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晋显风流作者:肉书屋
晋显风流第53部分阅读
怠了。更何况腹间那隐隐约约又不曾停歇的腹痛,实在是让她极为疲惫。
郗路也看出了谢道韫的面色不好,便起身退出,让谢道韫早些休息。
谢道韫笑着应了,吹熄了灯,过得片刻后,却又起身出门,想要摸去胖子的房间,让胖子帮忙看看自己的伤势。
但这一出门,还没迈出去三步,便看到了一个蹲在墙角的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畏畏缩缩的挤在墙角,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膝,像是已经睡着了。
谢道韫微微偏头,四顾无人,便自己走了上去,蹲到小男孩面前。那小男孩儿倒也警醒,此时便也浑身一抖,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瞪着大眼睛,警惕的看向谢道韫。
“你,你是什么人?”小男孩儿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有些虚张声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抖动。
谢道韫此时已经换下了那满是血污的衣衫,只穿了一身借来的襦裙,洗去脸上的灰尘,便也恢复了些温婉舒宁的气息。
“我是这里的客人。你呢?为什么躲在这里?”眼前的男孩儿有些像小时候的谢玄,谢道韫起了些爱怜的心思,温柔的笑了笑。
小男孩儿想是经历了一夜的慌乱,此时被这样的温声细语一问,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黏在长长的睫毛上,一上一下,呼扇呼扇。
“智哥哥死了,胤哥哥也死了,就连裕弟弟、小晶妹妹也都被他们杀死了。爹爹也不回来……我问他们,他们还说、说……爹爹他回不来了……他们还说要我当皇帝,不再当彭城王了,要当皇帝……姐姐我好怕,为什么要皇帝?爹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了呢?姐姐你说你是这的客人,那你是不是跟齐太傅很熟的?姐姐你能不能跟齐太傅说一声,就说明儿不想当皇帝,只想当彭城王,向要爹爹回来,要哥哥、弟弟、妹妹都回来……”
小男孩儿的声音哽咽着,豆大的泪珠滴落到蜷缩起来的膝盖上,慢慢的浸润成一整片。
谢道韫微微沉默,转而坐到小男孩儿身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让他微凉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中。
“你叫冉明是不是?”谢道韫轻声问着。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眼泪不止。
谢道韫觉得胸口有些隐隐的疼,那是因为心脏在微微抽痛的缘故。抬头看那弯成了笑眼的月,总觉得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大殿上有人守灵,皇宫中某个角落里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小男孩儿的泪水还未断过。
“要坚强哦,”谢道韫紧紧的抱着小男孩儿,温柔却坚定的对他说,“你爹爹若是看到你哭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冉明闻言急忙擦了眼泪,扭头看向谢道韫,哽咽着问道:“爹爹不是走了么?他能看到么?”男孩儿虽小,又怎能不理解现在的情形?
“龙殡归天啊,所以你爹爹可在天上看着你那。”谢道韫抬手指了指西北那颗天狼,心想果然还是这颗星,才最衬他。
冉明看着那颗整个天幕上最亮最亮的星,脸上又有泪痕,狠狠的点了点头。
第一章华亭有荷
三月春光好。
虽有一夜梨雪压枝,但第二日便是天晴,温润的阳光升起后便都化却了,一时如若雨后新润。
阁楼的窗子被推开,谢玄趴着窗户看到了外间角落处的残雪,不由诧异的怔了怔,但下一刻就被人拉了衣带,拖回房间来。
“这都多大了?一早起来还光着脚丫子满地跑?我的小祖宗,您就不能让奴婢有一天的清闲?”芙蓉把谢玄按到了榻上,半打着哈欠为他穿袜子,嘴里那麻溜儿的劲儿根本就没有因为哈欠而受到半点的影响。
谢玄笑着打趣道:“芙蓉姐,若是哪天你累的说不出话来,那才真是说明你没了清闲。”
芙蓉闻言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普通大家下人的敬畏模样,反而佯怒着道:“小郎君您可真是没心没肺的,还真想让我当牛做马不成?还是瞧着以后红樱就不在身边伺候了,便也想把我这老人也打发了,换些旁的小丫头来?”
