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
我们之间……是否存在血缘?
虎杖只觉莫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了解那个女人。宿傩说。如果她遇到了你这样的男人,她是很乐于跟你睡一觉的。
如果你真的跟她睡过,或许我真的是你的儿子。
虎杖下意识想反驳,却有片刻的沉默。
虽然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宿傩的生母,但在十八岁那年,他确实有一段记忆模糊不清。据当时的老师五条悟说,他是在火场救人时,后脑受重物撞击所导致的思觉错乱。他缺失了自开学到新年之间近半年的记忆。
他的静默在宿傩看来,近似是一种默认。
宿傩不由发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别这样啊,爸爸。别摆出这么一张苦恼的脸啊。
我没有要恨你的意思啊。
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我希望你是我真正的父亲。
虎杖的目光迷惑却更加严厉。迎着他的视线,宿傩笑得越发快意。
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欠我的才有可能还我。
如果你不是我父亲,那不就是我欠你了吗?
如果你不是我父亲,你就成了拯救我的圣人。我岂不是要对你感恩戴德?
可你救了我两次,我却只有一次生命。我怎么都还不清你,我永远欠你的。
爸爸,你能让这段恩情一笔勾销吗?
虎杖听完他的诡辩,不禁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虎杖算是明白了,宿傩一直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主人,而虎杖只是他的提款机罢了。
想要在宿傩脑子里植入一些感情的概念,难于登天。他作为养父努力了这么些年,宿傩还是把他当成债主更多些。大恩如仇,也许宿傩有天会突然恨起他来。虎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他第一次去医院看望宿傩时,那孩子就冷冰冰地质问过了。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不让他死。
而虎杖的答案一如既往,至今没有任何改变。
我救你是因为我是消防员。那是我职责所在,与你无关。
你从来就不欠我任何东西。
哈哈……
宿傩忽然笑不可遏。
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虎杖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就算没有血缘,我也是你的父亲。领养文件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呢。
虎杖挂好毛巾,回身对他张开臂膀。
来,宿傩让爸爸抱抱。
宿傩顿时摇头拒绝: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虎杖不由微笑。还说不是小孩,犟起来的样子根本没变。明明小时候还只是摆摆脸色,长大了却越发颐指气使起来。
那么……就用这个来抵消吧。
他走近几步,张开双臂,将宿傩紧紧拥在怀中。
宿傩激烈地挣扎。
虎杖抬手摸了摸他后脑的发茬,又轻轻按压着他的脖颈。
放松……放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在宿傩耳边低声呢喃。
宿傩渐渐不动了。他像块木头一样,僵直地立在虎杖怀里,浑身上下如同石化。
所有温情,都在他身上激发排异,过敏的疹引发颤栗,细密的涌动遍及全身。
虎杖不在意他的僵硬,依然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
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父亲……
不过……因为这个拥抱的缘故,你什么都不欠我了。
有段时间虎杖经常被同事拉去联谊。
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有些男人就会忽然变得很受欢迎。甚至连有个上高中的儿子这点也成了加分项——这意味着不需要花时间带小孩。
虎杖更不用说了,本身条件就很好,即使是他刚收养宿傩的那几年里,也是组织联谊时最先邀请的常客。虎杖酒量不错,通常能保持清醒,但偶尔也会醉倒。等他缓过劲来,往往已是深夜。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就会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宿傩,抱着自己的肩膀,脑袋低垂,昏昏欲睡。顶灯的白光惨淡地从头顶洒下来,纤长的睫便在少年人的颊上落下一道似然的泪痕。
