来熬夜这么个办法融入角色,藩建树觉得不像他会干出来的事儿。
又换上昨天的衣服,江启轩和饰演父亲的腾宏强打了个招呼,说争取这次一遍过。
不同于戏里脾气暴躁固执的角色,腾宏强本人相当和善,还有点老好人,笑呵呵地说自己就是在病床上躺着,轻松得很,江启轩想拍几次都没事儿。
江启轩笑了笑,感谢他如此有耐心。
这次的戏份从王志毅被父亲轰出去一次后,本想要直接走人,但在母亲的劝说下出去转了一圈还是买了些水果回到医院病房里来了。
如果是十几岁的王志毅,他应该会像当年义无反顾地独自跑去大城市打拼一样,被痛骂后拔腿就走。但他如今也是一名成家立业的父亲了,在外头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想通了许多以前不理解的事。
“……”
推开病房的门,江启轩径直走到病床前,腾宏强头也没转过来瞥了一眼,见是他又回来了,把视线又收回去了。江启轩只当没看到,沉默地将装有水果的塑料袋放在病床旁的台子上。
“我不需要这些玩意。有这钱不如拿去给我大孙子花去。”腾宏强没好气儿地转过头去。他如今身体虚弱,和以前一样难听的话都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味儿,叫人又心酸又生气,气他事到如今还说这种拎不清的话。
江启轩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习惯性地想要翘起二郎腿,刚放上去又焦躁地挪了下来。手伸进兜里想要去掏烟,想到这是在医院,又生生止住了,不自然地放在双腿上尴尬地摩擦了两下裤子。
“晨晨还好吗?”腾宏强突然问道。
“挺好的,学校老师说他很乖。”江启轩一板一眼答道。
“小宋也好吗?”腾宏强又问。
小宋是指王志毅的老婆。江启轩又“嗯”了一声,像是在组织措辞一样慢悠悠道:“她挺辛苦的,又要接送晨晨,还要忙店里的事儿。多亏了有她……”
腾宏强闭上眼满意地点点头,动作十分缓慢,语气却还是带着一股拧巴劲儿:“我又没事儿。你赶紧回去陪他俩,别往我跟前凑。”
父子俩几十年来似乎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过几次天,话说到这就没有下文了。躺在床上的人问了孙子,又问了儿媳妇,偏偏就是倔犟地不肯开口问他的儿子过得怎么样,像是开了口就输了似的。
等他闭上眼,江启轩一直游离的眼神才去看他,或者说才敢去看他。
远处藩建树屏气凝神地看着,给江启轩对面的机位打手势示意他赶紧拉近。摄像机里的江启轩小心翼翼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在王志毅小时候,他的父亲经常拿着条帚追着他从楼上打到楼下,后来他长大有力气了,俩人对着打,摔门大吵,王志毅指着父亲的鼻子说这辈子不会回这个破地方,他的母亲在一旁哭这一老一小的就会作孽。
病来如山倒,造型师给腾宏强化了特殊妆,让他看起来脸上满是褶子和斑,脸颊干瘪了下去,嘴唇也微微发紫。别说多年未归家的主角,就连到时候屏幕前的观众应该也很难将他和剧中开篇的壮年形象联系在一起。
江启轩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 ' ')('腾宏强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对上了,双方皆是一愣。房间里寂静了几秒钟,腾宏强又把眼皮合上了。江启轩将视线游离开了,语气干巴巴的:“我先走了……爸。”
腾宏强眼皮跳了跳,没吱声。
江启轩站起来背过身去又道:“我明天再来。”
“别来了。你回家去吧,别管我。”腾宏强执着道。
江启轩像是气笑了,连着说了几个“好”,一个比一个语气重。用力地抹了把脸,匆匆推门出去。
这是一段不好拍的镜头,摄影师跟着江启轩的背影出门,在门口正好遇上回家拿了盒饭的母亲,张静丽被他沉着的脸色吓了一跳。,匆忙问他“你要去哪儿啊?”
