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越是往南,草木越是繁茂。终于在第七日日暮时,眼前骤然开阔,现出山间的一片湖泊,水波粼粼。湖畔隐约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寨子,凋朽的木上已经生出绿色的藤蔓。
“我以前来过这里。”卿容笑了笑,指着水边一座两人高的月神像。石像垂眸静立着,左手掌心向地,右手掌心向天,手中托着纯白的月轮。
然而庄严肃美的神像面上,却有一道深邃的裂纹横着划过鼻梁切过双眼,让曾经镶嵌的宝石碎裂掉落,露出半只空洞的眼窝,开出奇丽诡异的红花。
城寨颓圮,篱墙寂静。
“阿容曾经来过?”谢渊注视着那道剑痕,略一思索,“这……是你划出的么?”
他听说过她当年的旧事。大光明宫年仅十六岁的少使曾经孤身闯入苗疆,将一处分坛扫清。
“嗯。从这里开始,大祭司可以透过水镜看到我们。每一个雕像的双眼都是水镜的眼睛。”
卿容若有所思地自地上拾起碎石的残片,在纤细的指间摩挲,“这么多人兴师动众,虽说是为了诛灭拜月教,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诛杀玄江。据说他修行日深,如果此时不杀他,等到他跨入天人之境,还有谁能与他为敌呢。除了他,其他人即便强也不足为虑。”
最开始沿同一路前行的人已经分成数支,每一支都由两人率领。妙空与谢渊才是掌管她这一支的人。
如此大的动静,玄江自然早就发觉了。可是一路上,就连路过的信奉拜月教的村寨也毫无动静,只是从房屋的缝隙中露出仇恨的眼睛。
自然是玄江所传下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于很多苗疆人来说,玄江就是他们的神。”
一个血腥又仁慈的神只。玄江每三年就以三百人血祭一次以修习术法,凭借独创的“引息”之术汲取信众的力量,达到了前几位祭司从未达到的高度,长生久视,二百七十余岁仍宛如青年。这些年更是愈发乖张,一次血祭竟然需要五百人之巨。
但同样他也为苗疆人行云布雨,祛除灾病,让信众以成为拜月教圣湖之下累累白骨的一员为荣。
“我们恐怕是苗疆人心里的大恶人。”卿容驱马涉过浅浅的溪流,轻声道。
“玄江庇护苗疆之人,所吞噬的却不止苗疆人。中原不会纵容这样的行径。”谢渊顿了顿,轻叹道:“况且庇护信众本是大祭司的本职,玄江以前的历任祭司都是如此。玄江在位太久,让人们忘了这些,将应得的庇护引为恩赐。”
夜间的溪水上弥漫着淡色的雾气,在月色下迷蒙缥缈,恍若仙境。
然而看似近在眼前的对岸却遥不可及,无论如何驱马也只是在浅浅溪水中徘徊。几乎是贴着耳边,骤然银铃一响。
她不知何时已经立在水间。
来人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大小,赤着足露出一对白鸽样的脚丫,足系银铃,衣摆上以金线勾勒繁复的云纹,额上佩着繁复的银饰。唯有发上一点红花,张扬鲜烈如血。
她微眯了眼睛望着远来的人,那双透出隐约蓝意的眼睛澄明如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她身边,自水面上的雾气中缓缓凝聚出一个身影,纯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及膝,面容俊美。那双如静水一般的眸子不起波澜,淡漠温和地注视着远来的人,宽大的纯白衣角湮没入重叠的雾气。
“你长大了。”他带着不属于中原的奇异音调,淡淡笑了,“......真是与澄琅更相像了。”
“阿容,这是幻身。”谢渊凝神注视了那个人影片刻,感觉手心握着的手有些凉,垂眸将她的手握紧。
“旁边的是真的。那不是人,是玄江炼制的鬼降。”卿容偏过脸看看他,弯起唇指尖安慰地蹭蹭他的手背,“阿渊放心,我没事。”
“这个不是人,是玄江炼制的鬼降望舒。”卿容凝视那个少女片刻,神色郑重了些。
她抽出手,手指一转间掌心露出一抹寒光,在手掌上一抹,垂手将鲜血滴入溪水手印一变,清喝,“去!”
