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冬月将尽,小寒来前,澄阳先卷下了一天大雪。
那雪下得紧,风也凶得不寻常,吹垮了山下好几处农舍,还险些把几里外的澄阳城围得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七元抡魁召开在即,不意遇见这样的天候,宗门上下人心惶惶自是不必说,就连那些好摆高人架子的长老也不免有些犯嘀咕。连夜集议商讨过后,一致决定派出两队外门弟子下山,赈灾济民。
关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外门里最常见的那一类人。寡言、木讷,没什么能倚仗的背景,只好对师长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每日劈三千、崩四千,剑诀剑谱皆烂熟于心。夙兴夜寐、焚膏继晷,非但没能如愿晋升成为内门弟子,还要被发配到山门外,做些扫雪、修缮鸡笼、拆东墙补西墙的琐事,再在日暮时分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饥肠辘辘地爬回到住处。
忙里偷闲时他坐在茅草堆上,嗅到两袖上混杂的气味,对着一地狼藉,常常觉得十分恍惚。诸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生从何来又死往何处的疑问层出不穷。有时想得深了,也会怒从心中起,试图效仿话本里的仙人折剑出澄阳。
然而每每拔出佩剑,上头斑斑的锈迹总能将他拉回到灰扑扑的现实中。
关奇叹了口气,归剑入鞘时破铜烂铁嘎吱作响,听得人牙酸不已。
七日期满,原本来势汹汹的雪也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拾掇好随身的行礼,向庄头的农户们辞行。黄昏时分,远处的小孤山沐浴在一片雪青色的天光中。关奇一面闷头赶路,一面暗暗盘算着落下的课业,心下徒添三分焦急,脚步也不免匆忙了起来。
路至半途,天顶一暗,妖风骤起,一道阴影自天外凌空而来。关奇先是一阵悚然,疑心自己遇上了什么妖邪鬼物,两腿一软,当即要瘫倒在地。
谁知等候半晌,才发觉那巨影始终只悬停在半空,纹丝不动。他颤巍巍抬起头,着眼处并非意料中的阴诡地狱,而是一艘他只在书册、典籍里见过的“千帆宝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飞行法器的外观与水上行舟无异,驱动的手段却大为不同。稍行数里便要花费上千灵石,耗费之巨,恐怕也只有万仙盟五魁这样真正的巨擘才担负得起。
关奇正对着船舷上象征书院的青松徽记啧啧感叹,余光忽地捉住个人影,连滚带爬地逃下地来,倒栽葱似的一头栽进雪地里,顷刻便没了声息。
眼前紧接着一花,头顶的飞舟里又落下两个人。女修明眸善睐,男修芝兰玉树,皆青纱白衫,气度非凡。
二人出了宝船,尚未站定便急匆匆朝雪里那人走去。关奇看得一惊,人命关天,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自扫门前雪的处世准则,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结结巴巴道:“两、两位道友请留步!”
见对方竟真如自己所言停步,心中不禁涌上三分胆气。他定了定神,又道:“我、我不知两位道友与这人有何恩怨,只是他如今伤得这样重,趁人之危,绝非正道行径。不若…不若等他的伤势好转一些再……”
说着,约莫是也品出了话里的不妥当,声音愈来愈低,最终被埋没在将融未融的白玉里。
不想那身背阔剑的女修闻言,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温声道:“道友误会了,我们四人是结伴从丹枫镇来,要参加七元抡魁的。”
又扬声冲他身后道:“于师兄可吐够了?再磨蹭下去,当心小师叔又让你喝上一壶。”
关奇看看眼前人,又微微侧一侧身,仍然期期艾艾地,不知该不该避让。
正踌躇间,肩膀冷不丁搭上只冷冰冰的手,安抚似的压了压,耳边也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湛师姐你少编排我,谁晕船了?没晕,真没晕,玩雪呢……”
随即又说:“谢谢你仗义执言啊,不过我们确实认识,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宝船上适时探出颗脑袋来,高声关怀:“于道友身体无碍吧?”
心知闹了个大乌龙,关奇抓了抓脑袋,不觉有些赧然。借那沉默的男修同船上人对话的当口,压着声音向身边的青年道了声歉。
正待转身离开,忽又被人叫住。青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的左肋:“你那个背篓的带子好像快断了,我帮你修修吧。”
关奇下意识也伸手摸了摸——多半是这年齿比自己还大的玲珑囊在这几日的磋磨之下终于要寿终正寝,捂着胁间的缺口勉强地笑笑,讪讪道:“反正也该换了,就不劳烦道友了。”
青年沉吟片刻,又问:“你是那个什么山庄的门人?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