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日常生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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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目光有点炽热,让王良明很难为情,脸颊烧得火辣辣得。于是,他只好尴尬万分地松开那个小球,讪讪地要抽回手去。不料,武藤这时候却攥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拉回到自己跟前,把那个吊坠,以及连着的两个圆环重新搁到了他手心里。

“唔,看明白这样东西,是什么了吗?嗯?”武藤问道。

二人的距离很近。脑顶感受着男人沉稳的鼻息,王良明红着脸,硬着头皮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儿。不过,可能是因为没有开灯,外面的蟾光又太暗,光用肉眼,他只能隐约地瞧见那个小球表面上凹凸起伏着的一些金属纹理,和两侧呈现出亮银色的圆环与挂链。

见王良明琢磨了半天,也没弄出个名堂,武藤便微微抬起脖颈,把挂饰取了下来。然后,男人用手指穿过链子,举高了些,对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搁到他眼前,左右来回晃悠几下,轻声告诉他:“这个嘛,就是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地球。”

“哦,这样。”王良明恍然大悟,一边又继续把玩起那个小球,用指尖反复摩挲它的表面。片刻后,他总算大致摸出了上面代表了陆地与海洋的纹路。一松开手,那个小球便掉了回去,在武藤的前胸上又反弹起来,发出‘咚’的一声清响。

“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愿忘记,要统治整个世界的‘最终目标’啊。”王良明叹了口气,颇有些讥讽地说了句后,拿手指在男人胸膛上轻轻敲了下。接着,他便翻过了身,背对着武藤,静静眺望起窗外的夜色。

飞行员被他说得一下子有点懵,有些奇怪地挠挠头,看了眼垂在自己胸前的项链,问道:“什么统治世界?军部从来没给我们讲过,要统治世界啊。而且这个地球,就是个挂件,跟战争有什么关系啊?”

“这难道不就是···你们的军部是吧?配发你们的,时刻提醒你们,别忘了要征服全···人类的目标吗?”王良明撇了撇嘴,嘟囔着补充回应了男人。他不知自己怎么搞得,心里面没来由的很没底气,总觉得乱糟糟一团。

他在想,本来,自己天天和这个日本兵独处,就已经很令自己怵得慌。现在一块儿躺一张床上,更是千百倍的不自然了。

武藤好笑又很是无奈地瞅着他一脸倔强而又别扭的神色。男人坐直了身体,拿枕头垫在腰后方的床板上靠起来,对他说:“良明啊,看来,你其实对战争很感兴趣,很热爱。”

“什么啊?!”王良明感觉武藤又有意要曲解自己话语的意思,赶忙反驳道。武藤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揶揄他:“我说得有不对吗?就一条普普通通的项链,都能让你联想到战争。这证明什么?还不是只能说明,你骨子里是很渴望征战的嘛,哈哈。”

“不是这个意思!我……”王良明发现,自己掉进了飞行员预设的话语陷阱里面,即使想要争辩却也是有口难辩了。他有些生气,一骨碌爬起来,本想反驳下。结果,却迎面对上了武藤充满笑意的双眼。

一遇见这样的眼神,王良明就莫名觉得自己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很狼狈,很难堪。对下一步想说什么、该做什么,再次彻底没了主意。他只能尴尬地扭过脸去,也拿起枕头,靠着床板的另一侧坐好。

“我怎么可能喜欢战争……”过了许久,见武藤又开始点了支烟在那儿抽,王良明才小声嘀咕着说:“若不是因为打仗,我现在还能住在城市里面,还能每天去学校,还可以周末去电影院,过节到天坛的庙会里转转。还有······”

他顿了一下,本想再絮叨点旧日趣闻,以证明过去的日子‘很不错‘。可很快,王良明却懊恼地觉察到,脑海里已没任何印象,亦或是,本就没啥可讲的。王良明只好略有点沮丧地搪塞起来:“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听到街坊邻居们都在说你们的部队就要开进卢沟桥,到北平了;我们家也不至于连夜跑到火车站,排队买票,逃到这个地方来。”

“为什么不留在北平呢?”武藤慢慢将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后,淡然地问他道。

王良明冷哼了一声,回答他:“留?怎么留?的确,市区里面···貌似没怎么打起来。可是,那又怎样?占领军开的学校,主要面向的也是日本侨民的孩子。中国的学生在那里除了每天对着你们长官背诵你们那套大共荣思想以外,又能够学多少真正的东西?或者说,你们的人,又有多少诚意,愿意把你们的技术和真正有益于发展的思想教给我们?”

