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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国,紫禁城,皇宫。
四皇子嫌玄行的名字拗口,遂改名为天行,精心培养后,渐成为心腹和亲信。
而天一则正好相反。四皇子对他只有羞辱和问责,从容貌到能力,更兼为派他去奔波劳碌,凡是最危险最费力的任务,都由他来承担。别说放假休息了,连值班这等轻松的活计也没有。首座曾因惋惜他的才能,来找四皇子谈话,但也无功而返,对他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吧,本座救不了你。”
转眼便是一年!
这天,他如一团阴影来到书房,单膝跪下,双手递上信件:“四殿下,摄政王的信。”
北辰瑾接过信封,睨着他血色尽失的面庞,淡淡道:“你下去罢。继续监视老五。”
天宝十三年,新正。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新春的爆竹声还未散去,边关告急的将士已快马加鞭,连夜到了上京。唐代李白《古风·羽檄如流星》有诗恰符合了这场景: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
吟皇披衣而起,校尉的羽书送上案牍,就着烛光批阅了,次日升朝,询问有能之士,曰:“夫风尘之变,出于非常。吾以羽檄徵天下兵,何人能任之?”
话说天下大势,小国诸侯无数,四国并立;虽强弱分明,摩擦不断,兵连祸结,两强相连分进合击,为白虎、青龙;因唇亡齿寒,两弱相帮共同抵敌,为玄武、朱雀。
仲盛年末(天宝元年之前),朱雀与玄武和亲,玄武出兵援助,幸而赶上朱雀出一军神,封为战王,又逢玄武之甘霖,白虎青龙久攻不破,方才偃旗息鼓。至今,休兵罢战,已平静了十三个念头。
故玄武皇称之为“风尘之变,出于非常”。
西方白虎,金戈铁戟,穷兵黩武今如此,文武百官无不畏敌如虎,听了皆沉默,片刻后,唯林将军出列:“臣愿领兵往之。”
玄武皇授之虎符,加封兵马大元帅;众人退朝。
是夜,新月似钩,月晕如血色浸染。
残月如血,此为大凶之兆,注定是不眠之夜。
皇宫威严高大地矗立着,大门轰然打开,大军如潮水般一举侵入,它的轮廓在月色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朦胧的光晕,隐隐染上一层猩红的血色。
玄武以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中尉掌京师驻兵。分为南、北二军,以卫尉率南军,守卫宫城;中尉统北军,屯卫帝都。
守卫们昏昏欲睡,尚在半梦半醒中,就已经挨上一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卫尉听到喧哗声,从梦中惊醒,急忙披衣坐起,早有一支羽箭,嗖地一声破窗射入房中。他拣起来一看,不觉大惊,竟是皇族的箭!他平日以箭术为傲,自引以为挑衅,取弓走出门外,见十米外站着一年轻人;他冷笑一声,搭弓反射,对方亦射之。
两人对射了九个来回,不相伯仲,第十个来回,对方的箭忽分为三股,顶掉一支,剩下两支,他慌忙举起弓来挡,已有一支射入肩窝。隐藏的众人一拥而上,乱刀捅死了卫尉。
号角声响起,南军作出反应,紧急集结,迎上入侵者,迅速胶着了起来。
禁卫军如何也没想到,这场攻坚战,他们听不到一点风声,只好仓促应战。他们甚至不知对方是谁,这群闯入者似乎对皇宫很是熟悉,但又似乎不是来自一个军队,但配合协作却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刀光剑影中,四皇子组织优势兵力,中有几个年轻人甚是神勇,奋力厮杀,向金军发起强大攻势;他亦擐甲挥戈,叛军的脚步不断推进,他们手举火把,火光映天,饶是南军奋力厮杀,但一是卫尉缺席,二是兵力空虚,终是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血溅丹墀,在金銮殿前冰冷坚硬的台阶上长睡不起。
禁军唯一的希望,便是屯卫帝都的北军。
但他们不知的是,北军被莫名出现的部队挡住了,他们个个身披铠甲,头顶盾牌,也像个正规军模样,但列阵招式毫无逻辑,反倒撩人三阴,行事如同兵痞子,狡猾卑鄙,阴招层出不穷。
“晟儿,杀啊——”
正阳街与皇宫,两个战场,双方激战了一整天,叛军用尽了各种办法,禁军也竭尽全力来防守。北辰瑾手一挥,箭矢像飞蝗般地射杀南军,大队人马随着跟了上来。
到了天蒙蒙亮,一丝惨白色抹上东方,这一场逼宫才拉下了序幕。这时,幕后的第三方主谋终于登上帷幕。
一个身影抢先一步踏入金銮殿,哈哈大笑道:“父皇,你的抵抗是徒劳的,这皇位,终要落到我头上的!”
