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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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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舒作诚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不予评置。

他未回头,扬起手臂对驾马的颜京墨挥了挥:“走咯!”

马儿在桥面上刚刚缓慢前行了几步,白均一就从帘子里探出头来,见舒作诚大摇大摆在前开路,这般洋洋自得的模样让他心生不适,他喊道:“喂,你就这么心急去做你的庄主啊!”

“说什么呢你!”舒作诚转过身来看他,但脚步未停,他倒行于桥上,背对东磬。一瞬间,他所面向的来路与记忆中的那个夜晚的场景开始交融重合,在回忆里,他也曾反向立于这桥面上,独自一人……最终,他站在同样的位置,立了很久,却未等到所等之人。

这是他死前所站之地。

是他死时所见之景。

舒作诚瞳孔震动,忙转移视线,低头看了脚下,脚下的木板干净崭新,没有他伫剑留下的剑孔。他忽得转过身去,不敢再面对那片视野。

众人在桥面上行了四分之三,从东磬的方向迎来了一位身着金碧九重纱的小弟子,那孩子跑了过来,见来者是舒渝非,小脸儿一白,匆匆忙忙低眉顺眼地弯腰行了一礼,又急忙转身跑回岛上报信儿去了。

他的行动如云似水,让人没能来得及打断。

这番操作让舒作诚一头雾水。

他问元荔:“他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元荔解释道:“因为少爷你之前对他说……若是他再多看你一眼,你便把他眼珠子挖了。”

……

颜京墨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是,我为何要挖他眼珠子?”舒作诚一双长袖背到身后,“吃饱了撑的吗?!”

汤尹凡掀起窗帘,探出半个脑袋,道:“许是从前你作威作福之时,那孩子不小心多看了一眼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舒作诚问。

“你的脸呗。”汤尹凡说罢后,引来一众人等的哄笑。

片晌,舒作诚总结道:“那现在舒渝非回了东磬,岂不是迎虎归山?”

“差不多吧。”韩昭道。

过了桥,几人下了马车,来到东磬剑庄的正门门口。入眼所见的是东磬剑庄殿堂楼阁一般的建筑,琼楼玉宇,碧瓦仙台。如此奢丽宏伟,却偏偏不染凡俗。

有一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迎至门前,她头顶望仙九鬟髻,身披一袭藕荷色的缂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随之走进,可见其容貌不算格外出色,但面容友善,形容举止落落大方,可谓是仪态万端。

舒作诚认出她来,她是舒泠。

舒作愉膝下无子,舒泠作为舒作愉的长女,可见其在东磬剑庄的地位不容小觑。

“泠儿见过汤谷主。”舒泠礼数周道。

汤尹凡恭敬回礼,并未在此多言。

“阿然,你回来了。”舒泠道。

舒作诚未从舒泠的脸上看到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神色稳重,似乎是早就预知此事。舒作诚好奇,连忙开口问道:“姐姐这是……早知我会到来?”

“闻远来时,有提前告知于我。”她道,“包括这些时日你们所经历的事情。”

“许闻远?”舒作诚一愣,“许闻远来了?”

他几人决定去往青州之时便同许深分别,原因是那人称自己并不远卷入东磬一事。熟料多日不见,许深竟然早他们一步来到东磬,看来……还当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舒作诚一脸坏笑之余,便看当事人本人慢吞吞地从不远处走至跟前。汤尹凡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双手横架胸前,歪头看他。

“喂,我说许道长,你口口声声说尘缘已绝,这怎么回来地比谁都着急啊?”舒作诚打趣着,“你这儿算不算还偷偷摸摸同泠儿留着点儿情分,情丝难断哟。”

许深皱眉,佯怒瞪他,“别胡说,贫道这次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要事?”舒作诚将信将疑,“那我可得听听你有什么要事儿。”

