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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男人回答。
“他没有心,你看,他就像个动物。市场里按斤卖的青蛙、兔子、鸡要是从笼子里放出来,也是这个样子,到处跑。”梁悦颜学会抽烟的精髓,她每一口烟都吸得深,烟雾在肺里孤魂野鬼般游荡,从淡色的嘴唇里吐出来,她看着在滑梯上玩得尽兴的孩子,语气冷淡,分不清她是开玩笑抑或是认真。
“什么?”
男人微微惊愕,他第一次听到一个母亲这样形容自己的孩子。
“难道不是吗?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看到的东西。”梁悦颜扭头看他,她的眼睛看人时目光专注,带着一种真切的好奇,“律师先生,家庭妇女的生活很封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工作吗?”
这样的女性无论发出任何问题或请求,都令人无法拒绝。
男人余光瞥到胸前的徽章,他知道她看到了这个:“我是刑辩律师,我做的事情是帮犯罪嫌疑人辩护。”
“比如杀人犯?”
“对。”
“如果真的杀了人,您还要帮他们辩护吗?”
“他们有没有杀人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帮他们摆脱指控。”
“您的工作真有趣。”
“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以为律师都很有正义感。”
“我以为在每个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天使。”
梁悦颜“噗嗤”一声,展颜轻笑:“不愧是律师先生。”
“抱歉,职业习惯,我不喜欢输。”男人带着歉意,语气放软了一些,“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没关系,和您聊天很愉快。”梁悦颜毫不在意,“我可以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想了想,从西装外套的内袋拿出一张名片,史东律师事务所,高级刑辩律师荆素棠。梁悦颜知道一个道理,愈简单的LOGO愈见名望,她默念上面的名字,抬头对男人说:“律师先生,你的名字真好听。”
男人礼尚往来:“那你呢?”
“我丈夫叫我‘喂’,别人叫我炀炀妈妈。”梁悦颜说,“你可以叫我梁悦颜。”
“虽然这么说有一点奇怪,”荆素棠说,“梁女士,希望这辈子你都不会和我有打交道的机会。”
梁悦颜见他站起身,猜到这应当是到了回去继续工作的时候,她朝他挥挥手:“再见,律师先生。”
梁悦颜把早就熄灭的烟蒂扔在地上。慢慢地走到滑梯旁边,她对袁炀说:“炀炀,我们要回去了。”
这时她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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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海平下班得早。他回家没看到袁炀,一屁股在餐桌边坐下,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喂,炀炀呢?”
“他有点不舒服,我提早接他回家了,现在睡着呢。”梁悦颜正在炒菜,蚝油的瓶子拧不开,她有些手忙脚乱。
“哪不舒服?”袁海平语带埋怨,“没看医生?”
“小问题,没去看医生。”梁悦颜终于拧开了盖子,靠近锅底的菜有些糊底的味道,她忙翻炒了几下。她被滚烫的锅边灼了一下,发出一声痛呼。
袁海平到孩子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出来说:“我觉得他有点发烧了,你明天就带他去看医生。”
“我找点药给他吃。”梁悦颜说,“哪里这么脆弱呢?我发烧了也是吃点药就好了的。”
“你们哪能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我们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吗?”梁悦颜走路没有声音,她把菜放在袁海平面前,缓声回答。
梁悦颜把手伸出来,对袁海平说,她强忍着哽咽:“我烫到了。”
袁海平看了一眼,也没仔细看,似轻描淡写又似斗气地说:“过两天就好了。你们不都是人吗?”说毕,他拿起碗筷吃饭,不忘嫌弃着蚝油炒杏鲍菇有点糊味。
梁悦颜坐在他对面,拿起碗筷,饭硬得像砂石铁块,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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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杀死你的丈夫?”
那个网站的序言很长,像是一个饱受婚姻之苦的女性的劝诫。梁悦颜洗完碗,站在厨房里没有出去,在防窥膜的保护下她读得认真。
“我们因为年少轻狂做出过很多错误的决定。当这个决定涉及到人生中重要的抉择点时,我们将会为这错误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代价会是我们的一生。”
“人只能活一辈子,不是吗?”
“为什么你的丈夫做着一份平庸的工作,十年二十年得不到晋升,拿着比通货膨胀增长还慢的工资,却有道理不付你一分钱,把你当作保姆、厨师、杂役、家庭教师、性工作者和出气筒?”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守护家庭不需要你完全牺牲自己,牺牲独立人格和牺牲自己的生命没有两样。你是一个女人,不是邪恶宗教仪式的祭品。”
“把自己的时间花
', ' ')('在自己身上,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权利。剥夺你生存权利的人,是在谋杀你,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你当然有提出离婚的自由,得到利益的人通常不会轻易答应你的要求。退一步说,你足够幸运做到了离婚,这个社会最讨厌的人,倒数第二名是犯罪者,倒数第一是离婚的女人。”
“我们何不考虑一下,把离婚变成丧偶?”
“找到你的武器。”
“处决他。”
梁悦颜把一把双立人从刀架里抽出来,掂量了一下,触电般地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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