病房里传出一句不快的“别管他”。
江启轩低着头往前走,摄影师不间断地追着他的背影从病房里一路拍到他穿过走廊,来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颤着手去掏烟,抬头看到楼梯间里也挂着“禁止吸烟”的牌子,迁怒地把烟包在手指里攥紧了。
恰好这时有电话打进来,是王志毅的老婆打来问爸的情况的。实际上为了收音,这一段是没有人真的在说话的,后期会把配音处理成电话里传来的音配上去。
江启轩深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听那边说了一会儿,说:“爸……不大好。咱们可能得把盘下来的那个铺子转出去了。”
“嗯,手术是已经做完了。但检查出来还有别的毛病……”
他背靠着墙缓缓地、缓缓地滑着坐了下去。手机被他拿在手上垂在一边,手机那头理应是有人声在询问他“怎么了,你在听吗?”
只不过此刻的现场鸦雀无声。
江启轩的背弓起来,用力地搓了搓眼睛,手上力气大得仿佛能搓掉一层皮。他挂断了手机,紧接着把脸牢牢按在了手掌里,隔了一会儿,很突然地哭了一声。
之后的声音都被他吞回了喉咙里,从指缝之间漏出微微的哽咽声。因为强行抑制着声音身体发抖,只有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姿态在不明所以的路人看来兴许滑稽又难看。
镜头离了一段距离拍他的侧面,一点也看不到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脸庞。但却拍到从掌心里有眼泪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一路滑到衣袖里。
场外也一片寂静,这段戏本来应该可以分成几个镜头剪辑起来的,但一口气从病房里拍完了。藩建树没敢喊停,从在走廊上时他就紧张地抬起胳膊制止旁人发出声音,一直到现在还僵在那没落下来,看样子他自己都忘了。
不知怎的,现场很多人在摄像机背后眼睛也湿润了。第一个忍不住的是造型组的一个女生,捂着脸默默跑走了,怕自己哭出声音被收录进去。
“卡!”藩建树匆忙喊了一声,脸上又欣喜又担心。欣喜是没想到江启轩短短一天状态竟然调整得这么好,这一场戏绝对不需要任何后期,从各方面来说都完美无缺。担心的事他觉得江启轩状态调整得可能有些过了,他很年轻,藩建树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出戏。尤其是见喊了“卡”后江启轩还在原地一动不动,藩建树连忙让场助和郑由过去扶他起来。
郑由很容易被带动情绪,更何况是看到他江哥的表演,想起自己老家的爹妈,这会儿自己都眼泪鼻涕满脸的了,听到藩建树一喊这才回过神来,擦了一把赶紧跑上前去。
“江哥,江哥?你没事吧?”郑由晃了晃江启轩,见他还是不起来,慌了神。
“还……还好……”江启轩刚才隐约听到藩建树喊停了,但一时间眼泪好像停不下来,而且从昨天晚上起没怎么吃东西,他觉得身体里好像水分都干枯了,即便睁开眼睛擦掉阻碍视线的泪水,好像依旧眼前发黑。
郑由想起来江启轩没吃东西,又很可能昨晚一整宿没睡觉,他怀疑江启轩很难自己站起来,赶忙叫剧组找多几个人来帮忙把江启轩抬到休息室去。
藩建树听郑由嚷嚷才知道江启轩这么乱来,急忙让人把他运走,又赶忙叫医生来剧组给他看看情况。
“怎么了?没事吧?”
