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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群玉被诊出有孕,城主夫人不仅高兴极了,也是最得意的那个人。
日日求神拜佛给这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以前是求孩子,现在则求平安降世。
现在孩子有了,后听人说腹中胎儿也不是能安安稳稳待在娘肚子了就能被生下,胎死腹中的事也常有发生。群玉虽不信这些,但就是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万分看重。
最先去了城里有名的三元观。
观主指着他这肚子说这孩子是仙人转世,灵气笼罩,有福星高照之相。
道士们嘴生的动听,合群玉的心意,他就用自己的钱就往观里献了一尊金像,把观主和一群道士们又喜的合不拢嘴,直说群玉是大善人,是有缘人。
但群玉觉得太假,可以用来博得一笑,但不能用来安心,之后便不再去。
他去了泗州城最出名的灵犀寺,后面每日跟着一大群人,某一日回府,穿过假山,群玉让把轿子放下,他坐在里面有些闷,想出来走走。
走到小桥边群玉随意瞥了眼,倒是巧合,一眼就看到了云眉。
——云眉不是已经被他打发出府了?
云眉背着柴禾,一抬头,看见前面乌泱泱一大堆人,群玉少爷站在桥头,正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云眉跪下行礼后,过了很久,前面的人也没叫他起来。
自从群玉怀孕后,最初几日按照规矩则是理应由他身边的陪侍伺候侯爷。群玉身边的陪侍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个便是云眉,侯爷要来过夜的时候自然就会挑一个侍寝。
起先群玉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侯爷不想碰他,阴沉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时间他院子里的奴才个个过的就是头顶在脑袋上的日子。
要不是陪群玉长大的齐嬷嬷说,侯爷夜里常会宠幸陪侍,宠幸的次数多了,那就是个潜在的威胁,让群玉多上点心。
若不是嬷嬷说这话,群玉还不会注意到云眉,毕竟他知道云眉在城主府里有一个小相好,应当不会对侯爷产生什么痴心妄想。
群玉怀孕后城主夫人塞过来一个陪侍,正君塞过来一个,剩下一个就是他身边伺候的云眉,作用自然都是用来伺候侯爷。
他对云眉感情很复杂,既恨他,可又瞧不起他,知道他是自己的哥哥,但又不愿承认这是哥哥。
他确实和云眉命运截然不同,同为城主之子,他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千娇百宠,父亲只认他是儿子,把他捧作掌中宝。
而云眉,就如那地上的烂泥一般,任谁都可踩上一脚,任谁皆可唾弃,这城主府上的人,哪个不知对云眉的来历,哪个不知这是城主不承认的儿子。
所有人都知道。
就连群玉也知道,云眉是妓女给父亲生的孩子,妓女那是什么人?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烂货。
四岁的群玉便曾见过一次,云眉被一群奴才推在墙角欺凌辱打,骂他是妓女生的孩子,是下贱种!
云眉脸色青白,被骂下贱种也不反抗,摔在那里跟死狗一般毫无挣扎,任人踢打。
群玉在府里第一次见到云眉这副模样,看得牙酸,在他眼里下人就是下人,就是一群善于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狗东西,谁好欺负就爬到谁头上。
云眉是个废物,连那群狗奴才都不如。
这样软弱的人,哪怕救过他,也怎配当他群玉的哥哥?
只不过偏偏是八岁那年,他救过自己一命而已。
那年冬天,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他去看人捕鱼,却一不着意被推进了结冰的湖水里。
待在岸上下人们个个急得跳脚,争相高呼叫人救他,唯恐被城主发现要了他们的小命。
群玉沉在水里手足发僵,刺骨的寒凉侵入骨头,他往水里越落越低……
岸上的狗奴才们个个都怕死至极,无一人敢单独跳下来救他。
群玉的意识已经趋于模糊了,脑子里还在回想,不知娘今日做的千层酥是什么味道……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死的时刻。
“哗啦”——有人跳进水里,朝着群玉而来。
群玉迷茫中看见的最后一眼,眼中出现了一张向着他游过来的脸。
——是云眉的脸。
——他也只不过是救了他一次。
可群玉难道没对他好吗?他自认从此之后是真的对他好,十五岁之前他们同吃同住,他是真的把他当作兄弟去对待,可云眉就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云眉竟会在表哥这件事上背叛自己。
——群玉知道的那一瞬简直都不能相信!
