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永朔十一年八月,于奉天殿行立皇太子大典。
当今天子膝下唯一皇子,汉王沈随庭正位东宫,得天子册封,成为朝廷承认的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礼官立于丹陛之下,嗓音似乎穿透历史,同前朝流传下来的礼祭祝祷之声融合,伴随着古乐,响彻于天地之间。
而立之年的皇帝陛下容颜依旧如昔俊美冷淡,气质矜严冷肃,立于至高的尊位,满头雪丝尽数被束缚在金冠当中。
他身前的孩童身着冕服,随着礼官依次下拜。
帝王鸦羽般的长睫垂落,阴影投进漆黑的眸中。分明面前的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肉,未来新君,可惜沈夺玉那双冷淡晦涩的眼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
等礼毕后,皇太子将要退出丹陛之上,要领着诸位宗亲王室候于另一殿等候圣旨,而白发的君王已然离去,回到华盖宝殿,在翰林礼官之前,将御章盖在早便准备好的册封圣旨上,再由执事官拜后同其余官员送至文楼。
等皇太子接了旨意,带着满朝文武前来谢恩以后,如此,才是真正的册封太子结束。
古乐悠扬,满京肃穆庄严。
禀退了所有人,帝王换下了庄重的朝服,他在自己殿内一身长袍素色无华,唯有袍袖处绣有鹤纹,雪发未冠倾泻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还未等沈夺玉因为这繁复的大典松了口气,便又有侍人来禀,说是太子殿下求见。
“稍晚时奉天殿还设百官夜宴,你来朕这里做何?”帝王漆黑的眸子扫过去,看得虚岁不过十岁的皇太子心里惴惴。
但沈随庭终究是皇宫里吞金衔玉养大的独苗苗,又正是稚嫩可爱的时候,满宫妃嫔见了这圆滚滚的奶团子都心里欢喜得很,所以小太子哪怕对父皇不冷不淡的态度有些不安,但仍旧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你说过等我长大了便会告诉我娘亲是谁的。”
太子小小的一团分明满脸稚气,却穿着尊贵的太子衮服,一身大红色很是可爱喜气。
沈夺玉收回了目光,那孩子长得极好,可终究不像是他父亲。
或者说在沈夺玉眼里,哪怕是亲生骨肉,纵使有血缘作为依托,也没人配肖似自己的阿生。
“你如今才十岁。”帝王冷淡的开口。
沈随庭双眼闪闪发亮,他明显是自觉有理的。
“可是我如今已经当封太子了,父皇的册封诏书上分明写了早熟懂事之类的赞美话的。”
沈夺玉瞧着孩子天真的神情,突然扬起淡淡的沉静笑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说来也是…你都已经十岁了…”
帝王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温和下去,他勾唇。
“等你十五岁,朕便告诉你答案。”
还有五年,不急。
太子不甘不愿的被送出宝殿,然后漂亮的小嫩团子嘴巴一撇,竟然不愿准备为晚上的百官夜宴换衣服,而打算去魏娘娘宫里撒娇。
太子机智的想,磨父皇磨不出来,那他去娘娘宫里抱怨总行了吧,说不定娘娘心一软就告诉自己母亲是谁了呢。
沈夺玉垂下眼眸,酒杯送到唇边,清冽的酒夜入喉,唇角一抹润泽,殷红得似要滴血。
小太子本欲从一向疼宠他的魏娘娘嘴里得到生母的消息,可惜魏寻莺才不上小孩的当呢,听见奶团子扁着嘴叽叽咕咕,很是苦恼的模样抱怨着:“父皇说十五岁才告诉我…坏父皇只会骗小孩子…”
“旁人都有娘亲,我只是想要娘亲嘛…”
魏寻莺怔神片刻,笑容逐渐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在没有太后,皇后又常年抱恙不出凤栖宫的情况下,魏贵妃便是宫里最尊贵女人,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尽皆出于她手。这位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多少对于太子所谓的“娘亲”是谁,心里是有数的。
面前的孩童还有五年时间成长。
当年钰妃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以后,便在大雪中自刎,死得干净利落,痛痛快快的追着那人而去。可沈夺玉分明骨子里有着比她更加浓重的偏执阴鸷,如今却安座于皇位之上,仅仅是因为这江山无人托付罢了。
等太子长成,他便也可安心了。
魏寻莺一直是个看客。
她沉默的看着美人自刎,看着帝王一夜白头,她也不做声听过京都城外流传的帝王美人戏言。
魏寻莺身处其中无能为力,只能将所有秘密尽数铭记在心头。
直至她终将而至的死亡,随着墓门关闭,永远沉封于历史。
永朔没有十七年。
因为在十六年的冬月,那位手段虽然暴戾酷厉,却真正为国为民做事的君王服下毒药,自尽在宫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哪怕是死亡,他的容貌依旧胜似活人,雪白的面颊隐隐带着红润血色,眉眼安详从容。
因为他服下的毒药名唤红颜,饮下之后极为痛苦,但能是面容娇美更甚,更能常驻死后容颜。
沈夺玉为帝执掌乾坤十数载,他不惧死亡,只是惶恐十五年已过,自己岁月流逝,容颜不复年少时美貌夺目,阿生会不喜而已。
沈夺玉最终还是没有亲口给自己的孩子讲讲,他的“娘亲”有多么美好。
因为沈夺玉舍不得再多一个人去分享他的阿生,哪怕是仅存于记忆当中。
反正…有魏寻莺在,那小子磨,也能从一向纵容他的魏寻莺嘴里知道些故事。
“又下雪了。”
美貌雍容的贵妃静静的看着窗前,低声呢喃的声音流淌在殿宇当中。
旁边是已经十五岁的太子殿下。
哪怕魏寻莺是亲眼见着太子长大的长辈,以他们的身份,也不该在夜色阑珊时于宫内见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是这是魏贵妃唯一一次破例。
太子殿下已经是个俊美的少年郎,他听见了贵妃娘娘的叹息,好奇的将目光看向半掩的窗外,只见夜色将至渲染天际,云层压低,纷纷扬扬的大雪染白了宫城。
“叫太子殿下来的确是逾矩了…”魏寻莺腰肢若素,她伫立在窗前身姿挺拔,“只是…今晚我却怕了孤单。”
“殿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从女郎胆大包天逃婚时说起。
今夜的确是个异常孤单寥落的雪夜,因为又有故人含笑逝去。
故事讲到尾声,活泼早慧的少年郎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诧异,又转化做沉默。
“今夜——”太子突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敏锐察觉到什么。
深深宫城中白幡高悬,天下缟素,白色的灯笼挂于殿宇前,被卷在风中的细雪砸中,发出一声闷响。
先帝崩而新君即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俊美的新君一身素服,伫立在楚家坟茔一新的合墓面前,先帝祭礼以及登基大典,各种繁复庄严的礼节将原本还藏着天真的少年郎折腾得面容愈发坚毅。
沈随庭在风雪中站了许久,通身冰凉,雪落发间而发白。
“父皇,您当真走得极为干脆利落,竟真的忍心将所有担子扔在孩儿身上…”
“还有…娘,不是,是爹…您曾经的相好总想在边界搞事…两国打仗又打不起来,他分明就是看孩儿不顺眼罢了…”
新君在双亲坟墓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也只有在这时候,小郎君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些许孩子似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