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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兰伯特轻轻念了一遍文森特方才卖乖时的保证,唇边闪过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抬手将胸口处被文森特蹭乱的衣襟一点点抚平,而后定了定神,将心思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书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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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老爷,我尽力了。”强打起精神的威廉姆斯坐在书桌对面的软椅上,对兰伯特歉然颔首。他的面上苍白一片,几乎没有血色,原本那双大而有神的双眼也黯淡无光,仿佛混了泥沙的池水似的,不复以往的鲜活和灵动。
兰伯特微蹙着眉,看着威廉姆斯垂头喘息的模样。他没有去碰自己面前的报告,只长久地观察着对面那人的样貌,半晌一言不发。
“老爷?”威廉姆斯被兰伯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刘海。微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眉毛,而当他低下头时,他的整双眼睛都能藏进额发布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细微的神情。
兰伯特因为威廉姆斯的这番动作,将眉心间的褶皱挤压得更为深刻。他忽然站起身来绕过了书桌,而后站在威廉姆斯身前俯下身,一只手捏起对方瘦削的下巴,强迫男人抬头,另一手则探进刘海下面抵住了发际线,一把将威廉姆斯额前的发丝全部捋了上去。
这下威廉姆斯的双眼和额头便都暴露在兰伯特的目光之下了。威廉姆斯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却挣不开兰伯特的手,只能维持着昂头的姿势,任由兰伯特近距离地打量自己。
兰伯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在他的印象当中,威廉姆斯应当同瑟兰利一样,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似乎正是青春年少。可是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正经和威廉姆斯相处过了,以至于他乍一看清对方脸时,他才发现,威廉姆斯已经与瑟兰利不同了。
瑟兰利直到死时,都是年轻貌美的。然而此时此刻坐在兰伯特面前的这个人,尽管有着和瑟兰利相同的五官,却也有了细小的皱纹,有了略显松弛和粗糙的皮肤,还有了掩藏在发根鬓角处的,不易察觉的灰发。
这些征兆无一不在预示着衰老,只是痕迹还很轻微,令人无法轻易察觉而已。原本兰伯特也是不会注意到这种微弱的改变的,只是海曼方才将威廉姆斯饭后呕吐,且带出了血丝的事情报给了他,他于是难免对威廉姆斯多了几分关注,从而捕捉到了这些迹象。
现在想来,威廉姆斯肯定早就发觉自己的身体的变化了,所以对方这些日子才闷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上次在会客室时也不愿靠近他。
“不是说还有两年么?”兰伯特心里明白威廉姆斯终究有这么一天,所以胸口处的沉重感只维持了片刻,便被他平复下去了。他松开手站直了身子,不再过多关注威廉姆斯的脸,只神色如常地坐回到了书桌后,并翻开了威廉姆斯送来的资料。
威廉姆斯松了一口气,见兰伯特也不追问自己吐血的事,便更是放松了许多,“那是我自己预估的,哪有那么准。而且我现在也只是刚开始进入衰弱期而已,怎么也能再撑一年左右。”
“一年……差得太远了。”兰伯特闻言,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平整的纸面折出了一道浅印,“‘玫瑰战争’的情报就做到这里吧,把剩下的工作暂时移交给薇薇安。”
“诶?”威廉姆斯愣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没有立时应下,像是对兰伯特的命令有些犹豫。
他知道兰伯特大概是在为他的身体考虑,可是他向来为兰伯特做着收集整理信息情报的工作,一来是做惯了这些,二来也不太想什么都不干,只窝在庄园里混吃等死。
但兰伯特没有留给威廉姆斯解释和反对的余地,他抬起头来瞥了威廉姆斯一眼,冷声将威廉姆斯尚未说出口的推辞堵了回去。
“再不安分些,你连半年都活不到。”兰伯特说着,见威廉姆斯垂头不语,似是还有些不愿,便又淡淡地补上了一句,语气越发凉薄。
“是谁说不愿死在我手里,想死前去家乡的苹果树下看晚霞?如果你自己不想多活,不必费力,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吻。”
这下威廉姆斯再也不敢对兰伯特说“不”了,他听出兰伯特有点动了气,既有些惶恐,却在内心深处又生出了一丝欢喜来。他赶紧表示自己会在三天之内把工作交接给薇薇安,然后便转移话题,将兰伯特的注意力引到了对方手中的资料上。
“老爷,在和麦格纳那边的情报交叉对比之后,我虽然还没能破译‘玫瑰战争’在暗网中的聊天室,但多少补充了一下现有信息。”威廉姆斯语速略快,表情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脸上的气色却因为心情的变化而红润了些许。他站起身来,给兰伯特指了指资料册中的一张表格,等兰伯特低头仔细看过了,他便轻声解释了几句。
“您看这里,在早先得到的几组信息流中,关键词包含了圣卢卡的几个主要家族势力,以及与这次军火交易有关的线索。而在整合那份从麦格纳一方获得的新情报之后,抛去重复的关键词不谈,这几个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兰伯特顺着威廉姆斯的指
', ' ')('尖挪了挪视线,看向了对方统计出的词云图,其中最大最醒目的词汇是“PTG-13”,其次是“人口贩卖”,以及——
兰伯特轻轻挑了下眉,目光中不但没有半点担忧,反而含着几分浅浅的兴味。
以及“诺依曼”。
诺依曼家很有意思,具体体现在诺依曼现任的族长,一位成天笑眯眯,穿着十分朴素,搁在市场里半点违和感都没有的五十多岁大叔身上。这位族长身为圣卢卡高层之一,最擅长的功夫是和稀泥,每回高层集体议事的时候都居功至伟,次次能把互相看不顺眼的几大家族稳稳安抚住,让会议能够顺利进行。
有了他,就连克里斯蒂安都相当收敛,不会动不动就挑衅兰伯特,给兰伯特找麻烦。
“马库斯·诺依曼。”兰伯特用手指点了点词云图上的“诺依曼”一词,叹息般地念了一遍诺依曼家族长的名字。这一次他不用多想,便知道“玫瑰战争”计划是要准备从诺依曼家下手了。
人口贩卖,正是诺伊曼家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在圣卢卡的势力范围内,诺伊曼家操控着百分之四十的人口贩运市场,其中又包括了性奴买卖,以及器官交易。
就是不知道“玫瑰战争”的主使打算从哪方面入手了,是计划抢占诺伊曼家的生意渠道,还是更加狠厉一些,意图借警方之手打击黑森州的人口贩卖?