见飞行员不说话,王良明便来了劲,继续数落起来:“而且我还听街坊邻居常说,你们的占领区里,好像对中国人和侨民的征税和各种政策都根本不一样。对我们土生土长的老百姓各种严苛,让人又怎么好好过下去?”

“在你们的人眼里,我们中国人的确什么都不是,恐怕都不能算作人吧。”王良明末了不忘补充了一句。

武藤并不直接回应他,只是伸了右胳膊揽过他的肩膀,使劲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两人都静默了半晌。男人叹了口气,对他讲:“其实···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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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完全是你所想,或所听到的那样。就比如我,你有觉得···我平时有对你不好吗?”

王良明白了他一眼,回应道:“还好意思说?”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想吧。”飞行员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用吊着的左手挑起项链,把它垂直在半空中彻底展开。武藤跟王良明解释:“这个是我的祖母,之前也和你提到过,在你们这里是叫奶奶吧?嗯,我到满洲之前,她送给我的。”

说罢,武藤轻笑了两声,拍着王良明的肩头,接着补充了句:“军部怎么可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只会花钱更卖力地制造武器。不过哈,北一辉,这个人我估计你知道。还有一些上将们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亚洲人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再被西方人所操控,区域内实现各个民族平等共荣。虽说付诸实践的过程,的确不好;但统治整个世界这种目标,我可从未有所耳闻。”

“亚洲人自己的势力范围···”王良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又问:“可你们现在所做的,似乎···是打算建立一个以日本为绝对主导的体系,而并不是实现亚洲民族自决。并且,也没打算真正让各民族平等吧?”

“所以我说了嘛,实践的过程很不好···嗯,不谈论这些政治了。给你仔细看看我这条挂链。”武藤觉得屋子里的确是有些黑,便扭过身,打开了床头柜上摆着的那盏灯。

王良明这下才得以看清,那个微缩的所谓‘地球’,原来竟还是个上了颜色的钢坠。象征海水的一片蓝色中,代表大陆架的几片不规则绿色区域,匀称分布其间。整件挂饰,做工的确是非常细致。

“不过这个圆环,还有……这些,是都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王良明有点疑惑,不明白交叉相扣在一起的两个小圆环意味着啥。

日本兵把项链展开,重新挂回脖子上。他低头凝望了会儿那个蓝绿相间的小地球,却张口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祖母既然说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就要好好保管了。”

王良明盯着男人胸口前那个小钢坠,发现也许是因为被戴得太久了,上面褪去的颜色让它已经失去了些许光泽。但那抹蓝色,依旧蓝得透人心扉。给人种感觉,就好似在飞扬的战火中,走进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寻得了短暂的安宁一般。

飞行员见他老盯着自己胸脯,模样还很是出神,便忍不住笑道:“怎么了?觉得我身板儿练得不错?”

“切,别自恋了。”王良明很尴尬,匆忙给他泼了盆冷水。经武藤这么一撩,好容易平静下来心境,又猝不及防地起了丁点波澜,让王良明只得讪讪地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环视着自己这儿还算宽大,也很简朴的房间,一种莫名的怅然感觉再一次攀上了王良明的心头。

他不知道,眼下这个还算安宁的地方,究竟能够安宁多久。

到处都兵荒马乱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面前的一切,都会在眨眼之间消逝不见。

……

思绪如潮水般在王良明的脑海里涌动着,武藤这时候却不失时宜地扳过他的肩膀,晃了晃,笑道:“良明啊,你给我多讲讲你这里的事情呗。我都给你讲了我自己这么多经历和故事了。”

“我?有什么好说的?”王良明嘴上显得很淡然,好似自己没啥可以讲,但整个人却有点懵。他在想,自己嘛,其实的确有很多事情想叙说,很多心情想发泄。尤其是在平时,几乎没什么同龄人跟自己有点共同语言的情况下,当然是憋了很多话。

可是,他感觉脑子里乱乱的,混沌一片,所有的生活片段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从何讲起。