从那以后,虎杖就很少参加联谊了。他有不少交好的女性朋友,但都没和她们进一步发展下去。这当中也许有宿傩的因素,但虎杖不提,他便当无事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不需要对任何人感到愧疚。
这是宿傩自有记忆起便铭刻在脑内的信条。
虎杖再次重拾联谊是在宿傩上高中之后,多半是被朋友拉去的——宿傩长大后他再没有好用的拒绝借口。
宿傩已经不是当年需要人照顾的小孩,虎杖在不在家对他并无所谓。他做完了功课,打理好家务,洗漱完毕只等睡意降临。
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当年的位置,双手抱肩,一成不变地等待着。
门被敲响了。
宿傩起身开门,虎杖从同事的搀扶里跌到宿傩肩上,他沉重的身躯和衣襟上的酒气一并压下,并着颈边微咸的汗味,织成一张气味的网,从上而下笼罩了宿傩。宿傩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酒的味道。
虎杖酒品很好,喝醉了也很安静。宿傩只要把他拖到床上,睡一觉起来他就会完全复活,从来不受宿醉的困扰。
他太沉,宿傩很吃力,很想把虎杖丢到地上,任他自生自灭。但虎杖的脸贴在他耳边,嚅嚅地念叨着宿傩的名字。
宿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宿傩……
那种带着热息的、粘稠的低唤,那种潮湿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绝不是用来呼唤孩子的方式。
宿傩颈后坠坠发烫,心里却别有一股冷意。
他的养父,虎杖悠仁,这位救过他两次的圣人,正用浸满了欲望的、低沉黏稠的声音,呼唤着宿傩的名字。
多么煽情,多么卑鄙,多么恶心。
宿傩的心冷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一个人度过的寒冷冬季。在无人的家里,他把手放在窗台的冰雪里揉搓。只要忍过了临界,掌心就会焕发热意。
他的心也是如此,只要忍过了临界,就会重新开始燃烧。
他把虎杖放倒在床上,望着那张酣然欲睡的脸,他不由冷笑。
宿傩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揪住虎杖的领带,拎起倾斜的角度。虎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抬头,发出不适的哼声。
宿傩是谁?
他拍了拍虎杖的脸,指腹贴着酒后滚烫的皮肤,越发感到灼烫。
宿傩是谁!
他托起虎杖的脸,企问似的,垂首抵住他的额头。他确信自己在神社祷告时都未有过这般虔诚。
告诉我,宿傩是谁。
那个与我有着相同名字的宿傩,到底是不是我?
宿傩?
虎杖稍微转醒,他有些茫然地够了够手,摸到宿傩捧着他脸颊的手背。
少年人柔和的掌心让他想到另一处无暇的肌肤,记忆中顺滑到不现实的触感,渐渐与人体的温度交融并织,虽有差别,却是不变的熟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笨蛋小鬼……
虎杖醉后沙哑的声音含着笑。
宿傩……不就是你自己吗……
说完,他便闭起眼睛,领带从宿傩掌心滑落。他醉意沉沉地倒向床铺。
宿傩望着手中空掬的虚无,忽然紧紧攥住了掌心。
有时他会想要掐住什么。
掐住某人温暖的颈项,掐灭某个名字的存在。
掐断一条呼吸着的生命。
他把手指伸入虎杖颈侧,贴合他酒后热烫的皮肤,一寸一寸地施加力道。
童年时他常常想这么做,尤其是挨打了之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常常想这样掐断那个酒鬼的呼吸。
但他还没得到机会,就被虎杖带到了新的城市,还没成长到能开展复仇的地步,那个人就因为酒精中毒草草死去。他明明那么努力地积累了杀人的知识,打算在将来握住手术刀,成为执掌他人生死的医生。然而,这些知识甚至还没运用过,复仇的对象就消失了。
那么,你可以代替他吗?
宿傩掐住虎杖的脖颈。
颈动脉在他指腹汩汩搏动。
你可以代替他吗?
在你扳开我的手指,救出那些半死不活的猫狗之后。
在你抓住我的手腕,夺走指向同学的美工刀之后。
在你明明已经转醒,却为了维持表面和平而紧闭双眼之后。
你可以代替他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宿傩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虎杖双目闭合,胸膛均匀地起伏,仿佛睡得正熟。
你还要做多久的梦?
