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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后,沈辨玉正睡着午觉,忽而响起敲门声。
来人是房主长女崔氏,三十余岁,在沅州城里经营茶铺子。
沈辨玉简单理了理睡乱的鬓发,含笑作揖,礼貌问候。
崔氏是个爽快人,说近日官府查户,她需上报租户身份,沈辨玉忙去房中拿了文牒。
那身份文牒是沈辨玉托商队管事办的,假托为名叫沈玉的游商,带一子沈宣一妹沈蝶。
崔氏瞧了片刻后寒暄两句就离开了,沈辨玉回了房却睡不着,躺在榻上辗转。
屋中闷热,沈辨玉脱了外袍,袒露着四肢,手无意搭到小腹上,顿觉不对。
平躺时肚腹应是下陷,为何手下略有弧凸?
他近来忙于旁事,未曾刻意关注,此时仔细查看,心中霎时找到症结。
忙起身穿衣,去了附近医馆。
号脉的是名女大夫,对她细答了最近困乏习性,不多时便有了诊断。
开了两幅安养方子,沈辨玉回去路上连连恍惚。
高兴中混着些微焦躁,有了沈宣如此聪慧可爱的孩子,他自是喜爱,想要再添,转念想到家中清贫,未诞生的孩儿要同他吃苦,几番心绪错乱胶着。
晚间与春蝶说了此事,她意外欢喜,忙说让沈辨玉好好休养,她自会去多做些事。沈辨玉瞧了眼她因终年劳累变形的手指,心中涩然。
进府时,他就早将春蝶的卖身契撕了,春蝶自可离去,不必随他颠簸。这些年若没她在旁帮持,说不定他已绝于尘世,更遑论如今。
沈辨玉忽正色道:“你可想过寻个好人家,嫁人生子,安稳一生?”
春蝶狐疑:“公子为何有此问,莫不是腻烦了奴婢?”
沈辨玉执起她手,温言道:“我岂会厌烦?况且你早不是奴婢,只是总叫你跟着我,着实委屈。”
春蝶粲然一笑:“公子说的这什么话。奴自小与你相伴,得数次庇护,本就发过愿要终身作陪,无论前路是险是乱,自有奴替公子先蹚。”
沈辨玉霎时精神振奋,胸中满溢柔暖,自是不表。
既知有了身子,沈辨玉注意起言行举止来,每日支摊两个时辰便收了,家中饭食也多了些滋补之物。
几日后,三人正在吃夜饭,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春蝶去应了门,来的是三位身穿官服的户隶,齐齐亮了腰牌,道近日匪徒流窜,因而盘查。
沈辨玉去屋中拿了文牒,户隶将三人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又到院中梭巡一遍方才离开。
沈辨玉坐回饭厅时仍觉怪异,前段时日崔氏来查看,今日户隶又上门,如此频繁,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还未安稳几日,可不能再生变故,如今的他多有不便,无法轻易动身。
世事难料,三日后,沈辨玉才送完沈宣,转过街角便瞧见自家巷子口站了一队官兵。
他心惊肉跳,哪敢逗留,从旁的巷子里拐到别处去。
沈辨玉赶到春蝶上工的小店,见门外围了一圈人,正小声议论着什么。
随意找个人搭话,说是方才来了官爷,将店内浣洗的女工给捉走了。
沈辨玉慌乱着挤到前排,忙问掌柜,确是春蝶。
再忆起巷口官兵,想不出他们所犯何事,怎会被官府盯上。
心中陡然冒出一人,沈辨玉瞬时压下此念。
他一介微末,并非什么重要人物,那人岂会劳师动众寻到这来,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便是那通关文牒造假。
如今他回去,定是自投罗网,但决计不能放春蝶一人受难。
沈辨玉匆匆赶至私塾,想先安顿了沈宣,岂料学堂里也一通乱哄。原来他离开不久,沈宣也被带走。
沈辨玉脸色苍白,靠着门墙才稳住了身形。他拭去额上汗珠,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这一遭已是躲不过,左右他们仨也要在一处。
既已下定决心,沈辨玉坦然往家中赶去。
巷口的官兵见他过来,威严怒目,以刀相拦。
沈辨玉作揖,言居于此间。
官兵盘问两句,押着他往府衙那边去了。
本以为会下狱,却被带到一处空荡偏房中关押起来。
晚间有仆人来送饭,沈辨玉忍不住向他打听沈宣和春蝶的下落,那仆人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沈辨玉忧心忡忡,对着精致菜肴也全无胃口,匆匆吃了些便放下筷子。
这屋子就一榻一桌,门口时刻有人把守,沈辨玉无聊烦闷,只得躺在榻上,心情郁郁。
过了两天,许是见他吃得太少又状况欠佳,正午时,送饭的仆人带了一大一小进来。
沈辨玉见他们安然,终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忙起身相迎,三人紧紧相拥。
沈宣再聪慧也仍是个五岁孩童,哭着蜷到沈辨玉怀中不肯出来。
沈辨玉着实心疼,温声轻哄,想来沈宣这两天未休息好,不多时便安睡
', ' ')('在他怀抱。
春蝶与沈辨玉小声交谈,已将捉他们的人猜到七八。
“有权有势真真为所欲为,当初赶人的是他,现今抓人的也是他,简直戏耍我们为乐。”
沈辨玉一声轻叹,“谁让我们身份低微,终究是躲不过。”
“他如此大张旗鼓,也不知有几分心,公子可别轻易动摇了去。”
沈辨玉摇头,“左右不过是新鲜劲儿未过,何必谈情。若是当年有半分,你我也不至于在外飘零。”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我不会拳脚功夫,又带着宣儿,决计是逃脱不出,只能听候发落。”沈辨玉轻抚沈宣背心,“卑微之人有何选择,任他拿捏罢了。”
春蝶一脸哀愁,知晓无法反驳,连连叹息。
又过三日,天正白晓,三人尚在梦中,蓦地响起开门声。
春蝶睡得不熟,连忙摇醒沈辨玉,一道高大身影带着尘气踏进屋内。
卫淮舟看他们睡到一处,已是脸色不佳,右手一抬,招呼副官将春蝶与沈宣带走。
沈宣尚未清醒,小胖手不停揉着眼,沈辨玉拍拍他头顶,叫他随春蝶到别处去。
看到来的是卫淮舟,沈宣未觉有异,乖乖走了。
沈辨玉站直身体,随意盯着屋中角落,听卫淮舟摒退了所有人。
卫淮舟卸了刀,脱下染尘的披风和外袍,几大步走过来,捏着沈辨玉下巴抬起,一字一句道:“跑得挺快,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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