因为从病房里走出来到最后这一幕是一镜到底,进了病房的张静丽和躺在病床上的腾宏强两人留在原地,没看到这边的情况。喊“卡”后发现走廊尽头那边闹哄哄的,连忙赶来后才发现江启轩因为哭戏太入戏外加昨天休息不好,一时间似乎意识模糊了。
两位演员忙要去休息室看,藩建树摇摇头说先不要打扰他休息,两人想想也是,收住了脚步。
腾宏强想着自己刚才看到江启轩的发挥,的确比起昨天变了许多。他也是有孩子的人,虽然孩子还没有那么大,但他刚才看到江启轩那种愤怒又委屈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当时是真的作为一个父亲心疼了。
他下意识想收起伪装的刺,展示出父亲本能的慈爱一面。还好他没完全忘记剧本,及时刹住了。腾宏强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怎么会有剧本里这么别扭气人的父亲呢。
不一会儿医生来了,江启轩被扶进休息室躺了会儿已经好多了。医生看了看,说他这是
', ' ')('没吃东西低血糖了,又正好赶上换季,熬夜后免疫力下降有些低烧,静养两天就好了,没有其他健康方面的问题。
听了这话郑由才松了口气,他后悔万分,今早就该硬着头皮逼着江启轩吃饭的。万一江启轩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陈一哲都能手刃了他。
“没什么大事。”江启轩哑着嗓子道,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哭成这样,他觉得有些怪异,说话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眼睛也有点肿。
“你还说没大事,江哥,你刚才坐都坐不住往旁边倒下去,真的吓死我了。”郑由说这话时还心有余悸。
“你怎么都担心成这样了,还哭了?”江启轩笑道。
郑由眼睛红红的,揉了揉道:“这倒不是,担心是担心,但我还没胆小到那个份上!是刚才你演的太好了啊,我一路看着你们拍摄,哎,就想到我家那老头子了,实在忍不住眼泪啊……”
江启轩迟疑地点点头,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说那就是我成功了。
郑由不忍继续打扰他,让江启轩安静地在休息室躺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医生给他输了点葡萄糖,吃了退烧药,总算身体状况恢复了正常。
这是医院的最后一场戏,藩导让人把江启轩送回宾馆去休息几天。临走前他前前后后地问江启轩要不要找营养师或是医生去宾馆陪着他,江启轩知道他是担心,但还是被吵得脑壳发疼,摆摆手说只要静养两天就好了。
回去的车上江启轩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查看,但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郑由见他这样,拿出自己的手机道:“是要找陈哥吗?我帮你打?”
江启轩摇摇头:“不是……算了,没事。我回去给手机充上电,今晚再联络就是了。”
郑由了然地“哦”了一声,知道江启轩大概是要联络他男朋友。
出了这种事,估计对方知道了要担心死了。郑由瞥了眼江启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如实转达,在他眼里江哥这人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
不过这种事他管不了,郑由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江哥,虽然输了葡萄糖但晚上你还是得吃点东西的。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一天了!你就中午吃了两口米饭,这可不行。我待会儿把你送到屋了去给你买,你想吃啥?”
江启轩不知道是单纯是熬夜后胃口不好,还是想起来一些事情后导致的食欲不振,说起吃的来一点兴致都没有:“我没什么想吃的,买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就行。”
郑由那个愁啊,只能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他得跟陈一哲上报,否则怪罪下来他要倒霉的。顺便又想了想什么东西能填肚子还好入口,最后决定去买碗粥,再配几个清淡的炒菜来。
回到房间后江启轩就急匆匆地给手机充上电。郑由进屋帮他收拾了一下,一转头就看到躺在床上等开机的江启轩已经睡过去了。
郑由看着熟睡的江启轩很是为难,也不知道买了饭后他该让江启轩吃了,还是就由他这么安稳地睡一晚起来再吃。
他走近床头想把床头灯关掉,只见已经自动开机的手机锁屏上跳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邹晏鸣……”郑由念着这个名字。他从来不接触金融方面的消息,看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眼熟。不过他跟在江启轩身边这么久,知道他的交际圈就那么几个人,既然不是哪位明星,那应该这就是江启轩的男朋友吧。
