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那天晚上赵熹都要睡熟了,康履才窸窸窣窣地爬上炕,小心翼翼地问:“大王睡里面会不会热?”
赵熹早就占据了床里的有利地形,闭着眼睛嘟囔嘴:“洗了澡凉。”
康履点头:“那我抱着大王睡。”
赵熹往里面卷,不让他抱:“不说话,我要睡着了。”
他面向床里边,康履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我想这么慢的,我叫人扛着浴桶出去,结果就去解了个手的功夫,那桶就原地不见了,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赵熹懒得听他解释,康履磨磨蹭蹭、胆小怕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去为能压着他这么多年,也不完全是看在干爹张见道的面上,起码遇见事情他比康履机灵得多。
康履有点委屈,指望赵熹给他做主:“那热水我也想洗澡呢。”
赵熹把头蒙过了被子,还好康履不和他盖一条,不然非被卷走所有的温度不可。
次日,宗望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想想也是,半夜里闹人起来烧水,中心的营帐就那么些,宗望不知道的话,对军队的掌控力也太弱了。
赵熹这几天都在他帐子里吃饭,神态自若,像是知道了宗望不爱为难他,日益得寸进尺:“二哥,我要吃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宗望自己都在往嘴里扒拉稀饭:“吃饭,不吃面。”
赵熹直接开口要:“我要吃水滑面。”
宗望说:“知道了,中午吃。”
赵熹怏怏地开始吃早饭,夹了两筷子鸡肉,军营的厨子手艺欠奉,鸡肉大的吓人,怎么不切丝:“水滑面里面不要加姜丝,多放杏仁酱。”
宗望知道个鬼的水滑面:“又不是我做,你和我说干什么。”
赵熹半点没有做人质的自觉:“不是二哥吩咐吗?”
宗望忍了:“好吧。”他把饭吃完,状似不经意切入正题:“开口要东西这么好意思,你昨天也这么问老四讨的?”
赵熹不乐意吃金营的饭,若无其事道:“我要挟他的。”
宗望乐了:“用珠子吗?”他显然知道那珠子的来历,只是不预备告诉赵熹:“昨天他倒赔了许多钱出去叫士兵给他烧火,恐怕一兜子珠子也买得。”
赵熹面色平淡:“愿赌服输嘛。他还准备拿别的东西和我换那颗珠子,可惜没什么我喜欢的。”
宗望不知道还有这个因由:“哟,他还在你面前献宝了吗?你们,哦,我是说你,你都喜欢些什么,他给你的东西一个都没看上?”他忽然面向帐外,带着一点嘲笑:“不过,我想你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不是在行家面前惹人笑话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赵熹循着声音看去,乌珠果然站在那里:“元帅,我有事情要说。”
赵熹低头吃一个面点糕,心想乌珠怎么和他交流不用女真话,随后他反应过来,乌珠是在赶他走。
这事儿自己不能听。
他放下筷子:“二哥,下午什么时候咱们打马球去?”
宗望笑了:“我到时候叫你。”
赵熹施施然离开了,快下午的时候宗望派人找他去打马球,大冬天里打出一身汗,最后赵熹很给面子地输了一轮,宗望夸他打得不赖,他吹捧宗望打得超凡,两个人你吹我捧,俨然是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宗望给他传授经验:“我打球,一年四季也不间断,即使是再冷再热也不会休息。”
赵熹心想那就冻死你热死你,然后作出咋舌的样子:“二哥这也太用功了,都成了一项事业。”
宗望更得意了。赵熹下马回到帐中,在凳子上坐好,康履给他端了一盆水:“大王擦擦脸吧。”其实赵熹刚运动完,身上正是热乎的时候,用冷水洗脸也没什么,但他端端坐着没有动,康履以为他犯懒,把盆放在桌上要去逮他的脸,赵熹躲了一躲。
就在这动作间,帐子掀开了。
一个大浴桶被士兵们搬进来,康履直愣愣出口道:“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我昨天……”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看着乌珠提了一桶热水走进来,他对这登徒子心有余悸,顿时不敢说话了,有点想躲到赵熹后面。
可赵熹还开口招呼他:“我的珍珠玉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乌珠说:“你不是说买不到吗?”
赵熹说:“我什么时候说的?”过一会儿,他又承认他说了:“我说买不到,你就不去,可见内心想偷懒,心不诚,珠子还想不想要了?”
乌珠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珍珠玉粉,你把珠子磨碎敷脸吧,我不要了。”
啊呀,玩脱了!
赵熹细细扫过他的脸色,内心忖度乌珠生气的程度,是自己要求太多了么?他只是要洗个澡,要求哪里多了,而且他昨天说要乌珠早点来,乌珠果然早点来了,那估计不是热水的事。
他转转眼睛,笑道:“郎君是不愿意受我的要挟了吗?”
乌珠不说话,哼一声。
好吧,果然和宗望说的话叫他听见了,赵熹问:“那郎君还给我送热水干什么?”
