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不觉得很浪漫吗?”那姑娘说。她在打包一条熏鱼。
“你要对着太阳底下刚捕捞上来的、闪闪发光的银鱼说话,还有几分可信。”游侠打扮的男人说。
“噢,我不是在说鱼,”她说,“塞内加,你都没听我说话,对着熏鱼发馋虫去了是吧?我就说嘛,虽然发乌、没那么好看,我还是选好吃的熏鱼,尤其是我家铺子做的;不过我在说死掉的疯王和莱底希公爵——不觉得浪漫吗?”男人不可置信地说:“死人有什么好浪漫的?你们女人肯定是见少了死人,脑袋里对死亡的理解简直混沌不堪。”
“而你们男人总是着急送死,”那姑娘把包鱼的薄饼往他怀里一扔,“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做个女人,能从任何事上体会到让我高兴的浪漫气息。”她问我要点什么,然后问我是否也那么觉得。我说我没想过,不过她可以告诉我她那么想的理由。
“你看,即使都是男人,有些人也比另一些有耐心和会说话,”她冲我友善地笑,然后对游侠打扮的男人翻个白眼,看得出两人很熟,“我觉得他们前后脚死掉很有蹊跷。公爵应该的确是生了病,可原来总说疯王会被公开处决、结果却没有,时间还这么巧,我在想他会不会听到公爵死了,就自己弄死自己殉情。他俩不是有过一段?”
“啊,对,”我说,“或者有可能正好相反?”她来了兴致:“怎么说?”
“如果弥凯拉·坦桑格一定会被处决,先殉情的是莱底希·塔林也说得通不是?”
这次接话的不是她了。男人抢先横我一眼:“公爵要是真喜欢这个疯子,当初就不会起兵。”
卖熏鱼的姑娘听他一说,登时笑得厉害。她怕手一滑把正打包的熏鱼掉下去,两手搁在案上缓了缓,对我说:“你不要理他,他是公爵的狂信徒。”
“那…抱歉了?”我说。“也不是需要特别道歉的事…”男人嘟哝着。我恶劣的心性忽然占据上风。“可是莱底希·塔林那段告白真实存在过,许多人听到了。假如像你说的,他不喜欢坦桑格王,岂不就在说谎,为了先骗取他的信任?”他显然都没想到这一茬,立马着急否定道:“说什么呢你。”
“好啦,”姑娘说,“停战,停战,客人你的熏鳟鱼。我们总是尽力找些小柳木条来点火。”“谢谢。”我往包里垫了张油纸。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使我小小地“嘶”了一声。她擦擦手:“你受伤了?”“嗯,不久前被人揍了。”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看着是个练家子,”男人说,“一眼看去纤瘦,但我一定打不过你。你怎么会由着人打?”
“我知道,是恋人吧?”姑娘说。我点点头,无奈道:“所以我当然只能挨揍,而没准先殉情的也真是莱底希·塔林。世界就是充满奇妙的、看起来不会发生的事对吗?”
“这样的话!”她说,“那我可以大胆猜测:公爵不能让他继续当王国的主人,却也是真心爱他。背叛是作为臣子,殉情用的却是恋人的身份。”
“不妨再大胆点,”我说,“比如塔林暴毙,坦桑格被秘密处决,都不是会被很多人见证的事。为什么是这两种死法?”
她考虑一下,神情逐渐变得困惑:“所以没准他们…还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也说不定?”我笑笑:“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讲。”
男人同样困惑地上下打量我。我倒不担心会被认出来;世界这么宽广,没见过我的人是绝大多数的,就是见过又怎么样呢?几乎都要么在比武场的看台上,要么在战场上见过。起先我总希望他们能透过我看到那个十四岁少年的影子,后来急着撇清关系,到如今,我们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神气既和那时候不同,也不完全像十八到二十二岁;就算我不染掉同样很打眼的头发、不用化装术遮掩面目,然后直接说我是莱底希,应该也很有一部分人疑信参半。我告别他们,回到马车里。坦桑格抱一只枕头偎了毯子,阴郁地瞧着我:“你去得太长了,看起来昨天没被打够。”
“你怎么谁的醋都吃,”我可怜巴巴,“况且你变得彻底;从前你可舍不得动我。”
坦桑格不为所动:“想想你干过什么好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假死就够了,我那时是真准备去死的。”
“因为药不稳定,”我说,“学士拿死囚测试过,后来我自己也尝过,但我不能保证会万无一失。与其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出问题哄你开心地喝下,以为过几天就能跟我在一起结果意外死掉,倒不如等到你真想死的时候,重新睁眼会比较能接受。当然啊,如果你一直不吃,到了处刑前,我还是得找机会告诉你或者救走你,但那样就没办法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他又听错了重点,样子傻傻的,像是药效没完全过去:“你自己尝过?”