兰伯特默默回忆了一遍最近收到的线报,将其中来自警方线人的那一份重点过滤了几次,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准备让手下人收敛一些,先暂时停了这项生意。
反正格纳登洛斯家在人口贩卖方面的交易只是顺手而为,就算彻底放弃,也没有多少损失,并且根本不会引起多余的注意。
而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悄悄给马库斯提个醒。既是为了保全己方,也是为了利用诺伊曼家,再一次试探“玫瑰战争”计划。
“等下你回去之后,想办法将警方可能要整顿人口贩运黑市的消息透露给诺伊曼家。”兰伯特心中敲定了近期的安排,便把一项轻松些的任务交给了威廉姆斯,免得对方闲得厉害,把自己憋出病来。而威廉姆斯闻言果然双眼发亮,脸颊上已然有了血色,终于显得精神一些了。
兰伯特见状,脸色也不由得缓和了几分,“运作的时候仔细一些,马库斯不比施瓦茨家好糊弄,别让他查到你身上。”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威廉姆斯立即向兰伯特保证,声音清脆,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他还想同兰伯特说些自己的分析,顺便整理一下渗透情报的思路,但没说几句就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便只得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又垂下头安静了下来。
沉闷的扣门声响了三下,而后短暂地沉寂了一瞬。下一刻一道声线穿过厚重的门板传进了书房门,虽然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让屋内的两人准确地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我,我回来了。”
是文森特回来了。
兰伯特无意识地松缓了肩背上的力道,微微眯了下眼,靠在了椅背上。他显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姿态因为文森特的到来而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但一直关注着他的威廉姆斯却敏感地觉出了什么 ,不禁怔了一下,表情有些恍惚。
威廉姆斯几乎从不在文森特与兰伯特相处的时候凑上来碍事,所以他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见识到,文森特对兰伯特产生了怎样清晰的影响。他一时间感觉极其复杂,先是高兴于兰伯特的改变,但随即又难免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中一阵酸苦。
瑟兰利以性奴的身份陪在兰伯特身边,大概有五年左右,但是实际上他们相处的时间远不止五年。长久的陪伴让兰伯特习惯了瑟兰利的存在,也让兰伯特对瑟兰利极为亲近,然而威廉姆斯身为旁观者,却知道兰伯特对瑟兰利亲昵有余,却并不如何爱重。
瑟兰利的性格太过软弱可欺了,注定只能拥有低微的身份,依靠兰伯特而活。
威廉姆斯曾经怀有侥幸心理,以为瑟兰利凭着那份情分,有能力阻止兰伯特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在瑟兰利死后他便彻底清醒了,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偏向瑟兰利,他也不得不承认,文森特比瑟兰利更加适合陪在兰伯特身边。
他和瑟兰利尝试了那么久都做不到的事情,文森特出现了不到半年,就轻易完成了。他该为此感到欣慰才是,可威廉姆斯脸上虽能笑得出来,胸口却有些钝痛,到底是因为瑟兰利而有些意难平。
所以当兰伯特吩咐他去开门的时候,他站在原处没有动,只在兰伯特略带疑问的目光中忽地一笑,然后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威廉?”
兰伯特不明所以,便没能及时阻止威廉姆斯的动作。他眼睁睁地看着威廉姆斯在揉乱头发之后一把扯开了衬衫的衣扣,接着又胡乱系回去,把身上的衣衫弄得凌乱而褶皱。
“……”这下兰伯特就算不再问,也知道威廉姆斯是在干什么了。他抚摸着额头叹了口气,刚想训斥威廉姆斯几句,让对方别耍小性子,却没想到反
', ' ')('被威廉姆斯抢了白,一时无话可说。
“老爷,我以瑟兰利弟弟的身份,稍微欺负一下您现在的心头肉,不算太过分吧?”
威廉姆斯在说这番话时,难得对兰伯特露出了一副促狭的模样,侧脸和耳尖还微微泛着红,竟真的装出了几分暧昧感。兰伯特此时再说不行也来不及了,他揉着眉心看着威廉姆斯顶着一头乱发走到了门边,又无奈地看着对方在开门的一瞬间迅速变脸,把一个刚刚被蹂躏过的青年演得惟妙惟俏。
兰伯特忽然有点不忍直视书房门外的文森特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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