这时,王良明瞥见武藤头上的绷带,已经被汗水浸湿得不行。若再不换,估计伤口说不定就要溃烂了。于是,他便利落地从床上爬下,到桌子旁,把白天从舒莱曼医生那里带来的绷带和药拿过来,重新坐回男人旁边,告诉他说:“我先给你换药。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我……尽可能满足你。”

可不料,日本兵没说话,眼睛一直紧盯着王良明的裤子。

王良明有些奇怪,结果低头一看,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他意识到,方才爬窗户的时候,裤裆被扯破,然后自己睡觉前竟居然忘记换了。只见那敞开的大缝隙里,白花花的大腿和里面的裤头正明晃晃地向外暴露着,一无遗漏地展现在了武藤面前。

望着飞行员努力憋着笑,透露着一脸暧昧的神色,王良明心里面泛滥开来的尴尬情绪是再难以刹住。慌乱中,他不知自己怎么回事,颤抖着的右手又不自觉地举了起来,像是已经很老练和套路般地,对着右边的脸颊,狠狠地就要抽下去。

‘啪!’

手腕上突然加大的一股力道,猛的让王良明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又一次做了会让自己难堪到极点的蠢事。

只不过······

预想中,脸上会传来的火辣辣的疼并没有如约而至。

这时他才发现,武藤粗壮的右手正紧箍着自己的手腕。而自己本已张开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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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手指头,停在了离脸不远的地方,正渐渐弯蜷下来。

?!!

……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怎么又干起这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了?!又是当着外人的面,当着日本人的面,做这样的事情?!

王良明追悔莫及。他悄悄抬起眼睛,却正好对上了飞行员那双敏锐明亮的眸子。匆乱间,他只好急急忙忙再将目光瞥向别处。

武藤也被他重复了遍上一次这种动作的模样,搞得很懵,脸上写满了些许复杂的表情。

“啊,我……我刚才差点忘了怎么包扎…和上药了,”王良明讪笑着,同时装模作样地用左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故作自嘲地讲:“你说也真是的。我这记性可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呢……,来,来,先给你换药。换完药再……”

说着,他就努力想要挣脱那只鹰爪般的大手。但武藤并不打算如此,而是直接拉过他的手腕,把那只几乎已经要瘫软了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粗糙的触感再一次从指尖末梢的神经,犹如电流般刺入心脏,让王良明脑子里面变得一片空白。气氛有点点诡异。武藤微微皱着眉,仔细地端详了会儿在不停努力逃避自己目光的王良明,过了半晌,略显严肃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啊……”王良明结结巴巴地应付着他,同时脸上尽力维持着微笑,哪怕很难再掩饰内心的尴尬与慌张:“不是说了么,就是……忘了……怎么做了。还是先上药吧。”

他希望赶紧回避掉这个小插曲。可奈何,飞行员却依旧没有放开他的半点意思。

“你看着我。”武藤沉稳地对他讲,话语里带了些命令的口吻。

“啊?什么?”王良明因为过度的紧张,本能地抬起了眼睛,问道。

“你看着我,对,就像这样。”武藤点点头,直视着那双没多久就又开始游离的双眼。片刻,飞行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害怕我吧?”

“……没有啊。”王良明连连摇头。因为底气严重缺失,他说话的声音都很虚。实话讲,他内心深处还真是有点害怕这个日本兵的。但是他明白,当着武藤本人的面,自己肯定不能如此表现。

武藤盯着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啊……我也没有…我不是刚才···正看着你呢么。”王良明糊弄着回答了他的‘质问’,同时脑子里在飞快地思索着,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借口。他告诉武藤:“其实吧,我们中国人都不太习惯对着别人……使劲看,这样不太……合乎我们的礼节呢…吧……”

武藤听着眼前的人为了掩饰恐慌,而编造出的各种可笑借口,有点无语,只得强憋着想要狂笑的冲动,继续假装着正经:“是嘛,我来这里也这么些年了。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真是从未听说过,你们原来还有这种特殊的规矩啊。”

“啊,你当然……肯定不知…没听过···很多事情了。”

因为紧张,王良明嘴里的话已经变得语无伦次。他还想继续强行解释那所谓的‘中国礼数’,武藤却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继续编瞎话的心思。

