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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胆子大,蹲在被竹竿拦住的坑边往下头仔细看,然后讶然地“咦”了一声,他在这个洞口边上发现了两根杆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见赵政好奇,吕安盯着都水监众多官员难以言喻的眼神拍了拍小洞边上的轱辘示意小少年亲自来体会一下。赵政也不推脱,他一撩袖子就在众人瞩目下亲手转动轱辘,随着拉扯声,一辆口朝上,侧面装着轮子的小车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东西一上来,赵政就明白阿兄在做什么了,他愕然道:“这,这能在壁上走?”
“小模型可以。”吕安蹲到他边上看着被拖上来的小车,表情有些嫌弃。他原来是想要做一个可以在垂直方向进行物资或者人员搬运的装置,以方便解决存在一定深度的运输难题,小模型也没问题,但放大的时候却发现载体很难做。
“是拉绳承不住?”赵政觉得这个装置特别有意思,一听不能做出来还有点小失望。
哪料吕安却摇摇头,事实恰恰相反。提绳已经换成了如今最结实的材质,绳子拉得住,只是当重量加上去后,不是提勾断裂,就是底盘脱落。
下头榫卯结构受不住重力,就算打上了钉子也吃不住,这个和工匠的技术没有关系,是木质材料的承受极限到了。
而如果换成了铁质的器身,来拉动上又要花费太大的力气,便有些得不偿失。因此吕安苦恼了好一阵,后来他想出了个法子,就是通过增加倾斜角度的方式将重力分担一部分给轨道,这一想法的实物还在构建状态没法展示。只能给赵小政看个大概意思啦。
吕安一门心思想要将这个做出来,这东西在各方面都能有大用,无论是掏泥沙还是在挖矿时候,比起将东西蜿蜒从下运到上,直接垂直运输可以省下不少力气和劳动力。
而且也许也可以解决好基友李冰那边遇到的峭壁运输难题。
和他兄长一样,赵政对此器械非常看好,不过他看东西的角度和他哥完全不一样,赵小政赞道:“如果能够成形,我定要说服阿爹在咸阳原上装一个!”
没错,他想的是这东西也能运人啊!
咸阳原的地形本身是比较缓的坡,为了彰显秦国王宫的巍峨雄壮,秦国的宫殿在破土时候便依地势而建立,层层叠叠,若是站在下方一眼看过去便是入目所见均是宫殿群拔地而起,直达天际。
优点有很多,但是缺点就一个——难走,太难走了!串联这些宫殿的全是阶梯!!
虽然一般大家都住在自己的殿内,出去时候也可以坐马车,但是也有必须要靠两条腿的时候,譬如爬楼梯,在咸阳宫,除了秦王和女眷之外,若无意外都是不允许乘坐人力轿子的,哪怕是太子的赵政也只能爬一段路再休息一下。
现在还好,赵政小时候就连自己家有几个院子都没能搞清楚。悄悄说一句,赵小政一直觉得这种小辈要出去必须自己走的破规矩一定是自家祖爷爷设定来欺负他的。不过就算这么觉得,赵政也硬是咬着牙往外头蹦跶,绝不向父亲求饶。
哪怕要爬楼梯也阻挡不住赵小政往外头撒欢的脚丫子!
——不过如果能省力一些就更好啦。
赵政看着工匠们正在敲敲打打的各种木料,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带有遐想的笑——如果在咸阳宫也造几个这样的东西,上上下下都不用走楼梯啦!
那他岂不是又没有输给祖爷爷又能达成目的,简直美滋滋呀!
见赵政双眼放空,吕安都不需要多动脑子就知道他在遐想什么美好画面。不过吕安想象了下那个场景,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再疼儿子,异人都是一定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想法的。在山上造个这东西,先不说安全性如何,单单就威严感就弱了不少。
这东西又造不大,公子出行还有仪仗队呢,难道大家分批排队上上下下?这场景若是被别国使者看见了,指不定人家还要在心里头想些什么呢。
不过作为一个体贴的兄长,他是不会戳破弟弟的小梦想的,反正小孩子嘛,谁没有想东想西的时候呢,总会被被残酷现实风浪重重打下的,多打几次就习惯了。
——这种经历特别多的吕安禁不住干咳了一声,然后在赵政看过来的时候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
他悄悄凑过去,用稍近一些的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问道:“政儿,下月的通渠仪式是你来还是大王来?”
他之所以会有此问是因为就在今年春天,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异人忽然着凉,这本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感冒,然而两位太后却一致发言将朝中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相邦吕不韦,让异人安心休养。
老秦人也的确关心异人的身体情况,对此并不觉得异常,然而本以为至多一月的修养没想到拖到了现在,甚至于计划中的通渠仪式,也说由太子代为主持。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通渠仪式是什么?这可是为了庆祝从昭襄王在位时开始动工,传承了三代秦王的这一持续十余年的关中平原第一大渠,终于彻底完工所举办的仪式啊!
为了建造这一工程,几乎每个关中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参与过和这一渠道相关的民役活动。而这条贯通了泾河、洛水在通渠后能够依照地势实现全自流灌溉,按照保守估计,其可直接漫溉范围约有三万顷,如果再算上小水渠引水的话,这个数字还要更惊人。
而从其建造以来到现在,无论是挖渠时候翻出的地下土,还是泾河冲来的泥沙都有效治理了周边的卤水地,水道未通,农田就都已经整修完毕。虽然还没有彻底通渠观看到最终结果,但是所有的关中人对这条水渠的效果都充满信心。
其实水渠上个月就已经彻底完工了,不过大秦国的巫者通过测算得出的最佳通渠时间是下个月,吕安等都水监的匠人们也正好可以多一个月进行调试,于是大家都乐滋滋地将正式通渠时间定在了下个月。
异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他的身体究竟怎么样?朝堂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秦国如今的运转一切正常,这归功于秦国的政治体系,国内主要事务本就是由相邦处理,秦王本身是决策者而非执行者,在这样的背景下,秦王暂离一时半刻也不是问题,但是长久来说却不是件好事。
因为太子年少,太子的党羽势力也过于单薄,他可以依赖的除了祖母华阳太后,便也唯有吕不韦这一支。而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吕不韦是客卿,他没有兵权,一旦异人出了什么意外,他也独木难支。
异人生病的消息一出,表面上看不出,但实则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变得敏感而安静,暗流渐起。
赵政没有兄弟来抢王位,但他有一堆已经成年并且开枝散叶的叔叔们。在这个时候赵政没有兄弟也成了他的劣势,一旦唯一的继承人没了,那么王位由先王的兄弟继承便是常理。
赵政这一支的王位就是这么来的,已经开了先例,对于后来者就方便了许多。因此这段时间内,王宫内的利益相关者前所未有地统一了立场,并肩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