溪水中沾染她鲜血的水珠骤然腾起,数百粒水珠随她的手印变化瞬息散作水雾骤然冲散周围白色的朦胧雾气。
她对于术法并不了解,凭借的是身体中继承自母亲的功力。
“小心!”谢渊的剑铮然出鞘,格住已经逼到卿容脸前的手。那只手掌小而白皙,居然用手指直接抓住了雪亮的长剑。
卿容自马背上飞身掠起,和妙空一起电光般切向她的后背,那柄锋锐的利刃切上白衣少女的脖颈,发觉一击不入后飞速后撤,一掌击在她背心,将她震出四五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望舒。”玄江唤了她一声,“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望舒应了一声,手中捧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手一掀陡然飞出一点亮光,玄江手上结出一个繁复的印记,让那一点亮穿透她举起格挡的刀身直冲卿容的额头,却在触到她额头的一瞬被弹落,反飞回玉盒之中。
“这是什么?”卿容愣了一下,凝神看向那一枚亮点,却不明所以。
望舒的脸却是毫无血色的,满脸失望,就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呆呆看着手里的盒子,“怎么会?明明星盘上说了的......”
“好了,他们三人都不弱,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玄江却像是没怎么惊讶地样子,温和道:“试也让你试了,我们该走了。”
“不必追。”卿容勒马静静看着他们离去,低头看看已经渡过的浅浅溪水,很轻地笑了一声,“反正,将来肯定还会遇到的。”
“就是......要和阿渊的人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一点术法?”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叹了口气。
“没事,我来就好了。”谢渊被她苦恼的表情逗笑,伸手摸摸她的柔软的黑发。妙空淡淡斜了这边一眼,一语不发地转回去。
“这个消息,最好告知教王与我父亲那边。他们能与拜月教内部的探子相递讯息,也许能知道刚刚那个东西是什么。”谢渊沉思了片刻道。
两方传递消息,往往要一两日之久。卿容看了一眼竹筒里的字条,有些失望,“连右护法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恐怕是他们教中的绝密。”谢渊沉吟了片刻,“需要用星盘推算的......唯有祭司和圣女的传承。可惜不知道究竟是与哪个有关。”
各路从不同方向汇集的人马在几日之间已经逼近拜月教的圣山。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力的阻挠,即便在重要的分坛也所遇的皆是粗通术法的教众想要用些巫蛊鬼降之术阻拦他们。
虽然也有不少中招的,但相比之前所想的阻碍,实在过于顺利了。
顺利到所有人都心有疑虑。拜月教中的强手也不少,更是各自炼制鬼降,可是现在一个也见不到身影。逼问那些教众,倒是也有不少屈服的,都说此前已经被大祭司召回了。
“拜月教中的人反而不像那些苗疆寨子里的人一样对大祭司深信不疑。”卿容看着那几个妥协的人,觉得颇有些讽刺。
这句话话音落下时,月神碎裂在地的漆黑瞳孔仍反射出淡淡的光华,像是凝望着一个个人。
直到从陆笙那一边传来了一条讯息。是拜月教右护法传出的,据说当时已经几乎成了个血人,“血祭。”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就已经昏死过去。
陆笙与谢鹤尧并行的两个血红指印落在那条消息上,号令各路人以最快速度赶往圣山。
远远已经能看见高耸的圣山,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淡淡血气。卿容抿了抿唇,忽然觉得那座圣山寂静如死。听说最先抵达的是走最近路线抵达的妙风那一部与陆笙与谢鹤尧所率的主力,自东山门攻入,已经杀上拜月教的圣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一步。
越靠近圣山,血气愈浓。妙风几乎一见到他们就已经迎上来,卿容一眼就看出他脸色苍白,呼吸也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