日本兵松开了拽着他的手,环抱着两条胳膊,身子也向王良明凑近了一点,一本正经地讲起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关于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什么?啊?我怎样?”王良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真紧张到了极点,眼巴巴的任由武藤那张坚毅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觉得吧,其实,你可能还真的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男人一边说,一边冲他扬起了眉头,仿佛早已洞穿了他全部的心思。

“怎么会啊,不就是……”王良明答了一半,停下了,因为发现继续扯谎下去,真是无比的艰难。

“就是什么啊?”武藤也不再佯装严肃地绷着脸,笑嘻嘻地问他。

“就是…哎!不就……不就是……礼数嘛!”王良明自己已经都快无法理解,自己在说的究竟是些什么了。恍惚间,他一不小心张开了双腿,那片裸露出来的皮肤就正好完整地亮在了男人眼前。

武藤瞅准了这个机会,敏捷地伸过大手,对准那里用力一拍——

‘啪!’

最敏感部位的皮肤触碰到了男人粗壮的掌心,让王良明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本能地慌忙夹起了腿。可他却不曾想,这一动,更是将飞行员的右手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腿间。

“哈哈!”日本兵大笑着狠狠捏了两把他大腿上的肉,说:“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王良明羞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腾’一下站了起来,懊恼地叫喊道:“你……!”话没完全出口,他意识到家里还有别人在睡觉,只得极其不情愿地再次压低了喊声:“你···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

“哈哈,这有什么嘛。”武藤依旧乐个不停,继续揶揄着他:“我跟你说,我们平时军事训练,有很多时候都只穿条内裤。都是男人,怕什么啊。”

听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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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讲,王良明窝火得更是厉害,心不在焉地使劲扯开纱布和药水的包装,同时奚落起武藤:“你们平时训练,哼,就是爬窗户,走夜路?”

日本兵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一些素质训练吧。还有体能的,以及军事技能的。”

“那你要我做这些干什么,”王良明颇为不满地质问着男人。因为有气,他便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床上。他又说:“我又不去当兵,也不可能参与和军事有关的任何争斗。让我练这些,又有什么用。”

武藤揽过生着闷气的王良明,让他靠着自己待好,叹了口气,笑道:“谁说一定是当兵才会用得上这些了?这种年代,指不定哪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说着,他又揉了揉王良明的脑袋,讲:“按照你们的说法,多长一些本事,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得上。”

“反正这里,应该不会打仗吧?”王良明觉得,武藤给自己讲了一通,也不无道理,心里的气随之消了大半。只不过,他还是感觉怪怪的,有些别扭。于是,他便径自起了身,开始帮武藤解开头上的纱布。

“谁知道呢?都在过一天是一天吧。”飞行员随口答道,话里话外倒显得很淡然,并不忧虑。王良明此时已经把那一圈旧纱布都解了下来。他观察了一下武藤额头上被玻璃划伤的部位。情况貌似还好,有些结的痂已经脱落了,长好了皮肉。

那里并没有伤得十分严重。

“什么情况?应该没把我这个大帅哥毁容吧?”男人故作忧虑般地问起来。

眼见日本兵‘自恋’成这样,王良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无视他的‘诉苦’,径自拿起紫药水就往他前额上涂。武藤的嘴依旧是闲不下来,继续乐呵地说着:“给我说说你的事情嘛,良明。”

“有什么可说的啊。”王良明没好气地回应他:“你想知道什么?”

“嗯,”武藤摸着下巴想了想,帮他开了个头:“先跟我讲讲,那个德国医生是怎么回事吧。”

“德国医生?”被折腾久了的王良明先是一愣,然后才弄明白他是想问啥。他一五一十告诉男人:“你是说舒莱曼先生?他其实是重庆那边的军事顾问,本来都应该撤回德国了。结果,半道上,你们的飞机把他所乘的那列火车给炸了。所以,他才跑到这边来的。因为会点医术,他就给这边的老百姓做点义务巡诊。”

“但正缘于这个经历,因此他对你们日军,尤其是日军飞行员,没什么好感的。”末了,王良明不忘对男人补充一句。

“哦,你现在就在他那里做事?”飞行员倒没将他最后讲的太当回事,继续问道。

“对。”王良明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药水瓶,开始帮他一圈一圈地缠起纱布。

他继续讲:“因为他中文并不是很好,而这个地方,我又是唯一···算上过几天···学校的人吧,也是唯一能懂点外语的。所以就给他当个翻译。平时如果他遇到些事情需要我去做,我也就帮他去做。”

“然后,他每月有给你薪水?”

