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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三年,紫禁城。
宰相府。
“这月比之往常,却多了抹血色,注定今晚不会平静啊。”楚安站在窗边喃喃道,仰头望着孤月,此时天边群星隐曜,月色暗沉,唯有一颗紫星如斗,间歇性地闪烁着。
楚夫人亦未寝,她心头不安,见了床上夫君不在,便拿了外衣披到他身上:“我今晚,不知怎地,心悸得厉害。”
“这异象,不会有关四皇子吧?”她忧心忡忡地说,只这句话一出,她如命犯太岁,猛地低头咳嗽,张开手掌一看,竟是一口血沫。
“夫人!”楚宰相大惊失色,他连忙扶着妻子到床上去,“就算有关四殿下,你也不要瞎想瞎掺和了,你的任务就是养病,我保证,会把星辰完完整整地带回家。”
兴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楚夫人对自己刚才的猜测,深信不疑,她半倚在丈夫的肩头,苦笑道:“夫君,四皇子的所作所为,你又不是没察觉到,只是近两年,他的动作越发大了……”
“唉,连夫人你能察觉到了。四殿下他,虽在天子脚下,不能效仿战国四公子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但他借着我在朝多年的名声,拉帮结派,私交党羽,规模已然不小,五皇子绝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一个杨政,也是白搭。我看他倒也没把五皇子放在心上,而是意在……唉,我念着他与我楚家同出一源,也不会拆台,只是不主动帮忙罢了。”
楚安深深地皱着眉,愁眉苦脸地抱着自家夫人,长叹道。
“谁叫四殿下,应了我们星辰的事呢……”
众位看官注意了,聪明的你们可能也看出来了,这两家的事,亦在逼宫大戏那一晚,两者几乎同时发生,笔者文墨驽钝,无法并行驱驰,只好分章而论。
且说与此同时,顾家同样人心惶惶,已到夜深时刻了,顾府却灯火通明,如临大敌。
太尉府。
“逆女顾瑜!”主座之上,横坐着满面怒容的一家之主,“我棍子呢?我棍子呢?拿我大棍来,今天我非教训你这个不孝女不可!”
听得四皇子传信,他如同火烧屁股似的,再也坐不住,查了重重封锁之下的,太尉印符,印符与官印类似,都是凭证一类,不过印符可调动兵力,升调任命将士。
举国上下,唯他与圣上、林将军握着三份。
顾廉暴跳如雷,很快查明“真凶”,因此事干系重大,七个子女,连着嫁出去的长女、四女,都从夫家叫了回来。
三女垂头跪坐于地,长裙与云袖拖地,乌黑柔顺的长发盘着随云髻,一只淡雅的木簪松松地插入青丝中,兄弟姊妹皆以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她却抿紧淡唇,不发一语。
说起太尉三女顾瑜,与四皇子也有一段奇缘。
皇后与当时的顾夫人(不是现在的顾夫人,现在的顾夫人算是续弦)月份仿佛,玄武皇登基还未几年,与顾廉共同经历了那场宫变,关系甚为亲厚,便开玩笑说若两儿同时诞生,岂不是正应了天赐之缘?若为男儿郎,则必为其父之类贤臣;若为女娇娥,则必为其母之贤内助,是天上派来要来辅佐老四的。
他们说定了,商量着,一个是瑾,一个是瑜。
怀瑜握瑾,握瑾怀瑜。
因此,顾家得了皇族的字,一时光耀门楣,不胜荣宠。京城中人也都有个流言,若三女代表着太尉的荣誉,则七子则代表着太尉的自豪。
“三姐姐,你这事做得糊涂啊!”四女儿柳眉倒竖,恨声道。
“三妹,如今四皇子谋逆,与圣上兵戎相见,若四皇子输了,我们该如何自处?”二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你是倾慕他不假,但也不能把顾家,全都压上去啊!”
“老三,你这么做,你问过我们了吗?”长女语气中不乏嘲讽,“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瞅着也是个文静的,原来憋着这么一个大招呢,合着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如今之计,若是四皇子赢了倒还罢了,若是……三姐,你也休怪我们无情,就算是一家人,也都是要顾及性命的,我们只好绑着你去陛下那里赎罪了!”六儿子向来是最惜命的,这时已经想出办法了。
“完了完了,都怪你,顾家原本可以不掺和进来的……”五儿子神经兮兮地嘟囔道。
他们群情激奋地批斗着三女,唯顾七不作评价。
“你们都给我闭嘴!”顾太尉听得头都大了,他不禁爆喝一声,待众儿女都蔫了不敢出言,他眼睛转动着,似乎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这种时候,在老三已经插手的情况下,我们再袖手旁观,是最愚蠢的举动!哪边都讨不着好!”
“我决定了,我们进宫,助圣上一臂之力!”他随手拔出老五的剑,还吓了老五一跳,“召集全部兵力,除了老三,你们全都随我进宫,以表明我们顾家的忠心!”
“老爷,陛下圣旨到了!”