“芙蓉姐,我可不是这意思。”谢玄自然是说不过芙蓉那张嘴的,一时便笑着解释了几句。
芙蓉倒也不再较真,又蘀谢玄换着衣衫,一面道:“红樱也是个好福气的,那谢德虽然没有小郎君这样满腹经纶,但终究也是读了不少书,人又温柔体贴,又得安石公的信任。今天是下聘的日子了,谢德是管家的长子,聘礼什么定然少不了的,一会儿我也得凑趣去瞧瞧,帮着红樱数落数落他,怎么也不能让他灭了咱们院子里的威风。”
“又不是打仗,讲什么威风来着?”谢玄听得好笑,又道:“你且去闹着,我若是得了空闲,没准儿也过去凑凑热闹。这么久没见红樱了,她要嫁人,我这个做主子的,总得舀出些像样的东西来。”
“小郎君您年纪还小,当然不知道,这嫁娶之事其实和打仗差不多,谁先赢了脸面,谁的腰板儿就能在后日里挺的直些。”说到这里,红樱又偷瞧了谢玄的面色一眼,心中微叹,但又如往常一样跳脱道:“今儿您可别去,这下聘的日子,小郎君您若是去了,又算是个什么事儿?要去也得待到红樱婚宴的时候,那时候过去喝上一杯水酒,也算是给红樱张脸面了。”
先前一番有关婚嫁的论调,难免听得谢玄有些云里雾里,再听后言便也当即应下了,并未做他想。
芙蓉为谢玄系着腰间宽带,却是微微一叹,心想红樱如今之幸,未尝不能说成是不幸的。
想到这些不免自伤,芙蓉转了话题,又道:“小郎君也是的,如今小娘子、路爷他们都不在,无人看管着,您又何必天天起这么早,出去做什么晨练,倒是连累奴婢还得跟着起早。”
一提到谢道韫,谢玄却是神色微黯,只是乍显便收,并未有多少流露。
“这么多年,这种事情都习惯了。”谢玄笑着对芙蓉道:“知道你这话是心疼我。其实你平素起的更早,每回我还半睡半醒着,就听到你在外间洗漱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又哪里是那么懒得人。”
芙蓉闻言面色不由得微红,又有些慌乱的道:“奴婢洗漱吵到小郎君了?小郎君您也不早些说,下次奴婢一定小意些。”
谢玄微微愕然,不免又劝慰了几句,这才最终笑闹着出了房门,往演武的场地间走去。
看着未得阳光照耀处那抹白,谢玄不由得喃喃道:“前天夜里这雪下的真大,竟是到得现在都未化完全。”
有些纳闷儿的向前走着,到得郗氏房前,听着里面轻轻的响动,知道是母亲已经起来,怕是正在洗漱,他便也不去打搅,只准备先去打一通拳,再来向母亲请安。
会稽谢府自然不同于建康,并未有一片专门的演武场地。待得谢道韫他们过来住了,便将府门外的一片跑马场当成了演武场,反正这谢府是在一空旷处,旁边并无什么人家,倒也不会扰民。
出了谢府大门,眼见演武的场地有些空荡,谢玄的心思不由得微晃。娘亲他们现在,怕是仍旧以为阿姐他们是去了华亭那边,找什么高人去了吧。只是这话能骗得了娘亲,又如何能够骗得了自己?
若非大事,阿姐怎么会离去的如此匆忙?若非险事,阿姐又怎么会不带着自己?虽说自己从小就在阿姐身边赖着,但若是说起来,其实自己从来都没有帮过阿姐什么忙的。可偏偏阿姐从来不因为自己年纪小便轻视自己,甚至那时都曾经告诉过那贩粮的事情,这当是多大的信任?可这次阿姐却匆匆离开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阿姐才不带着自己吧。若是自己也能够像阿姐一样厉害,如今必定会在阿姐身边了吧。
一想到这些,谢玄不觉有些恼怒于平常的松懈。微咬了下唇,他有些倔强的开始打拳,一下一下,倒也是虎虎生威。
这套拳法是谢道韫特地为谢玄打造的,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但若是练好了,用来自保绝无问题。谢道韫并不想将谢玄也培养成如同自己一般的杀器,善泳者溺于水,谢道韫心疼这个弟弟,自然不会让他步入任何危险的境况中,所以能够强身健体、用来自保便足够了。
谢玄专心致志的打着拳,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标准。阿姐曾经说过的,一拳打出去,可以轻飘飘的如同柳絮,也可以力带万钧的如同奔雷。若是每练一拳都如同前者,那即便是练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什么进境。但若是每一拳都如同后者,那三两个月便有进步可观。
放在以前,谢玄都是半偷着懒的,十拳中有六七拳实打实便已不错,剩下的则是能懒则懒,经常耍着小聪明。其实谢玄也知道,对于自己这一点,阿姐是清楚的。但每回,阿姐都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并不会真的冷下脸来说自己什么,除非自己真的偷懒出五成来,阿姐才会冷眼看自己两下。这一来二去的,谢玄便也养成了习惯,偶尔小懒怡情。
但是今天,谢玄每一拳都打的极为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一般。这样一通拳下来,谢玄不由已经大汗淋漓,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息了。
“打拳打拳,也不能是这么个打法,你倒是不怕伤了自己。”
谢玄正瞧着眼前的地面发晕,听到这说话声却是一愣,寻声望去,却是牵着马缰的谢道韫正在不远处笑着望向自己,她身后便是郗弓郗路等风尘仆仆的一行人。
“阿姐!”