“嗯,对的。”王良明回答道。因为没有过任何经验,所以他不太清楚,究竟该用多长的纱布条。这自然导致飞行员的头上已经被裹了厚厚的一大圈,沉甸甸的。武藤只好拍拍他的手,要他收起来一些,轻声抱怨:“这么热的天,裹那么多,热死了。”

“那他每个月大概又给你多少钱呢?”武藤接着问他,想进一步了解下具体情况。

“多少钱?我想想,”王良明慢慢重新卷起多余的纱布后,走到衣柜旁,背对着武藤,换下了那条令自己无比难堪的、被扯破的裤子。他在脑子里仔细盘算了会儿,回答男人:“可能大概有四百多法币吧?有时候,要是镇长愿意出点血,把自己的津贴拨一些给舒莱曼做诊所的开支的话,我可能也会跟着沾点光。另外,重庆那边以前也会发一些钱。”

“他平时给人看病要收多少钱?”武藤把烟头掐灭后,丢到了窗外,下地去拿来一包花生糖,再重新坐回床上。王良明见他神色间,隐约有种严肃和鄙夷的味道,便开始寻思,是不是他还以为那天晚上,自己跪地乞求舒莱曼给他救治的那一幕,是自己每天的常态。

该死!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了!王良明暗暗骂着自己,脸颊不自觉就涨得通红。但是,他非常不希望武藤就这么误会了舒莱曼的人品,因为德国医生真是个难得的好人。于是,他便赶忙告诉日本兵:“他给我们这里的人看病从来都不收钱。药品费,一部分由镇长拨款而来,其余则全都是他自己帮忙垫付的。”

“哦?”日本兵应了一声,看着他,像是不太相信。

“真是这样的!不信的话,你回头问问周围的人,或者你亲自去找他。”王良明费力地解释给他听,为舒莱曼‘正名’。不过,武藤显得漫不经心,继续咀嚼手里的花生糖,并没有接他话茬。

“唉,那天,不过就是……”

‘一个误会。’王良明生生把这四个字憋回了嘴里。他实在不想再重新讨论那天晚上的那一幕,那些令自己尴尬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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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飞行员则在不经意间扯了扯嘴角,把食物包放回一边,起身把手上的渣滓掸干净,活动了下肩膀,说道:“五十块钱,应该也不算少了吧。”

听见这个,王良明简直恨不得立马撕烂了自己。他没料到,武藤的记性居然那么清楚。在那种受了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记得这个细节。

“其实也没很多吧……”王良明讪笑着,想赶快岔开这个话题,聊些别的:“现在通货膨胀成这样,这点钱···其实也干不了多少事。”

“而且,后来他还给了我一百多块钱去买颜料呢,也算是···补回来了呀。”

“颜料?”武藤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是说,刚才你妹妹用的那盒颜料?是他给买的?”

“没有,是他给我钱,我自己去集市上买的。”王良明做了解释:“我算是捡了个机会,竟然还能买到纯正的美国货。那东西一看上去,就比我们这边的国货高出了一个档次。”

“美国货?”武藤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过了片刻,男人才叹息了声,有些无奈地告诉了他实情:“良明,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啊?不会啊。”尽管自己先前已发觉些许端倪,武藤也提到说,妹妹晚上调出来的那些颜色不大对劲。但王良明还是十分不解。毕竟,这东西几乎花去了自己半个月的‘工钱’:“我看那盒子什么的···都整得挺精致的,包装也很洋气,应该不会是赝品吧。”

听他如此讲,武藤简直都快无语了。男人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回头要不,我带你出去看看,怎么样?看看有没有,你所崇拜的,嗯,西方的东西。”说完,男人就又指着自己衬衫的扣子,招呼王良明过去:“帮我脱了吧?”

“怎么又要脱?现在还洗澡?”