太监总管高复举着拂尘侍立身侧;可吟皇并未看他,茶香袅袅中氤氲了面容,可那神态却瞧得分明,煮酒烹茶似的闲适。
“怎么,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无动于衷吗?”
见他这模样,皇子急眼了,银牙都要咬碎。
一个年约六旬、身穿官服的老者,也笑眯眯地走上来:“终究还是我们赢了,北辰吟,你放心
', ' ')('好了,待你去了,这玄武国的江山,由我外孙替你接管。”
“大胆奴才,竟敢对陛下无礼!”高复一甩拂尘,尖声厉喝道。
“老五、杨爱卿,你们急什么,”玄武皇捧着热气腾腾的杯盏,眼神悠远,“不是还有个老四,没过来呢吗?你们一决雌雄之后,再来讨论朕的去留罢。”
“老四?”五皇子闻言嗤嗤冷笑,仰脸做出高傲的深情,“那您老人家高看他了,他过不来了。我早叫暗卫刺、呃!”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老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长剑从他后背透胸而入,还是那熟悉的睥睨的表情,四皇子似笑非笑地对他道了句:
“北辰琅,你记住了,这皇家不只你有暗卫,我也有,还是天级的暗卫;为甚么你会落到这个结局,还是下地狱后,你自己再悟罢!”
那也是他人生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说罢,四皇子拔剑而出,刺目的血液如赤泉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襟。
北辰琅艰难地捂着胸前的窟窿,身体跌跌撞撞的,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下大片的血色向四周扩散,像开了一朵烂漫的彼岸花;外公死于黑衣人手下,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掠过了很多东西,直到停留在……
纯净的瞳仁和上翘的眼型,九皇子目若星辰,笑颊粲然,初见时他回眸一笑间,便是超脱于男女,六宫粉黛皆无颜的绝色。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惜,五哥败了。
“老五呵,真是个……你岂不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么?”袖手旁观叛军窝里斗的行径,北辰吟轻笑着摇头,上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解决了两个碍事的人,粘稠的血迹攀附着剑锋,剑尖下,血线滴滴答答地在他身后延伸,如同走出了一条腥风血雨的路,四皇子缓缓踱上至高位,嗓音冰冷:“难得你在这等我,老东西,你输了,也是时候下来了。”
“是不是我输了,你心里清楚,”北辰吟优雅地站起身来,“这位置便交给你了,此后定要勤于政务,爱民如子……”
“不用你教我!”北辰瑾怒吼道,他眼睛发红,握着血剑的手上,青筋暴露。
他心中明白,这场战役,分明是老东西疲于应对堆积于山的政务,抽不出时间陪伴珏儿,方才顺水推舟,让给他的。
他也想杀了这该千刀万剐的老东西,可他的根基尚且太浅,即便是底牌尽出,也只不过是个闹剧。
北辰吟敛容,正色道:“既如此,你,好自为之。”
话落,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金銮殿。
四皇子阖上眼帘,屏气吐息,心境平稳下来,方坚定地坐在龙椅上,他双手摊在扶手上,眺望着下方的几具尸体,低低地笑了声。
“高复,准备好龙袍,三天后登基大典。”
大太监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心中想的却是圣上对他说过的话,老四无容人之量,也不可能信任他们这些服侍过“先皇”的人,该早些准备好退路才是。
他恭敬地退下了,偌大一个殿内站满了浴血的战士,几位面孔陌生的年轻人立于最前方,尽管身上盔甲血色斑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对未来的野望,对王座之上的少年帝王,他们既有尊敬、亦有惧怕和臣服。
独有一个例外。
“今天打得真痛快,四,不,我该叫你玄武皇才是。”男人大大咧咧地扛着大刀,唇角的笑显得玩世不恭,“也谢谢你提供的兵器,我们难得配备上这些精良的装备,和你们这些正规军打了个爽……”
北辰瑾慵懒地瞥着他:“你不用提醒朕,陈飒,朕应承你们的,一样也不会少。无论如何,合作愉快。”
陈飒这才哼了声:“行吧,那我就回去等你的好消息了。”
新皇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悍匪却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腆着脸提要求:“玄武皇,你看我们以后可能还会合作吧,不如干脆加强契约得了,你把你妹妹嫁给我呗。”
“你可真贪心啊,少当家。”北辰瑾勾唇。
悍匪别过头,以掩饰脸上的躁意:“那些东西,我们不要了,我只要公主。”
“也无妨,”新皇沉吟片刻,“既如此,不日我会给你安排个身份,好娶了我六皇妹做驸马……”
“不是六公主!”陈飒听了大惊,他着急地解释道,“是九公主!”