这不是一个哼一声就可以回答的问题,乌珠说:“昨天答应你了。”
说的你这人很有信用似的!赵熹也不深究,开口道:“我要洗头发,你好人做到底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乌珠一转身出去了。
赵熹得到了更多的热水。
他先到营帐外面去洗头,然后再到里面洗澡。这几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赵熹身上暖洋洋的,可他迎着这样的阳光,内心有些惋惜:如果女真人攻城的时候是这样的天气,战况也许不会这样狼狈,前几天下了这么大的雪呢!论耐寒,汉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女真人的。
他躺在躺椅上,仰着头,将头发垂落在一个大口微深的木桶内,头发重重一瀑沉下去,薄薄一层漂上来,蜿蜿如同密缠的藻类植物,又像水蛇。
康履一瓢一瓢地给他浇水,温暖的水流按摩过他的神经,赵熹眯起眼睛,芍药露的香气一点点摩挲他的发丝,湿漉漉地混在头发里,洗了两遍以后,康履拿大毛巾给他擦到不滴水,又开始给他编辫子。
冬天再暖和也不比夏天,因此人们会选择太阳最好最温暖的中午洗头发,然后把头发编成一根根辫子,以求里面的水分快速沥干。
往常赵熹在家里的时候,三四个侍从一起围在他旁边扎辫子,感觉只有一瞬间的事,可现在只有一个康履,他等了半天康履还没给他扎好,就只能自己上手,专心致志给自己扎麻花小辫子,结果康履是真的为了沥干水分,辫子都很紧,赵熹则是弄着完,最后他右边头皮松,左边头皮紧,呈现出一种左右不匀的失重感。
但懒得管了:“算了,扎起来洗澡吧。”
康履把他潮潮的头发攥着,束了一个高马尾,源源不断的、充足的热水,最后的晚餐。
洗好澡,赵熹就把马尾和辫子都拆了,头发有一点卷曲的弧度,像不平的、起伏的浪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穿好衣服,先靠在炕上休息了一会儿——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喜欢在摇摇椅上晃荡,但这里显然没有摇摇椅——感受了浴后的余韵,热腾腾的暖和气冒上来,康履出去又回来、回来又出去,帐子一拉一拽全是风,赵熹在他第五次出入的时候终于没忍住:“找什么呢?”
康履说:“大王刚洗完头发的时候盆不是在外边么?我刚刚去找的时候却不见了!”赵熹洗的最后一道水基本就是清水和芍药香露,热乎乎的,康履也想擦一擦身体,可这些东西总是不翼而飞,他想骂人,然而因为胆子小,只能悄悄愤恨:“女真人手脚都不干净!”
热水很珍贵,军营里大部分人洗澡只能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到河里去,可雪才化掉,要冻死谁?天生不爱干净的人到底是少数,这热水放在外面和金子河有什么区别?
赵熹说:“你再找,桶里的水也没了。”但他也觉得挺奇怪:“昨天你不说桶也没了,那今天洗的是什么?”
康履一听正是如此,洗头的水没了还有洗澡的,赵熹洗澡是在帐子里,洗完了以后那个浴桶刚被抬出去呢。
浴桶!!!
于是立刻连奔带跑出去,抽空回复赵熹道:“不知道啊,要用的时候它就来了!”
一问三不知!赵熹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些事情都要告诉余容,让余容治治他,可又觉得康履陪着他很辛苦,又觉得该算了。
还是为了他的洗澡大业而努力吧。
他强行抵抗住洗澡以后的困倦,拢着衣服起来,在带来的行李里面翻找,苍天可鉴,他都已经来两三天了,每天都有活动,康履害怕不说人话的女真族,每次都闲待在营帐里,可还有一大堆行李没整出来,倒是给赵熹买的一大堆玩具书翻动的很勤快,想必是镇日看书偷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乱糟糟的一团行李竟然笑了一下,余容打包的时候规整的很好——乱是乌珠那天晚上偷东西的时候翻乱的。
是想余容么?他还没细细思考,已经拿了几瓶药在手心。
康履速战速决地擦好身体回来,见他翻了一地东西:“大王这是干嘛,都翻乱了!”他还埋怨起赵熹来了,又凑近去看药瓶上的标签:“这不是治外伤的么?大王受伤了?”可他刚给赵熹擦过身体,上面绝没有伤痕。
赵熹把药瓶一字排开:“送人。”
康履指了指其中那个青瓶子朱砂字的:“大王要送人就送这个百应膏,这个治伤最好了,里面的药草都是一百年起,还加了虎骨和犀角,连拿来镇痛的麝香也是……”
他还没说完,赵熹已经挑了另外一个瓶子,他连忙阻拦道:“哎哟,这个、这个便宜,本是余姐姐怕我被骑马时候磨了腿用的。”
赵熹仍然不改主意:“用这么好的干什么?”说罢就往外走。
康履急道:“大王,你好歹包一包呀!等一等我给你拿个缎盒子!啊呀盒子呢,盒子放哪——”
呼呼呼,寒风吹进来,赵熹不见了。
他披着头发,来到左边的那个稍小的营帐,几个女真士兵看守在外面,拦住了他,赵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径自上前一步,扬声道:“乌珠郎君!”没有人回答:“我可以进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二,三。
数了三秒,里面还没有声音,赵熹掀帐子进去,两边的女真士兵面面相觑,想拦都没拦住:“我进来了!”
他刚一进门,就看见乌珠正在手忙脚乱地套衣服,见到他来了,很生气:“我没有说让你进来。”
赵熹说:“我问了,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晕倒了呢,要是不进来,你出事怎么办?”并且,他立刻倒打一耙:“你要是不想让我进来,可以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