“天太热了,换条短裤睡就行了。”

……

王良明木讷着脸,强装镇定走过去给他脱衣服,心里早就别扭得无以复加。日本兵闭着眼睛,摆出一副好像还很享受的模样。王良明好容易才扒下了他的衬衣。他这时听武藤继续讲道:“明天开始,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那个德国人那里吧。”

“你是得来一趟啊,”王良明回答他:“得让他给你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武藤睁开眼,一脸期待地望向他:“我以后跟你一块儿去他那里工作,正好也赚些钱。这样,就不算游手好闲,你家人应该就不会有很大意见。我也就方便在你这里留下了。哈哈。”

“可以是可以,不过,”王良明一时有点犯难:“舒莱曼先生只要一个翻译就够了啊。”

“我会一些基本的医疗方法。西医的,还懂一点我们日本的汉方。”武藤笑着告诉他。

这让王良明不由得有些惊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他问:“医疗?这么说,你不仅会走夜路,翻窗户,做个饭,开个飞机,还能给人治病?”

飞行员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那你还会什么啊?”王良明问道。

“应该说,没什么不会做的,或做不了的吧。”

王良明盯着武藤满脸的春风得意,愣了半晌,把正准备给男人解开腰带的手又收了回去。他对日本人说:“那既然这样,就劳烦武-先-生您自己动手解衣服了呦~”

说完,他就翻身上了床,缩进了最里面去,背向男人。王良明暗暗高兴着,心想总算可以找着个机会解解气了,以至于嘴上都差点没乐出了声。

武藤没办法,嘚瑟过了头,只得自己艰难地脱了裤子,换上一条短裤,光溜溜地爬上了床。男人见王良明仍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一声也不出,但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就立马明白过来啥情况了:是他在那里偷偷取乐着自己。

于是,飞行员弓起腿,拿膝盖轻轻顶了他一下。王良明则没动,装得跟睡着了一样。

“良明,良明?”武藤轻声叫着他。王良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武藤却瞥见了窗户的玻璃上,反衬出他大睁着眼睛捂嘴乐的模样。男人便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

“干什么?”王良明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住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被武藤彻底识破了。他只得佯装严肃地讲道:“好好睡觉,别闹了。”

飞行员愣愣地看着他一副假正经的德行,哭笑不得。片刻后,武藤对他说:“先别睡,跟你说两件事。”

一听这话,本还为自己‘小计谋’得逞而沾沾窃喜的王良明,瞬间就有点头疼了起来。他赶忙打了个马虎眼,以求不会让自己重陷入被动的尴尬境地:“哎,都这么晚了,有啥可说的啊?”

男人清了下嗓子,嗯了一声,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他:“第一个事情。你以后呢,要是再叫我‘武先生’‘武藤先生’的话,那我可就真要给你上点教训了啊。都说了那么多次了。”

“什么教训啊?”王良明睁眼瞅着他还挺认真严肃的样子,故意又添了一句:“武先生?”

飞行员眯起了眼睛,咧嘴坏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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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明没等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脸就被朝下抵在了床单上,整个人被飞行员牢牢地压在身子底下了。男人强健的身躯洋溢着雄性的气息,混合着那股烟味儿,顷刻间包裹了王良明四周,压得他都有点要喘不上气。

“哎!好了好了,不叫了。”王良明没了辙,只得连忙求饶。

“以后管我叫什么?”飞行员笑着问他。

“哥。”王良明无比沮丧地答道,一边拍着武藤搁在自己身侧的手,服软道:“下来吧,我知道了。”

日本兵却没挪窝。这让王良明已经从一开始的吃惊,渐渐感到颇为尴尬和别扭了。尤其是当他意识到,武藤的某样东西,不偏不倚地正好硌在自己的臀缝间时,更是让他内心里十分慌乱。

他也很奇怪,都是男人,自己竟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回事?

