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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被粘腻而发痒的触感所包裹,一半暴露在刺骨的空气中,我就这样被遥远的声音唤回——令人心揪的啼哭声。
下坠感使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随着无数尸体的瀑布,几乎呈90度缓缓向着无底的深渊坠去。而弥漫的恶臭早已麻痹了鼻腔。
啼哭声没有停止,稚嫩的喉音绝望而嘶哑,不知道哭了多久。
感应混乱地形成了共鸣,是关于被抛弃的可怕设想,有如死亡面前的求生欲,让思想毫无选择地指向唯一的目标。声音……在上方。
抓住身边的肢体,向上爬动,然而也只是减缓了滑落的速度。
幸好,滑落只持续了一阵,我的身体被各种触感的手臂抓取,它们以自身加速坠落的代价将我向上游送去。
“天空”不存在,抬头往上看,视线里完全是灰蒙蒙一片。
似乎是我的脑浆……混进了眼眶里。
精神秘境里的身体有时只是一个符号,即使关键部位缺损也没有大碍,但这个场景显然不是这样。也许我仅剩的记忆里,又有一部分已经随着这些意识的象征流失。
总之,因为头上的那个洞,完好的左眼也不能再清晰地成像。于是我选择干脆完全合上眼睑。
然后“看”到了,托举我的那些尸体,它们具有的灵魂的“颜色”。
是阿历克赛。无数的他的尸体聚集在我的周围,即使并不完整。
每一个尸体,代表着一次轮回?这么说他和我的“重生”并不同步。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会分出多种人格吗?又或者做梦的人在梦中用来代表自我身份的,其实是他不同的面?
随着坡度趋于平缓,四肢健全的尸块在变多。我爬到了他的一个还算完整的尸体上,勒住他坚硬的脖子,尸体动了起来,带着我向上移动。
对于这一切,我生出一股感谢的情绪,不论他是否真的值得感谢。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合适的时候……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到。睁开双眼,看着他缺失一大块的头部里无数蠕动的白条,我想应该是不能的。等了一会,他果然没有反应。
于是贴近他的腐肉,补了一句:“但现在我没办法怀孕了,都是你的错。”
时间流逝地没有实感,我们爬到了深渊的边缘。
背着我的尸体突然摔倒在地,等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他已经被什么东西向后拖走了,仿佛深渊内栖息着热衷于吞噬的怪物。
血液凝结成近乎于黑色的胶块,白骨的山丘,腐烂的海洋。色块和嗅觉的感知告诉我,是这样的。脚下踩着唯一坚韧的物体,就是衣物与塑料袋的碎片。不远处还有着被掩埋一半的建筑物。
而我只是向唯一的方向走着,爬着,无暇考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知不觉,手脚被攀上了腐烂的痕迹,到后来,连手脚都融化了。用无端的腿与臂缓缓爬行,唯有那哭声在耳边愈发清晰。
……
黑色的袋子,被汁水融出一个洞,里面半透明的胚胎骨骸得以滑出在外,大概巴掌大小。
真到了它面前,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它好像受了惊,仍然缩在自己骨骼里不肯出去……那就带着残余的躯体一起回来吧。
虽说只剩骨骼,想要完全吞下去也非易事,考虑到它可能并不是很想被肢解,最终我付出了一些疼痛来完成这件事。
冷风吹拂着贯通大脑的洞,带来些许清凉。受压迫而分泌的泪水将眼眶洗净,我看到面前,一双明黄色塑胶长筒靴。
挣扎着用四肢剩下的部分把身体支撑起来……一个穿着黄色塑胶雨衣的人。明明这里不会下雨。不,不对,是为了防止接触。
看到我的样子,他笑出了声。“还想着被母性侵蚀的你会到哪里去呢,果然,我猜的没错。”
是认识的人?