谢玄直起了身子,笑了起来。
阳光此时完全脱离了山尖的束缚,十分跳脱的耀眼着,照的世间暖洋洋。
……
……
“回来了好,看看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一个十三岁的士族小娘子,平日里不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偏偏出去舞蹈弄枪,小心你以后找不到婆家,没有人敢要你。”
换下了风尘仆仆的衣衫,去给谢安和刘氏请了安,谢道韫和谢玄便陪着郗氏在房里用起早餐来。
郗氏多日未见谢道韫,如今不由得端着碗筷数落起来:“这一眨眼,说跑出去就跑出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你从小到的学的诗书礼仪都学进哪里去了?郗路、郗弓也是,这种事情不阻着你,竟然还陪着你胡闹,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们两个,若是气得急了,非得把他们打发回老家不可。”
去谢安那边请安的时候,谢道韫已经和他串了供,所以此时倒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只是这事情实在是大了些,他们心中也都清楚,虽说如今瞒着,但终究瞒不了太久,怕是再过些日子,别说是郗氏了,就怕整个晋朝都会知道这件事情来。但终是拖一拖的好,慢慢的让郗氏知道,总能让她少些担心。
“你去华亭,也不知道去看看你那些舅舅、舅母,我也是好久没回娘家了,若是早知你要回去,带封书信回去也好。”郗氏微微叹息,想是有些想家。
谢道韫闻言自然是不住的赔罪,又说着何时陪着郗氏回娘家看看云云。
“对了,”郗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谢道韫问道:“如今华亭正是观荷的好时候,刚进华亭的官道右手旁便又一处极好的荷池。小时常在那处玩的,你去的时候,那里的荷花可开了么?”
“开了,”谢道韫笑着答道:“开得极盛那,等过些日子,便陪着母亲回去瞧瞧。”
郗氏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微微叹息,道:“为娘的确很像回家看看,只是那官路旁,根本就没有荷池的。”
谢道韫怔住,忙放下筷子向着郗氏膝行了两步,唤了声“娘亲”。
“为娘累了,”郗氏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也累了,看你这面色发白,这几日吃了不少苦吧。别在这满口胡说了,快回去好生歇歇,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娘亲这里把话说明白。”
谢道韫苦笑着应下,与谢玄一同退下。
“阿姐……”谢玄如同小时一般,拽了拽谢道韫的袖子。
“其实奔波了这么多天,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做成。想要救人,还让那人死了。”谢道韫揉了揉谢玄的脑袋,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玄儿竟然已经长高了不少。
“玄儿也成了翩翩佳公子了那。”谢道韫笑着说。
第三十一章给你看样好东西
梁涛的事情过去后,葛师少不了劝了谢道韫几句,都是些劝她不要再自责的话,谢道韫在面上自然是都应了的。
“师傅你多虑了,我这个人向来神经粗,从来都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林氏我会好好照顾,李兴留下的儿子我也会帮他照看,自责什么的词汇,向来是用不到我头上的。”
谢道韫这样淡笑着说着,倒像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葛师微微叹了气,便也不再多言。
至于梁涛口中那个赌坊中的人,谢道韫自然是少不得派人去找。但是她也没抱什么希望,都是拍出来打听消息的小旗子,如今大功告成,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
“这件事怪不得人,你也别自责。”
这日郗超与谢道韫在园中的亭子里闲坐,郗超听了李兴过世的因果,便出演安慰。
“你们一个个的都叫我别自责?我难道就那么像是喜欢自责的人吗?”谢道韫摆出一副好笑的表情。
郗超也不回答,只是转了话题:“不管怎么说,虽然你找不到这个想要对付谢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是好在李兴没有泄密,谢家暂时也就安全着。”
他在谢道韫身边已经这么长时间,后者的许多事情,他都已经知道,这其中一般是谢道韫自己说的,还有一大半却是郗超自己才出来的。
