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春季末尾最后一场雨。
京城,大街小巷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商贩皆不开张,人人皆不出户,来不急清理干净的苔藓爬满了石板路的缝隙,被突兀驶过的车轮碾出一道凹陷痕迹。
用来示众的马车在细密的雨中沉默的行驶着,卫兵们骑着高头大马,看押着车上牢笼中身穿白色囚服的老人,往城中央的驶去。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偶然在窗后闪过几双孩童天真的眼睛,随即又被狠狠拽走,生怕因此而惹上什么大麻烦。
为首的卫兵牵着缰绳,斜着眼睛四下看去。他显然不满此刻这凄寥的气氛,转而用佩剑狠狠的撞过马车笼子一侧,粗声粗气的,用得意的语气开口道。
“张大人。您为这天下百姓卖血卖命,临到头了,竟无一人为你送行。”卫兵说道,佩剑重重的撞到了栏杆后老人佝偻的肩膀。“该说你是可怜还是可悲,还是可笑?”
老人不语,浑浊的眼珠盯着自己镣铐下干枯的手掌。他的胡须花白又蓬松,整个人骨瘦如柴,早已没了在朝廷上厉声弹劾时的气势。
他是一根快燃尽的烛火,为国家奉尽一生心血,为江山和百姓献上了一切,可到最后,却还是落进了奸臣和小人手里。
他清楚,这全城百姓不是不愿为他送行,是不忍。
车轮咕噜噜的驶过一家两层的茶楼,飞溅起来的泥水险些泼进门槛。店小二缩在门帘后的阴影中,出神的瞅着马车离开。他抻着脖子看,在发愣的时候,忽然耳尖的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吆喝声。
店小二打起精神,飞快的沿着楼梯跑上。平时腿脚利索的他此刻险些在楼梯最后一层给自己绊个跟头,但总归还是到了招呼他的桌子旁,对着坐在窗边的两个客官一个劲儿的陪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爷,要点什么?”店小二扯着嘴角笑。“热酒,卤牛肉,刚出炉的白面大馒头。咱这儿还有暖胃的茶。”
“来三斤牛肉。”离店小二最近的黄衣男子说道。“再来一壶热茶。”
“得嘞。”
店小二匆匆跑下去的脚步远了,黄衣男子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支着头看向窗外的黑发男人。
“夜莺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他说道,听起来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出事了?”
黑发男人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珠心不在焉的从窗外雨景转来,看向对方。
“谁知道呢,这不才过去了两天么。”男人语气随意,甚至带着点轻浮。“别急,雨都还没停呢。长渊,你放松歇一歇,这儿可是京城。”
季长渊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了一些。“来京城两天了,废王两天就杀了五个人!照这样下去,李承湛,别说你的大业,这天下都快完了!”
被称为李承湛的男人耸了耸肩,抄起胳膊来,往后靠在坚硬的椅背上。
春季末尾最后一股寒潮比想象中还要瘆人,而他此次潜入京城显然是没带够什么衣裳的。若要真说不急,那李承湛就是在撒谎了。他昨夜已经一夜未睡,彻夜靠窗守着,但那该死的探子就是杳无音讯。李承湛不由得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已经成了废王手下的尸首之一。
他冰冷的指尖已经开始微微发麻,咬紧的后槽牙也磨出了细微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该死的雨,真是没完没了。
“…要是真完了,那就只能回蛮荒之地,娶个好女人,再圈上一块儿地,老老实实的做十八辈子农民了。”李承湛说道,语气听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稀疏平常。“但你就不行了,长渊。你白皮嫩肉,但是长相丑陋,除了惹人烦以外一无是处,连锄头都挥不了几下。大抵是没几个女人能看上你的。”
季长渊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张着嘴,闭上,然后又不服气的张开,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店小二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
“爷,您要的菜!”那小二端上了一盘热乎乎的牛肉,又麻溜利索的倒了两杯香茶。“您们吃茶!小心烫着舌头嘞。”
“……多谢。”季长渊有些怨恨的看了眼坐在中间对面的,此刻已经把目光飞快转开的黑发男人,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几串铜钱出来,细细数着,转手给了小二。“再跟您打听些事儿。”
“诶,爷您说。”小二见了钱,立刻搓着粗糙的手凑了上来。
季长渊指了指窗外。“方才驶过去的那车上,押的是什么人?”
“那位是谏议大夫,张漠伯张大人。”小二说着,神情有些伤感起来。“……连老天都不忍见张大人受此等对待,下了场应景的雨。这是天公都在哭哩。”
“为何杀他?”
“这话咱百姓可不好说,但谁都晓得,若是惹上了当今的首辅大人,那等着的可就只有砍头的下场了。”小二说完,忽然扫了两眼面前的两人。“二位爷,可是从远方前来访京?”
季长渊扫了眼坐在自己对面,一直盯着窗外雨幕的李承湛。“……来京城走亲戚。”他说着,又多给了小二几板铜钱。“谁知碰上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