正想间,他听武藤又命令起自己:“把右手伸过来,打开。”

王良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但生怕他来些更‘过分’的举动,便只好先照着办。

飞行员亦把自己的右手摊开在他手的旁边,叫王良明仔细观察。

王良明发现,武藤粗糙的手掌十分厚实,几乎每一个指关节以及它们和手掌连接的根部,都布满了老茧,有些部位还形成了磨破后又结好的血痂。而自己的手,则相比之下,光滑和细嫩了许多。

“看见了吧?”武藤笑了笑,一边用拇指轻轻地抠着自己手上的那些茧子。武藤说:“那天在地窖里的时候,我就见你被我那么用力握过以后,还要坚持下那么狠的手打自己。我当时看了啊,都觉得……你应该很辛苦吧。这样,你看,我肯定比你力气大得多。要是说打人,肯定也能打得更狠。你算是我的恩人,我肯定得报答你的。”

王良明已经听得满头黑线,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给自己钻进去。飞行员继续嬉皮笑脸地俯在他耳畔,小声说道:“以后吧,你要是还想打自己呢,也别费自己的力气了。找我,或者我要是就在旁边,告诉我,我来帮你打。力道绝对足,保证让你满意,怎样?”

说完,武藤就抬起自己的右手,对准王良明摊开的手掌用力地拍了下去。‘啪’的一下,王良明只觉得,自己的掌心犹如挨了一戒尺,都快要被打得彻底开裂了,连忙努力从日本兵宽阔的手掌下挣脱开来。

揉着自己发疼的手心,他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只剩下满满的尴尬。王良明无奈地说:“好了。睡觉吧,明天还得去镇子上呢。”

“要不你也把衣服脱了吧,天怪热的,脱了多舒服。”武藤看王良明的汗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忍不住问他一句。

“啊,不用了,”王良明连忙摆摆手,婉拒道:“我怕着凉,还是穿着好。”

“哈哈,看来等过几天,我还得带你进行一些体力的训练。”

武藤说着,便又往里挤了挤,搞得王良明只能龟缩在一个很小的角落里,生着‘闷气’,重复了遍刚才和他讲过的、关于舒莱曼的过往:“你也别太得意了。我告诉你,舒莱曼先生尽管是德国人,但对日本人真的不喜欢,尤其是开飞机的日本军人。你别指望他能给你好脸色看。”

“没什么。这点事,你哥我还是对付得了的。”飞行员颇为自信地冲他咧着嘴笑道。王良明切了一声,心想这人入戏入得可还真快。并且,还总忘不了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别忘了那个‘正确的称呼’。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后半夜渐渐过去。清晨醒来的时候,王良明依旧是如往常那般,感到异常燥热。可当他挣扎着睁开眼后,面前,却呈现着令自己羞愧到无地自容的一幕:

他只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估计是因为太热,竟然把汗衫用手给撩了起来,光溜溜的肚皮就那样敞在外面。而更要命的问题在于,飞行员半个身子,都正好压住了自己左半边的身体。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理所当然地正紧贴着他强健的胸肌和小腹。

武藤热乎乎汗津津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让王良明难为情到了极点。他伸手使劲推了推男人结实的肩膀,却根本推不动。王良明只得将手从男人腋下穿过去,放到他后背上,使劲拍着他,好不容易,才把飞行员给弄醒了。

“唉,我就说嘛,还是脱了衣服睡好嘛。”武藤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有些玩味地瞅了眼王良明一脸为难的模样后,就翻了个身侧躺到了一边去。王良明尴尬万分地坐起来,再没有了任何睡意,只得灰溜溜地悄悄越过横在面前的男人,下地开始洗漱。

王良明发觉,自己整个半边身子都湿漉漉的,似乎沾上了好些武藤睡觉时候出的汗。这更让他心里面不是一般的别扭与膈应。

另外他还注意到,母亲早起是每天的惯例。可妹妹不知今天为什么也在,而不再如往日一般睡许久懒觉。四个人坐在桌子旁,喝着母亲早上熬好的白粥,与真正亲密的‘一家人’,并无任何不同。

武藤简单地和兄妹二人的母亲说了下自己的打算。王良明发现母亲挺高兴的,还特别嘱咐自己:“如果他有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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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的地方,你一定要耐心给他指导下。”

“妈,你就放心吧,”王良明一想起昨天晚上那些事,心里就来气。他放下碗,张口就来:“武……”

一旁的日本兵脸色倏然一沉。王良明见状,慌忙改口,结结巴巴地说道:“啊,我…哥…他…会一些医疗方面的技能。舒莱曼先生肯定会很满意的。”

“这么快就成兄弟了,还真是不错呢。”母亲点点头,似乎很乐得这般局面。

“哈哈,早就是了嘛。”武藤见王良明能够迅速‘纠正’自己的口误,十分开心。男人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接着对他母亲讲:“我这半条命算是小兄弟给捡的,我当他大哥也顺理成章,应该的。”

这话听着可真够不对劲的。王良明暗暗思忖着。

然而,这时王婉宁却突然插嘴问武藤:“武先生成了我哥的大哥,那是不是我以后就又多了一个大哥了呀?”