“得给你吃下去的嘛,”我给他拿刚买的东西,“熏鱼、洋葱馅饼?水果是附近农庄的苹果和柿子,苹果有些酸,柿子倒很甜,等饭后再吃;我买了一些核桃;另外要喝酒吗,只有纯度特别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看起来不打算让我搪塞过去:“为什么要自己尝?”我剥了只核桃堵住他的嘴:“卫兵的话都不能信,你要完全相信死囚的嘴吗?最起码我要试试会不会很痛,才能告诉你不会很痛苦。”他想咄咄逼人,但还得吞下核桃,没什么威信:“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得在战前做,”我回答他,“有次我不是在南境多留了一礼拜,吃完后过两天醒了,人还是有些晕乎。要是我死了说明药没用,计划直接变更,你反倒不用遭受那些。”他定睛看着我,出奇平静地想要讨一个答案:“你知道我会遭到什么,自己也差点死。即使这样也要褫夺我的王位,让我沦为阶下囚;又殷切盼着我死一次,好把我偷偷运出来,叫我床也没得睡,和你做对野地鸳鸯。你凭什么认为我醒来不会杀了你?即使这样…为何坚持这么做?”口气凶狠归凶狠,可我知道他不想生气,因而更惭愧起来:“我不确定做得对,又想赌一把。你想揍就揍吧。”
坦桑格阴沉地说:“要是能说服我,我就不揍你。”
刚说要杀我,结果打都不舍得打。我讨好地帮他除掉熏鱼的刺:“就是那天突然在想,这条路你走到顶了,心里仍旧不快活。”
“我想知道你怎样才会快活,想了一下,你第一不喜欢人,第二喜欢我,第三不喜欢我看别人别人看我,如果能让你安全地避开人,并且把我自己完全地交给你呢?你会快活些吗?”
“接下来就是考虑怎样做。契汀小姐无意识地给了些提示,世上大有比王城宽广的地方在。但我不能直接带走你。就像你说的,一无所有可更加危险,尤其是一个一无所有却盛名在外的你;这点我也一样。”
我见他小口小口吃鱼,怕被咸到一样,给他递了口酒然后说:“因此首先我俩必须‘死掉’,以不惹人注意的身份离开这里。在这个时代,真正的无名小卒死得也快,得先找一个靠山,能够保证生活支出、帮我弄到假身份和需要的文件、关键时刻搬出来唬人的靠山。如果你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他也可以收容我们,回来找一块土地半隐居下去。我只信赖威尔玛和黎丝卿,所以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效忠威尔玛,让他取得你的位置,使他成为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你…算了,你要不再揍我一顿?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他皱了皱眉:“受虐狂吗,这么喜欢被人揍。”
“你又不是别人,”我说,“况且我真很抱歉。”他轻飘飘地放过了我:“对不起我的人里面,你还排不上号。”我起先盯着他看,忍住了想要同熏鱼一起抱他起来的冲动,只得意道:“米拉,这几年未曾好好见过,你却还是一样喜欢我。”他噎了一下,抬头不思议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刚被他放过,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在这里揶揄起他,厚着脸皮讨他的告白:“谁他妈的……”
我笑吟吟的:“可我刚才说你一不喜欢人,二喜欢我,你都不反驳。”
他嫌恶地说:“你只有小时候清纯可爱。”停了一停,问我:“你不吃么?”我摆摆手:“道歉要紧,你还有什么想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坦桑格说。他收起表情,呼吸声也跟着急促起来:“你恨我吗?”
