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闻道听到这里,打断了身边青年的絮叨“老爹,你这话骗骗沟子里那些小崽子还行,骗我有些太敷衍了吧?先不说起义军已经兵临城下,这两个商业重县之间怎么可能还互通往来,季国还不在曲流沟附近安排兵哨,那起义军的大将军制定战术哪有临时调整的,又怎么可能在之前不去查过周边县乡情况呢?”杨戚一指按着小闻道的后脑勺把他嗯到自己怀里,抱着跳过了半堵塌了的矮墙“你不就是小崽子么?六岁的年龄六十岁的心眼子,哪个小时候天天伸着手‘帕帕,抱’的,那时候可离现在不过几年,你老爹我的记忆可好的不得了,连你那会儿的鼻涕泡多大都记得!”闻道连忙推开环着自己的双臂,走远了一米撇开头默不作声,独流杨戚在后面边笑边打开地图。
闻道忍不住回忆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当日他睡倒之后,醒来就在一个小房子里,被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姑娘抱着,头还靠在她胸脯上,虽然那会儿是个小婴儿,但里面是成人灵魂的闻道马上受不了想离开,可受身体限制只能挥舞双臂顺便嗷嗷嚎两声。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声音马上激动得说到“这个孩子醒了,幸好他挺过来了,真是福大命大,又饿又冻这么久竟然这么快就能叫得这么响,想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闻道听她叽叽喳喳一大堆,听得迷迷糊糊。抱着他的女人也说“是啊,前几天捡到他俩的时候都以为活不成了,谁知道一个也没事,妈,要是浩哥有这好福气就好了。”说着还流了几滴泪。张琴听到儿媳妇哭了起来也忍不住流泪,但想到还有个孩子还是擦了擦说到“不提这事儿了,都过去了,既然这孩子醒了就赶紧给戚小子送过去看看,不然他又要拖着伤口过来。”闻道听着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后面过了几年开始认字才发现,这儿的文字和老家的竟然框架结构差不多,发音也与自己老家一般,只是这地方偏僻,人们发音不准,只有教书的洪夫子会一口流利的官话。
他回忆到这里,突然被自家老爹拽了回来,杨戚揉着小闻道柔顺的毛发说到“后面我之前也不常去,别乱跑。咱们这次来是给你和其他小崽子找书来的,其他别乱碰。”杨闻道捋了捋自己的小揪揪,拉起杨戚的手说“知道了的,来之前说了一晚,我现在还困呢,怎么可能记不住。而且,你地图拿反了笨老爹!”说着他夺过地图指着,“昨天我看过了,咱们一会儿从东南角走,如果那边卡死就从北边再绕一下应该也可以过去到书楼。不是打击您的自尊,但这不是您的强项。”杨戚讪讪一笑“嘿嘿,这不都是担心你的安全没注意吗?要不是被你影响这么低级的错误你老爹我不可能犯好吧。”闻道目不转睛看着地图,拉着身旁人的手左拐友拐,一刻钟之后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三层小楼,这里临近湖畔,哪怕破败了依旧有股清幽的意境。自家老爹这几年经常会出来提村里的人带回去一些东西。他们所在的就是故事里繁华的曲流沟,是那些战乱里的遗民逃到山涧里面,在这二十年间建成的寨子。十年前,起义战争结束了。季国毁灭于起义军马下,但起义军并未成功建国,反而被隔壁的云国和周国设计,把原属于季国的土地瓜分了,后面又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邻国插了一手,领土在不同的国家间不断交替,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直到六年前一切戛然而止,无人知晓为什么,都说是仙人不忍百姓受罪向诸国降下仙罚,各国才收兵不战。可附近的冲突仍然不断,几个大诚或许安稳,但像河津郡和安庆郡这些边关小郡,无人看管,也无人在乎。各个国家僵持着,这些年季国的各个城池开始自治,再无国的概念。
杨戚带着闻道一边打扫灰尘一边查看收集能用的书籍,当然,是小闻道看,杨戚收。来时路远,本就是傍晚,忙到了晚上才找到两箱正好是少年启蒙的书册,也幸亏原本这地方是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前朝又看中教育,在这里有一幢书楼,加上湖畔原本是属于一个贵人的区域,叛军不敢在附近放肆甚至把其宅住恭恭敬敬奉为上宾直到离开,到现在周边都比较完好。闻道透着窗户看着这一片的景色,想起外围的破落相,深感阶级在哪里都是无数座大山,哪怕战争和死亡面前,也不是人人平等。杨戚看着闻道在看风景,以为是喜欢这里的景色,开口道“这片建筑的确不凡,有江华郡那边的风格,想来是那些世家子弟在这儿的别苑。咱们该走了,我知道一条小路,那里风景也别有一番乐趣,比这些个拙匠建的楼好看多了。”闻道本就不是欣赏风景,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对这里起了性质。不过老爹拉着他,只好离开,连夜赶路。
闻道走在草地上,身边的老爹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是曲流沟从没有的,风格也不似。但他没有多问,他知道自己不是本地人,过去与自己也无关,老爹很好,村里的大叔大婶小朋友都很好,虽然没有现代生活方便但安居乐业、自由自在就是自己永远的追求。突然感觉角落有一道光亮,他提起注意力,想和老爹说但被拉起来向那里跑去。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老爹,草叶一掀开又拐了个弯,闻道明白了光亮的来源。他看着眼前成群的萤火虫被惊得嘴巴大张,环顾四周,这里因为林叶茂密,竟然在远处完全看不出来。点点淡绿色浮动在半空,如无规律的音符一般在演奏乐章,河间的蛙鸣做着伴奏,和溪水一同欢唱着自然的美好。一点荧光落在发揪上,随着回头的动作又惊回到虫群不知所踪。闻道坐在石头上学着杨戚的调子哼唱着,似乎也融入到了这场交响乐章,调子不成段,其余的被风吹叶子沙沙的音节填补。闻道在老家一直生活在城市中,从未见过乡村,更不用说这样的情景,他感受着新奇的风滑过脸庞,突然想起一个和这里完全不搭又很合适自己的一个语言“”。
虽然过去了六年,但还从来没有说过,你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