宿傩猛然攥住了他的咽喉。
睁开眼!你为什么不肯睁开眼!
你以为你救我,我就会感激?
你以为我真把你当作我的父亲?
我告诉你,就在你从火场里救出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要杀死你了!
我要杀你!我现在就要杀你!你怎能无动于衷!
宿傩愤然咬上他的嘴唇,腥甜的血液被咀嚼于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虎杖终于睁开双眼。他的眼里毫无醉意,无比清明。
宿傩……
他的喉咙被宿傩掐得咔咔响,发声十分困难。支离破碎的话语像拼图一样散了满地。
宿傩蓦地松了手。
虎杖咳嗽着从床上坐起,他抚了抚颈上被掐出的淤痕,感到唇角牵扯的疼痛。
他不由分说地扇了宿傩一巴掌。
他的手掌宽大,用力沉重,宿傩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嘴里立刻见了血。
别犯病。
虎杖语气平淡。
他抹掉唇边被宿傩咬出的血渍,说:好好把戏演下去,我还是你的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宿傩反问:如果我不肯呢?
如果我坚持要杀死你呢?
那就来啊。虎杖说。难道我会退缩吗?
他伸手扯过宿傩的手腕,用力覆盖自己颈上的指痕。
就只有这种程度?我都没有流血。这算什么威胁?
还是你在我身边待了太久,以至于你忘了,忘了要怎么骗人,怎么说谎?
宿傩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他暗自攥满拳头,瞄准虎杖下颚,迅疾凌厉的一拳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噬咬在虎杖阻挡的虎口。
你以为你很危险?
虎杖压住他的小臂,过强的力量让肌肉泛起酸麻。宿傩咬牙忍耐着。他能感到虎杖的手指从脊背上行,掠过敏感的后颈,深深没入他脑后碎发,轻柔摩挲着紧绷的头发。
但我早见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已经习惯了与火为伴,你以为我还会怕吗?
虎杖原本还在抚摸宿傩顶发的手指停下了,他决心要宿傩记住这次教训,于是用了狠劲。哐当一声巨响,宿傩被抓着头发撞上床头,顿时眼冒金星,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蓄。
透过眼泪,他能看到虎杖冷漠的眼神。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虎杖,那个笑容和煦的青年就是这么一双冷漠的眼睛。他看着他,却不是真正看到了他。而是看见了一个被拯救的证明,从而得到了满足。
剥开了养父子的温情表象,里面其实就是这么一种冷酷的东西——宿傩是他的奖章,一生的。
耳鸣中他听见虎杖的声音。
再怎么危险,你也不过是一场注定要被我扑灭的火灾。
那把火是我放的。
说完了,宿傩等着虎杖的反应。
他的养父却像没听见似的,忙着换掉花瓶里枯萎的玫瑰。
宿傩看着他动作,心里想道,明明从离枝的那一刻起,花就已经死了。阳光、空气、水分,虎杖悠仁所给予的一切,只是在拖延死亡的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新买的玫瑰还放在玄关,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宿傩丝毫提不起兴趣——因为知晓它们最终的命运,所以提前感到了倦怠。
虎杖端来花束,拆开包装,他剪掉多余的枝叶,系紧枝条根部,将新鲜的玫瑰倒挂在背阴的窗台上,等待自然风干。
你在做什么?宿傩问道。
准备做点干花。虎杖说。听说这样可以保存地更久一些。
等你上完大学回来,还能看到它们。
宿傩只觉无趣。
花的尸体有什么保存的价值?
虎杖瞥他一眼:那你又有什么活着的价值?
说到底,你和这些干花都是因为我才存在的东西。
好自大啊,爸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宿傩眯起眼睛,血眸宛如蛇瞳,在密长的睫下幽光闪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自大了呢?
虎杖平淡地说:从你想吻我却咬伤我的那一刻开始。
宿傩的表情凝固了。
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嗯。虎杖敷衍地应声。我知道的。
答非所问一般的,他说:
从我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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