“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诶。”武藤摸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恍然大悟一般地笑道。

“真是太好了!”王婉宁似乎很兴奋,激动地一拍桌子,差点没把碗掉在地上打了。

“原来我总是想和二哥交流美术绘画的事情,但是二哥对绘画真的不是很懂。现在好了,以后啊,”说着,她就满怀殷勤,冲男人作了个揖,挺正式地拜起了师,请求他:“大哥得多多提点提点我这个小妹。等回头战争结束了,我特别想去考美术学校。”

那架势,就跟骑着毛驴吃豆包,乐颠了馅儿似的。

“哈哈,好啊。”武藤点点头,指着王婉宁,说:“大哥肯定好好辅导你,让你考上最好的美术学院。”

“谢谢大哥!”王婉宁十分开心,答谢了他。王良明则很不是滋味。他很在意,很‘不满意’,毕竟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就被排挤成‘二哥’了。

而且令他最为纳闷儿的在于,自己这么些年,和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处得非常一般。而这个日本人呢?才花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让家人都站到他的那边去,合起伙来对付自己了!

但看着一桌子人欢声笑语,王良明自是不能表现出什么,也生不起气,也就只好勉强地跟着他们一起开心说笑。

他又开始想,妹妹什么时候知道的,武藤画画很好的事情的?!该不会······

哦,对了,是昨天晚上就提到过。或者说······其实前天,自己就主动跟男人讲了。应该是这样的吧。

唉。王良明暗暗叹息,不懂自己最近怎么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得,记性都不好了。

……

吃完了饭,母亲简单收拾完家务,就赶去了县城的纺织厂上工。因为感觉武藤的事情,要和舒莱曼先生解释与交涉上一番,王良明就早早地从之前舒莱曼给他的那几件衣服里挑出了件衬衫,帮武藤换上后,一并出了门。

晨间的乡间小道上,人流还不是很挤。王良明本想去找张老伯,让他帮忙开个车。可运气不好,他一大早竟不知道去了哪里,车不在院子中,大门也紧锁着。

“没关系,我们慢慢走路过去吧。”飞行员倒不怎么在意这个,而且很高兴能出来转转,不用再窝在狭小的地窖里面。

“你身体倒还是真挺好,”王良明见他挺直着腰杆,一点劳累疲倦的架势都没有,感叹了句。

“在军队里待久了,就这样了嘛。”男人打了个响指,炫耀完后,又把胳膊搭在王良明肩上,凑到他耳畔调侃起来:“良明,我说,你妹妹都比你爽快。不就认个大哥嘛,真的哪里有那么难吗,哈哈。”

“哼。”王良明阴着脸不理他,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上甩了下去。

两个人不知道大概走了多久,总算是看见了小镇的街道。站在路口,飞行员叉着腰,观察了下前方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子,又瞧了眼身后一望无际的原野,问王良明:“你会骑自行车吗?”

“会是会,但肯定是驮不动你。”王良明没好气地答道,一边拉着他赶紧往舒莱曼的诊所去。碰巧,舒莱曼也刚起来不久。一打开诊所的门,他便看见王良明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廊里,身后跟着那个高个子日本人。

“早安,舒莱曼先生。”王良明看见德国医生出来了,连忙迎上前热情地打招呼。武藤也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舒莱曼看周围没有什么人,踱步上前,小声问他:“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你家人难道都……”

“是的,我的家人都·····”王良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讲道:“都知道了,他是个陕西人。”

“好吧。”舒莱曼皱了皱眉头,瞥了那个日本人一眼,提起门口地上的一个药箱就要往里面走。王良明见那药箱有点大,赶忙几步上前,想接过来,帮舒莱曼提到里面去。可刚往前走了没两步,他就又被武藤拉住了。

“?”王良明没敢吱声,只得疑惑地看向身后的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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