郑由因为看了江启轩的手机屏幕感到心虚,就在这时,那个电话又打进来了。郑由吓了一跳,看了看跟着手机一起震动的床头柜,又看了看床上的江启轩,像是期盼江启轩能被震动震醒过来接电话,这样他就不用两头为难了。
可惜兴许是江启轩吃的退烧药有安眠成分,手机响了很久也没有把他震醒。
郑由叹了口气,如果他有女朋友,两天联系不到对方说不到他都急到要去报警了呢!……虽然他没有。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冲江启轩点了点头,帮他把电话接了。
“喂、喂……?”郑由压低了声音小心地回道。
“……你是谁。”
郑由感觉自己一瞬间都要被冰冻起来了,他欲哭无泪,这不是他自己想接的!对面的声音好冷漠。
不过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郑由也想起来了,去年开车送江启轩去那个公寓的时候,进门时门卫打给户主确认,电话对面就是这个声音。
“我是江启轩的助理。他睡着了。”郑由不知道为何对面只说了三个字,但他荣生出一种面对上司的紧张感,只得语气小心翼翼道。
邹晏鸣愣了,他知道江启轩对手机很敏感,就算在车上打瞌睡手机也会攥在手里。更别提睡觉这件事,江启轩说过他很少会让外人进他房间的,更别提睡后还让助理在房间里做事了。
“江启轩他怎么了吗?”邹晏鸣反问道。
郑由心里“哇”了一声,不愧是男朋友,一句话就能听出来江启轩今天状况有异。他不知道江启轩本来是不是想把这件事小事化了,但郑
', ' ')('由不大好意思说谎,于是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手机对面的人。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报了一遍剧组宾馆的地址。就在郑由疑惑对方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听对面说:“地址是这个没错吧?”
“是这个没错。您要过来吗?您在Q市吗?”郑由惊讶道,“非相关人士不让进来的,要不我让江哥起来您跟他说?”
“别叫他起来,让他睡。”邹晏鸣道。
“是、是,当然了。那您是要过来吗?要我去和剧组说一声吗?可我就是个当助理的,不知道我说话管不管用诶。”郑由无奈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谢谢你告诉我。”邹晏鸣简短地道了个谢,挂了电话。
“哎。应该的……”郑由听着对面已经传来的忙音,心里哭诉着:为什么一对上这个声音,他的态度就忍不住这么伏低做小的呢?
挂了电话,郑由轻悄悄地将手机放回原位。他在去给江启轩买粥的路上,给陈一哲打电话说了今天的事。
陈一哲一听有些急了,说明天一早就要赶过来。
郑由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刚才接到名为“邹晏鸣”的人电话,对方说要过来的事。
陈一哲顿时卡住了,好半天才问郑由:“你……你知道邹晏鸣是谁吗?”
郑由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捂着手机听筒小声道:“我知道啊,是江哥的对象是吧?陈哥你认识啊?”
陈一哲迟疑地“嗯”了一声,又问:“是。我是说你知道他这个人吗?”
郑由疑惑不已:“江哥又没给我介绍过,我哪能知道啊?怎么,他也是明星吗?没听说过啊。”
陈一哲干笑了两声,不知者无畏啊,这是好事。
“那这样,我还是不明天就过去了。我估计人家一对儿,二人世界还来不及,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我。你呢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俩,要是不需要你你就在宾馆当隐形人。等邹晏鸣走了我再去找你们啊。”
“好吧。但是……哎,陈哥你还没说邹晏鸣是谁呢?”郑由听陈一哲要挂电话,急忙追问道。
“好奇你就自己去查查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陈一哲淡淡道,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郑由看了看电话,摇了摇头。怎么一个个都不把话说清楚呢。他打开网页随手搜了搜,十分钟后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走进粥店的时候店员目光怪异地看着他,觉得他可能有什么问题。
“您要点什么?”
郑由目光悲怆地看着菜单。早知道他还是不要查了,他现在十分怀疑,他真的应该来这买粥吗?是不是应该拐弯去找家高级餐厅,打包一份什么佛跳墙鱼翅燕窝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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