气氛陡然凝滞,殿内忽然刮起一阵阴惨惨的风。
“哪里有什么九公主,你搞错了吧?”前列一个年轻人想到什么,便笑着推搡着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想必是搞错了,陛下赐婚你就应下吧。”
陈飒眉头紧锁,抬头对上新皇阴鸷的脸,深邃的眼底拢上刺骨的寒意。
他便知,再不能提些什么要求,否则凭着此子的心狠手辣,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反而会落得不知什么下场……
总之,谈判破裂!
“那便罢了,我们维持原来的条件罢!”陈飒冷哼一声,很光棍也很
', ' ')('直接地掉头就走。
陈飒走后,不过五分钟,北辰瑾面色如常,他点了几个表现良好的名字,例行奖赏。最为突出的是一对亲兄弟,哥哥墨承箭术了得,且机智聪明,拿下南军,故顶替卫尉;弟弟墨辅英勇对敌,沉着冷静,挡住北军,故顶替中尉。
众人心满意足地散去,余下两个跪于阶下的暗卫,想起还剩下几只杂鱼,他挥手叫天行下去休息,唤了天一近身前来,附耳吩咐了几句。
天一听了微愣:“皇上,您指的是……杀了?”
新皇颔首:“是。”
尽管心中仍有不解,但身为一个奴才,他没有置喙的余地,于是他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第一站,大皇子府。
耳边响起王妃的尖叫,北辰瑀从噩梦中惊醒,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鬼魅的黑衣人,两旁是他的暗卫侍卫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潜意识往床下爬,手足并用,狼狈不堪。
可死神的镰刀,不曾因此停留丝毫,轻易地追上了他。
颈侧,一道血线闪现而出。
血线的颜色加深,不过眨眼间,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他呆呆地瞪大眼睛,迟钝地用手捂住伤口。
意识飞快流逝,他无力地歪在已死去的王妃怀里,脑海里掠过的是那一个雪夜,人生若只如初见:在银装素裹的冰雪皇宫中,一个粉嫩的小团子,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
锦帽紫袄,粉扑扑的脸蛋,挥舞着小胳膊小短腿跑向他。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是鲜明的怒意,如火焰般燃烧,震碎了冬日的冷;
大声地呵斥他的罪责。
可惜,再也不能听到你叫我……
大哥了……
第二站,姚华殿。
七皇子蜷缩在墙角,身体在不断地颤抖,他睁大眼睛,悔恨的泪水却流下眼眶:“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活着了,他不争不抢,对皇位他未表现出任何觊觎,不像五皇子拉帮结派;对九弟他未显现出任何喜欢,不如大皇子明目张胆,为什么这一天还是到了……
母妃,为什么孩儿按照你说的做了,装傻充愣,却还是要死……
寒光在眼前一闪。
利器似月牙弯弯。
黑衣人手腕轻转,匕首如灵蛇刺出。
左胸传来剧烈地痛楚,血沫自喉咙涌出,北辰珞瞳孔紧缩,只来得及握住匕首的柄,他绝望地询问来人:“为什么、我……不篡位、父皇……杀……”
匕首拔出,杀手的身影在曙光中绝尘而去。
他倒在地上,生机四散奔逃,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他圆瞪着双眸,一手努力向前伸,似乎在追寻着什么。
“珞儿你听好了,若想活下去,就去讨好九皇子……”
母妃郑重其事的叮嘱言犹在耳,而他做出决定时正赶上一个热闹的仲夏:
他假意吃醋,将九皇弟抱回自己怀里:“小九!你叫他七哥哥,那我呢?”
淡粉色的眼晕,眸子如同浸润着水晶,九皇子无辜地眨了眨眼,波光潋滟:
“七皇兄。”
他被清澈的小眼神儿萌化了,不自觉喜笑颜开地应着:“哎~~!乖小九,再多叫几声~你哥我爱听!”
如今想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九弟到底是天上派来的天使吧,无时不刻不在发着光。那是他唯一表现出喜爱,以后他只将情思压抑,若早知如此,他又何必装窝囊呢……
对不起,七哥先去了。
——“天一,老大和老七,由你解决了罢!”
——“皇上,您指的是……杀了?”
——“是。”
北辰瑾懒散地坐在龙椅上,耳边仿佛听到了兄弟们的哀嚎和怨恨之声,他痴痴地笑起来:“恨吧,恨也没有用,除了老八,你们谁也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报仇,也应该去找天一,对罢?”
没错,八皇子,当年是死于他手下。
谁叫老八仗着与珏儿年龄相近,两人玩的最好,搂搂抱抱,也不避嫌,羡煞旁人;偏偏那个小傻子,还跟在他屁股后头,也要跟他玩闹,他将老八引到偏僻的地方,一榔头砸晕了他,将他投入井水中,盖上了井盖。
这件事当年闹得轰轰烈烈,但因为找不到凶手,只疑为是意外落井,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八皇子,早夭于五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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