当时他气愤至极,颤抖着把往日最喜欢的珍玩珠宝扫了一地,叮叮咚咚里,宝珠滚落一地。
可惜,你对一条狗再好,那狗也是狼心狗肺,不是人的心不是人的肺,你对他再好也没用。
群玉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父亲希望他嫁给从帝都来的那个三皇子。
群玉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便嫁给平安侯
', ' ')('为侧君。
并且,向父亲提出嫁给平安侯的条件之一,就是他要带走云眉。
群玉等着云眉知道消息后逃走,他早已备好了人严加看管,还有暗哨盯着,一旦云眉和他的那个小鸳鸯挽月出逃,他就把他们抓回来,像猫抓老鼠一样,轻而易举的捕杀他们,然后在全府的人面前,下令处死这对亡命鸳鸯。
然而却一直没有等来群玉想听到的消息。
之后,他们便一起到了侯府。
群玉也懒得再知道云眉的事,让人给打发出府去,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发卖了,反正哪个都行就是别让云眉再出现在府里,出现在侯爷面前。
他曾也待他好过,救了一命的恩情该怎样也还够了,然而如今实不想再与这个异母兄弟计较了。
他没必要再放不过他。
但群玉做主放过,和别人故意插手放过,这是两码事。
……没想到不过间隔月余,今日还会在府里看到他。
群玉向右侧缓缓移过眼睛,服侍他的大婢女初兰冷汗直冒,噗通一下跪到石头上,也不嫌疼赶忙磕头申冤:“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他还在……侧君饶命,饶命,奴婢对侧君忠心耿耿,确实是照您的吩咐做的!没有一点遗漏!”
“当时、当时齐嬷嬷也在的!”
没等齐嬷嬷来,另一条小道上出现几个人,群玉一眼就认出,是正君身边伺候的两个婢女,一个叫木春,一个叫木意。
那位叫木春的婢女迎上来先给群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此之前没看在桥下跪着的云眉一眼。
群玉眉眼冷秾的看着木春,面色看似和缓,实则阴沉遍布。
“玉侧君,他是正君特意留在身边伺候的下人,如有不敬之处冒犯了您,还望您看在正君的面子上宽恕一二。”
木春继续道:“正君交待,侧君您身子不便,要侧君谨记气大伤身,莫不可因小失大伤了腹中胎儿。”
群玉眼神瞬间冷的可以结冰,他的视线从眼前不卑不亢的婢女木春身上剔肉刮骨般扫过,慢慢移向了桥下跪着的人。
“好,”他张唇应了一声,目光如刺刀,刀刀刮到跪在地上的云眉身上,“真好,替我多谢谢正君的好意,我心领了。”
......
自从玉侧君怀孕后,这后院的佛堂就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早已杂草丛生,每日白天黑夜都是死一般沉寂。
顶着一弯明月,云眉夜里来到这里,穿过小巷子,拂开横生的枝桠,他向上看去,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温柔而透亮,繁密堆簇的花瓣从头顶簌簌落了他一身。
一个人影悄悄走出来,先前藏在树丛间,现下唤了云眉一声:云公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
云眉这才与那人对上目光,那人递给云眉一封信,便快速离开了。
云眉收过来,闻着缠绕在鼻间清淡怡人的香气,把信揣在怀里。收拾好后,踏着月色,姿态清朗,他神色平静的回了屋子。
屋内。
点起烛火,拆开信封。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云眉看完了,便将信就着烛火从一角开始烧起来。
火势借风,一点点变大,最后完全吞噬了这封秘密的信,只吐出残余的灰烬落在桌子上。
云眉轻轻吹了一口气,灰烬便尽皆飘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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