顾家人精神一震,心中大惊,想着是皇上降罪来了,心慌意乱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乱糟糟跪了一地。
', ' ')('“臣顾、顾廉接旨!”顾太尉嗓音发颤地高呼着。
大太监冯喜在顾家人的拜服中,慢悠悠地走到中间,掐着奸细的嗓子说:“咱家来这儿,也不为别的,就为今上传一句话。”
众人心中凛然。
“三女顾瑜的事,皇上已晓得了……”
众人心中悲戚:终究是晚了一步。
“你们也不要多心,不要做多余的事……”
众人心中惨然:到底是警告他们不要“狗急跳墙”?
“念顾瑜年纪尚小,皇上不准备追究此事,今晚,也不要妄动,不准插手!你们听到了吗?”
这老东西大喘气儿啊,顾廉心中腹诽,听到这里,他一颗心才揣回肚子里去,满面笑容地领旨谢恩:“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阳街上,皇宫中,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成河,映着天上那轮新月,也仿佛散发着肃杀的光轮,百姓们听着喊杀激斗之声,无不锁紧了门窗,战战兢兢地不敢探出头来。
正应了《孟子·离娄章句上·第十四节》中那句话:
“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城。”
血色光晕,与残月越发透明,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黑灰色的纱布;这时,万籁俱寂,突然有了一声鸟鸣,划破了这寂静。
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起来。
眼前黑黑黢黢的,视线模糊,紧身黑衣染成血衣,天一鼻息粗重,脚步虚浮,无力感扩散至全身,他几乎是全凭着一股气力,由着本能指引,蹒跚着脚步倒下,昏迷不醒了。
自年前四皇子心怀鬼胎,把些话儿来离间,九皇子不知就里,又阴差阳错与之共赴巫山,果不其然,第二天闹着要搬出正阳宫。
他一门心思信了四皇兄,又有杏儿在旁煽风点火,春儿苦劝不住,吟皇没得办法,只得由着他去了。
这去处,便是郎仙殿。
这样一来,可是便宜了四皇子,他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引诱着幼弟行床笫之欢,弄得九皇子“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小皇子又不能辨别,一来二去的,便挤掉了吟皇的位置,整日与小皇子黏在一起了。
这日本平常,只因为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而不同寻常了起来。
杏林春暖四个,因这王朝更替的大事,一夜都没合眼,强撑着精神,时刻关注着局势;四皇子三天后举行登基大典,消息传来,春儿并不意外,也早得了授令,于牛奶中加了安神药。
外面宫人忙忙碌碌的,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交替的交替,到了日上三竿。皇宫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富丽堂皇:
宫庭皆应紫微垣,壮丽宸居显至尊。
紫燎光销大驾归,御楼初见赭黄衣。
四个婢女在郎仙殿中伺候,杏儿春儿各藏心事,林暖二人去叫了三次,林儿暖儿尚算镇定,杏儿却忐忑起来,昨晚她接到指令,在殿中点燃了安神香,只是让小殿下多睡会儿而已。此时她有些心神不宁,为甚么……这药性并不那么强烈啊?小主子、小主子,不会出事吧?
如若九皇子出事,她们谁也别想独活!
这时,春儿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见杏儿看了过来,她附耳密语道:“你点了安神香?”
杏儿轻轻嗯了声。
春儿从属于玄武皇,以前的皇帝;杏儿隶属于四皇子,现在的新皇;她们表面上是九皇子的贴身婢女,实际上是那二位方便行事的。昨晚那等血腥残酷的场面,是决计不能让小殿下看到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于是下了相似的命令,导致药性比预计中延长了点。
到了午膳时候了,暖儿忧心忡忡地伸出素手,摇了摇床上九殿下的肩膀。
“殿下,殿下,该用膳了。”
好在,九皇子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卷如蝶翼的睫毛上沾染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他抱着软软的棉被,眼眸中倒映出四位婢女,她们各有千秋,也是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了。
眨了眨眼,北辰珏一如既往地打着招呼:“早啊,杏儿、林儿、春儿、暖儿。”
四位侍女皆笑:“现在不早了,殿下。”
她们自然笑得出来,只要九皇子无事,即使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乾坤颠倒,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玄武国再有几个权力更替,也影响不到她们。
这时,有个宫婢在门口福了福身,步至杏儿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杏儿变了脸色:她是知道自己的主子的,不愿让小主子看到什么腌臜的,可那人是谁……竟然倒在我们郎仙殿门口?真是晦气!她必须避开小主子,将那人妥善处理了。否则,主子唯她是问!
想到这里,她巧笑倩兮:“殿下醒了?想必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吧,不如让杏儿为你把午膳端过来罢。”
春儿察觉有异,她假意争抢着这活儿,嬉笑着拉扯着出了殿门。
任她跟在身后,杏儿在殿外一灌木丛中立住,取出匕首来
', ' ')(':“春儿姐姐,我要处理个人,你也不放心吗?”
她们表面上侍奉一主,暗地里却各为其主,若不涉及到根本利益,尚且姐妹情深,否则就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尤其在这等敏感时刻。
这时,一个蒙面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降临在春儿身后,出言挑拨道:“春儿姑娘,大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死于新皇之手,你可叫你们殿下,当心些为好……”
听这嗓音倒是隐隐有些耳熟,但侍女已经无心深究了,对方话中蕴含的信息,令她心中震动,春儿愤然打掉杏儿的匕首,“我不会再叫你们杀人了,我告诉小殿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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