有的时候谢道韫不免赞叹与郗超看局势的眼光,心想他也不愧是商业帝国的少爷,看事情总是比常人多了几分高瞻远瞩。前世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里,而如今眼前的郗超,却是静了这已是家族的责任,就如同被雕琢过的不予一般,渐渐的散发出光彩来。
但有些真正机密的事情,谢道韫是无法跟他说的,虽然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两个相近的灵魂,他们两人会下意识的与对方走在一起,但是他前世终究是死在谢道韫手里,这个画面一旦被他想起来,后果会如何,她也猜不到。
自责什么的不是没有,谢道韫也曾经想过如是前世他们两人若是换一种关系,如今生活在一起又该是如何如何。但是这种自责自是瞬间而似地,如今如此,前世也是如此。
依着谢道韫的性子,反正做的事情已经做主了,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她便懒的再去完什么自责与反思,而是向前看去,要么解决问题,要么动手报仇才好。这样的原则适用在郗超身上,自然也适用在李兴身上。
“敌在暗我在明,他若是不想出来,我们当然不好找。不过好在有本事与会稽王一争皇位的人不多,顺着这条线,可以摸一摸。”郗超分析者道:“如今再未的那位皇帝,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顽童,朝政全然把持在楮太后所领导的外戚,以及各大士族手中,其中士族的实力又以王家,和你们谢家为最盛”
“我这人历史学的不太好,但是好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几年,对于如今的事情,多少有些请粗,说起来如今司马家的皇帝一个个也都是短命鬼,在位不过两三年就死掉的,现在数起来也有好几个了。就想上一位靖康帝,在位不过两年就驾鹤西归了”
郗超这话说得不假,整个魏晋南北朝之所以让人觉得烦乱,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的皇帝更换的太过频繁,政权心衰的也太过频繁。
只拿这最近几位皇帝说是。谢道韫出声那年,是晋城帝司马炎在位。他算是一个比较好命的皇帝,多少做了十七年的皇帝。而在他过世之后,皇位却成了兄终弟及,晋康帝司马越当了皇帝,这其中是北方士族家的冰与翼谋划的结果,这位晋康帝能够登临帝位,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喜从天降。但这人终究没有当皇帝的福气,在位不过两年,就一病不起了。
只是晋康帝死时不过二十三岁,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便是如今在位的皇帝司马。司马被抚上帝位时,不过将将两岁,怕是连母后两个字都叫不顺。以如此年幼之身接受万人朝拜,晋朝到得此时,再现东汉末年的胜景了。
郗超想了想,接着说:“就像我方才说的,我历史学的不好。但是我知道一点,司马衍死后虽然是兄终弟及,但他是有儿子的”
“你是说琅邪王司马怌?还是说东海王司马奕?”谢道韫挑了眉,点出司马衍身后两个儿子的姓名。
郗超笑着道:“司马奕如今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知道些司马?到时琅邪王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面的”说道这里,郗超却渐渐陷入曾思。
谢道韫微微偏头。
正文第二章于阳光下打水的少年
这世上总会有些事情让人觉得悻悻然,谢道韫那日从郗氏的房中退了出来后,不免叹了一口气,如此作想。
前因后果已然讲完,但这已经是在谢道韫归家后的第三日。也不知是她所讲述的东西太过铺垫、细碎,还是因为顾及着某人的心思,每每讲出一句来都要先在脑中思索再三。
反正不论如何,郗氏终于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虽然心里也明白那故事里一些危险的段子早已被隐去,但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心口一阵猛跳,入夜难寐。
与郗氏所知晓的不同,那街传巷议、说书人嘴里的故事却是细致非常,以至于将谢家小娘子都神话成了一个飞天遁地、摘叶飞花亦可伤人的人物,而那千里奔波的缘由,自然也被说的曲折离奇、含情脉脉。
“听人家说,韫儿你与冉公是前世姻缘,只是今生未成眷属,如今却又换得两处。”
故事听多了,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葛师一面为谢道韫开着药方,一面也开口打趣起来。
谢道韫原本正用纱布缠着自己的右手,闻言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回嘴,却由这话想到另一个前生今世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