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报——!前军都尉张横卷粮潜逃!#34;
#34;报——!左翼三百士卒抢夺渡船投晋!#34;
急报声中,老将军望着对岸王浚舰队密如繁星的火光,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跟随丁奉雪夜袭魏营的往事。那时吴军敢死队靴底绑草潜行冰面,而今这些领了三天粟米的#34;勇士#34;,却连划桨的号子都唱不齐整...
不堪一击!
司马伷的前锋骑兵出现在覆舟山时,孙皓正在太庙焚烧历代先王灵位。火光照亮了他手中颤抖的玉斧——三年前他用这柄斧子劈开张布头颅时,何曾想过会用它砍断自己的冕旒?宫墙外传来山崩般的#34;降者不杀#34;声浪,宦官宫女抱着鎏金器皿在回廊间狼奔豕突。
#34;陛下!王浚水师开始登陆!#34;浑身浴血的陶浚撞开殿门,却看见年轻的帝王赤膊披发,正用朱笔在宫墙上疯狂书写《孝经》。满地散落的简牍里,隐约可见#34;晋主圣明#34;的降表草稿与#34;宁死不辱#34;的血诏并存,淋漓墨迹中倒映着这个暴君最后的癫狂与怯懦。
御史中丞胡冲摸进西州城旧衙时,怀中的《江表形胜图》已被冷汗浸透。这座废弃的官署梁柱间结满蛛网,却藏着东吴最后的秘密——暗格里陆抗亲笔标注的江防要塞、山越密道,此刻正在羊皮卷上无声燃烧。火光照亮了他腰间新佩的玉带钩,那是三天前晋军细作塞进他卧房的信物。
#34;胡公果然识时务。#34;阴影里转出个披蓑衣的渔夫,手中短弩机括泛着幽蓝冷光。胡冲认得这是王浚麾下的巴蜀水鬼,他们能在水下闭气半炷香时间,半月前就是这些人潜到横江铁锁下熔断了精钢链环。
羊皮卷将烬时,渔夫突然用吴语轻叹:#34;当年陆幼节(陆抗表字)在夷陵设八阵图,可惜...#34;话音未落,衙外传来巡夜更夫的梆子声。胡冲浑身剧颤,抬脚碾灭火堆的瞬间,瞥见图上焦痕恰好毁了西陵峡口的暗礁标记——这个精于刑名的文臣突然明白,东吴的气数早在陆抗病逝那日就散尽了。
三更时分,丹阳郡守押来的三百死囚正在玄武湖操练火攻船。这些本该问斩的江盗熟练地往陶罐里填塞硫磺,他们黥面的刺青在火光中狰狞如鬼魅。老船工缩在芦苇丛里摇头:#34;逆风放火船,简直是给晋军送东风...#34;
突然对岸亮起连绵火把,王浚舰队中传出震天鼓乐。晋军竟在楼船甲板上摆开宴席,羯胡乐师弹奏的琵琶声混着劝酒令顺风传来。吴军阵前顿时骚动——那些死囚发现晋军抛来的酒囊里,竟装着建业#34;醉吴姬#34;酒肆的十年陈酿。
#34;家乡酒都到人家手里了,还打甚鸟仗!#34;不知谁吼了句俚语,三百死囚突然调转船头。他们挥舞着未点燃的火把,用江贼黑话朝晋军喊叫,竟是在讨价还价卖命的赏金。负责监军的东吴校尉刚举起弩机,就被淬毒的鱼叉钉在了桅杆上。
五更鼓响时,孙皓正将传国玉玺按进掺着金粉的朱砂里。他强迫十余名宫女褪去上衣,在她们脊背上拓印出扭曲的#34;皇帝行玺#34;篆文——这个疯子帝王要用活人肌肤传递他最后的诏令。突然,宫墙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34;吴亡#34;声,震得藻井上的尘灰簌簌而落。
中书令华核撞开殿门,却见满地翻滚的宫女背上血印模糊,孙皓举着滴血的玉玺狂笑:#34;朕要让司马炎的王座上永远沾着吴人的血!#34;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火箭穿透窗棂,将西侧整排书简点燃。火光中,华核终于看清那些所谓#34;血诏#34;,写的尽是#34;孙氏代汉当兴#34;的谶纬妄语。
天蒙蒙亮时,数十世家大族的楼船挤在破冈渎水道。会稽虞氏的老仆正带人将竹简投入江中,突然上游漂来大批无主战船——那是昨夜陶浚组织的最后一支水军,此刻船舱里塞满惊慌的宫人。有个小黄门死死抱着青铜冰鉴,里面竟藏着孙皓最爱的蜜渍人眼。
#34;扔了这些晦气东西!#34;虞氏家主厉喝声中,家兵挥斧劈开冰鉴。浸泡在琥珀色蜜浆里的眼球随波沉浮,恍惚间与江面上万千逃难者的瞳孔重叠。对岸晋军开始擂动牛皮战鼓,声浪震得水道两侧崖壁簌簌落石,千年古渎见证着江东子弟最后的离散。
辰时三刻,朝阳将石头城染成血色。孙皓赤裸上身跪在先祖孙策庙前,脖颈悬挂的传国玺勒出深深淤痕。他机械地重复着太史令教的降礼动作,却把本该含在口中的玉璧咬得咯吱作响——就像他当年啃噬叛将头颅的颚骨。
#34;晋龙骧将军到!#34;喝令声中,王浚的玄甲卫队踏碎庙门。孙皓突然暴起,将玉玺砸向香炉,飞溅的铜屑在他脸颊划出血痕。这个曾活剥人面的暴君,此刻却对着晋军刀戟嘶吼:#34;朕宁学刘禅乐不思蜀,也不做孙皓!#34;癫狂的悖论在庙宇间回荡,连久经沙场的晋军悍卒都感到脊背发凉。
王浚俯身拾起玉玺时,发现底部新刻的#34;大吴万岁#34;四字尚未剔净,与原有的#34;受命于天#34;篆文重叠成诡异图腾。江风穿过残破的庙宇,将孙皓散落的发丝吹上祭坛,缠绕在孙策神像的断戟上——二十八年前,正是这柄戟为东吴劈开基业,而今却成了末代君主最刺眼的陪葬。
孙皓的降礼堪称古今荒诞之最。这个曾活剥叛将面皮的暴君,此刻却效仿周武王故事:赤膊绑缚,口衔传国玉玺,身后跟着载有棺椁的素车。只是那#34;棺椁#34;里塞满蜜饯人眼,压车的也不是宗室子弟,而是从华林园强掳的侏儒优伶。
王浚焚棺时,混着人油异香的青烟笼罩石头城。晋军史官记录下这荒诞场景:#34;吴主皓涕泣请命,然双目流赤,盖平日嗜啖人目所致。#34;而在十里外的覆舟山,司马伷正用缴获的吴国户册计算封赏——每卷竹简都沾着建业仓曹掾绝望的指痕。
王浚踏入吴宫的步伐带着诡异谨慎。这个曾梦见三刀悬梁的益州宿将,此刻却对满地珍宝视若无睹。当他在凌室发现用硝石保存的千具人舌时,终于明白为何吴国最后连像样的檄文都写不出。
#34;封库!#34;随着令下,晋军用三道铜锁禁锢了孙皓的暴行证物。而在太史局废墟里,某个参军正从灰烬中抢救出半片龟甲——上面刻着孙皓最后的占卜:#34;庚子岁,青盖入洛。#34;
后来这句谶语,竟成孙氏押解北上的真实写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