“现在应该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虽然现在不能好好‘交流’一番,但在永远的时间尺度下,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喉咙已经被挤坏了,不然对于这么一个健谈的对象,能够通过提问直接获取信息。
“那么,作为见面礼,”他却没把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搁着手套双手死力掐住我的脖子,就这样把我提到了空中。
只剩半截的四肢纵使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放任窒息慢慢将我麻痹,双眼尤其是右眼鼓胀得像要突出来。在视线完全变黑之前,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球,落到他的小臂上,连着血色的神经线……鼓胀到了苹果大小。透过过度拉伸变得半透明的表面,光线显示那里包含着一个,胚胎。
活的,正常的,发育良好的,寄宿着灵魂的,胚胎。
随着那个原本是眼球的东西的碎裂,它们堕入了饱含恐惧的狂欢。
怎么?不对……
没错,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因为突增的体积,脖子再无法受小小的双手约束,身体重重地砸到地上,不知哪里被重力破开几个口子,羊水与血液溃堤
', ' ')('一般在身周流出。肿胀,肿胀,每一寸皮肤,肌肉,骨骼。
肺泡化为羊膜,从越发狭窄的气管喷出,最终却卡在被舌头占满的口腔之前。嘶喊发不出来,只因无法呼吸。心脏挂着肿块,一边破裂,一边不服输地搏动着,命令流向脑部的血液使我更加清晰地感受这一切——它们在动,在挣扎,完全将这具身体变得没有人形,只是一块不断破裂,蠕动着孵化变大的繁殖的肉山。
幸好?可惜?随着颈部气管的封闭,我感受不到进一步的痛苦了
再次呼吸,不是通过已经没有的口鼻,而是不知道从哪里,现在将头与“身体”链接的只有脊柱和两条起伏微弱的血管。
所谓头,不过少量皮肤与肌肉,一枚左眼,两个耳孔,加上除下颚以外的骨骼罢了。
所谓身体……叫嚣着的吵闹的疼痛让我几近昏厥……肋骨传来凉意,心脏已经占据了里面大半的位置,顽强地拖着沉重的肿块,让这具过轻的“尸体”随着它的节奏跳动。
一只手附在肚皮上,我这才注意到,腹部几乎是完好的。左眼看到了那个人在透明罩下略带愧疚的脸,有些熟悉,但现在根本没法思考。
“本不想让你这么痛苦的,我没想到它们竟然没有侵入你的大脑……
你体内的诅咒已经怨化,我只是做了紧急处理,下一个世界,你将得到进一步的治疗,不过当然,要在你攻略完这个渣男之后。”
裸露的脊柱被他干脆地踩断了,但我并没有马上死去,这个空间……似乎有着延缓死亡的效用。
他见到我还在转动的眼球,于是,我见他极速放大的靴底,听颅骨碎裂的声音。
……
“铛!”一下
“铛!”两下
“铛!”不停地敲。
昏暗的手术灯,白衣服的人,焦糊的气味。
不敲了。
有什么结构正在被破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压声。猛的苏醒,翻身落地,回头看是手术灯掉了下来,砸得粉碎。额头上有什么东西,烫的发疼。
热浪从四面八方裹挟这狭小的空间,唯一的出口,正在被躁动的火舌舔舐。
我踹开已经烧的差不多的木门,赤足踩着焦红滚烫的地面,向着低温的方向跑去,从建筑风格判断出这里至少代表着“精神病院”。随着我的跑动,不知从哪里传来金属零件相互撞击的声音。
那些火并没有吸收氧气作为原料,也没有发出浓烟,似乎是构思者的疏忽……并不是,是因为构思者不想让我死。
明白这一点后,我就放慢脚步,不着急逃出去。因为......我看到了它们的药房,大门敞开着,外盒包装有许多种,嗯,我拿了最熟悉的。
走出那座诡异的建筑,金属敲击的清脆响声放缓了,随着温度的下降,头部渐渐传来冰凉的触感。随即,我在额头摸到了一个金属环,在后脑摸到一个金属片。
轻轻扯动额头的环,它松动了,与外圈略有分离。我害怕再有东西漏出来,又把它摁了回去。
头上的洞,被那些人用东西塞住了。我还以为会和手脚一样,重置到完好的样子,不过也是,脑子这东西,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火势彻底将那栋建筑吞没,除脚下石子路还有附近的草坪以外,远处又是一片涌动的黑暗。
一旦安静下来,腹内的感觉便得以凸显出了,不知道那个人用什么“恐惧”刺激到了这些小孩子,它们现在依旧不安地瑟缩在他们认为的安全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正要探查一番,却在前方的铁门外发现了……一个框。
从那个框的中间,有一只手穿过铁门的缝隙,做出握手的姿势。我抓住了那只手。
“嘶啦”
我从画布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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