“……当然不?”我说,“我说恨你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心去死,对你冷淡也是。”亡灵会缠着他的,但我做不到替亡灵恨他。我想起我说恨他的前几天,我们驻扎在一座名为斯宾提的村庄。傍晚时分,有个年约五六十的人过来借火,我的属下和他聊了几句。战争结束在即,我们的胜利板上钉钉,许是在军中许久不曾在那方面享受,我去篝火边时,他们不出意料地在说荤段子。我的属下给我挪出座位,因为那名村夫显然很擅长这类话题,这时候成为了场内的焦点,他们便想听他继续说,分了碗肉汤给他。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名村夫喝下肉汤,脸色渐渐红润。
“说起来我还尝过他呢。”他说。“谁?”有人问。从他狭小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神秘的兴奋:“你们打败的疯王——那时候是小弥凯拉。”
我的属下不吭声了,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朝我使眼色。他们当然清楚这个村夫说的“尝”是哪种意思,也清楚尝过坦桑格最多的就是我了。一帮经过训练的士兵被他卡在无法上下的境地,令我觉得好笑。起先我全不在意,觉得他也像许多人那样说大话。坦桑格成长于一座叫摩咁的小城,他能被叫作“小弥凯拉”的时候应该都是在那里度过。然而这人又说,当时一块儿“尝”他的,还有两名同伴,都被称王之后的坦桑格派士兵清洗掉了,他是一路隐姓埋名逃到这儿的,这使我警觉起来。我问他,认不认识坦桑格的母亲,那名叫作“坦桑格”、有异国血统的娼妓。他表示那是个美人,不过很快就不美了,脏病损坏了她的容貌。我想想道:“那她抚养孩子一定很艰难。”他听完嘴角鼓出笑意,又马上压制住它,十分习惯似的。这个乡野村夫在二十二岁的我面前,竟显示出一种成年人面对孩子时特有的傲慢的余裕。“因为不愿意那么累,她就让我替她养儿子了。”他无所谓道。
我一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只剩恶心。我问:“怎么养,用操的吗?”他点点头,满足地回忆:“我们在路口截住了他,在给他那个妈拿药,因上坡路脸蛋红通通的。我说:‘小鬼,让格列去拿给你妈,你得过来跟我们做些赚钱的工作”。他迈开腿就跑,但不是我们仨的对手。一路他拳打脚踢,又喊又叫,还是被我们拖去库房弄了。”
他对我说:“年轻的大人,您接触不到吧?有些小鬼天生就骚。我们按处女的价买的他,花了二十埃,随后发现他已经不是雏儿了。要么是药剂师要了他,他是没有钱去拿药的;要么他偷偷和哪个小子…但他的穴确实不可多得,里面褶子很多,因为年纪小,体温很高,玩起来又湿又暖和,更厉害的是,他那次流了很多血,可还是小高潮了。”
“随后一整个冬天,我们把他锁在家里当妻子用。他的嗓子都叫哑了,不过到后面,渐渐得了趣,有时也软软地叫我们‘丈夫’,讨些零钱用,因为出不去,他先存了起来,后来又被我们收回去了。那段日子真是美极了……您想知道细节吗,他是您的敌人,我很乐意效劳。”
我朝四周看了看。我的属下脸色都很不好,但比起别的,战战兢兢更多点。他们知道我的过往,还有宁可受罚也去找过一回坦桑格,对现如今我们的关系存有疑虑,但不认为我会大度到和村夫共有曾经的恋人。因为我戴着帽子,遮盖了那头灰卷发,他大概不知道我是莱底希·塔林,只觉得是某个高一级的小队长。有人试图提示村夫,然后被我打断:“好,说说看?”
他便饶有兴致地、讲起每天早晨坦桑格怎样服侍他们起床。坦桑格穿着少女用的筒袜和胸带,但没有裙子,身体的其它部分光着。他挨个亲吻他们,把他们的头抱在怀里让张嘴嗦奶,有时也会帮忙处理下半身的晨勃。“如果我有一泡夜尿,又懒得立即下床,我就尿在他嘴里,”他感叹道,“真是好日子啊,漂亮听话的小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