“阿然,别胡闹。”舒泠是个要脸面的人,怎许舒渝非随意拿自己开玩笑。

舒作诚老老实实闭住嘴,但他也憋不了多久,不一会儿便假装熟络同舒泠套起话来,全然忘却舒渝非失忆一事。从舒泠口中得知,东磬剑庄此时处境并非外面传言那般不堪。

舒作愉年迈,旧伤复发,沉疴难起,力不能支,的确是苟延残喘之际。但东磬剑庄一直是由舒泠和顾雁生二人一同管理,那人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不轨之举。

在进正厅之前,许深带他几人去往楼前的槐树之下,并遣开舒泠,说是有话要讲。此时正直槐花花期,槐米洁白如雪,花香四溢,清恬如蜜,沁人心脾。舒作诚煞风景地顺手摘了两串下来,还趁白均一不注意时,自作主张地将几片花瓣塞到他嘴里。

白均一本是不快,但看在花瓣好吃面子上,便由他去了。

见舒作诚不正经,许深忙牵了他胳膊一下,随即小声道:“正经点儿,我来这儿见你们,是因为我得到了有关于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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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丢的那把剑的线索。”

他话音一落,韩昭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立即问道:“消息可信?”

舒作诚觉得白均一不该卷入此事,自作主张堵住那孩子的耳朵,本是堵住两个耳朵,但想到他有一只耳朵失了聪,正失落之际,双手便被白均一摘了下来。

二人还未争闹,许深便一副大人模样,正经地问道:“均一,你知道你爹爹丢剑一事,对不对。”

“我知道。”

“那你知道那把剑意味着什么吗?”

“我爹爹说,那把剑……是凶器。”白均一目光如炬,“杀我父亲的凶器。”

许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舒作诚,有意告诉他,这孩子长大了,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你不必再瞒他。

许深又道:“这把剑不能被歹人夺去,它代表着多年前的真相。”

“嗯,我知道。”白均一认真地说。

“那我们的谈话,便是至关重要的秘密。你听后不得冲动,不得同旁人讲。”

“嗯!”

“剑在哪儿?”韩昭等不及,直白问他。

“就在此地。”许深不再卖关子,“我与你们分别之后,偶遇同样云游的青云观老道,从他口中得知,在平金的商议之会不了了之之后,有一不知何方门派的团伙因分赃不均,在平金附近大打出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赃物被半路回程的东磬斩截,应是阴阳双剑其中的一把。”

“团伙?”韩昭回忆与夺剑人交手的经过,“我只见到过其中一人。”

“可能是只有一人负责盗剑。”许深解释道,“不管怎样,现在那把剑在东磬,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找一找它的下落。”

“舒泠可知?”舒作诚问。

许深摇了摇头,“我试探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把剑只有可能在姚姜和顾雁生手里。”舒作诚道。

“他现在是你的义兄,你又是以即将继承庄主之位的少庄主的身份回到东磬,应该有很多时间会和顾雁生周旋。你们对东磬剑庄的布局应该比缺月楼熟悉,韩大侠如今又在暗中,如果合作顺利的话,夺回那把剑并非全无可能。”

“甚好。”舒作诚感叹道。

汤尹凡立于一处不语,他满心只有舒作诚的安危,很明显,他不希望让这么多人卷入韩昭盗剑一事。看他脸臭,舒作诚用臂肘碰了他一下,试探问道:“这把剑可是代表着真相啊,过儿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安危要紧。”他眉头紧皱,似是隐忍,“我怕你出事怕得不得了,你却不知如何保护自己。”

“哎呀,你何时这般苦大仇深了,汤大谷主?”舒作诚试图好言相劝,便一只手攀住那人的胳膊,撒娇一般地贴在他身上,口中却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如果顾雁生真的要争做家主,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是容不下我的。即便你把我护在贯清谷内,他也会上门来杀我。东磬又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作为舒渝非,我是逃不掉的。与其躲避保命,还会有牵连到别人的风险,不如自主上前好好争取一番。再说了,有韩大侠,有许道长,还有你和小颜,你们都可以保护我啊。难不成你们这群英雄,还打不过一个顾雁生吗?”

“是颜叔叔。”白均一提醒道。

“对,颜叔叔。”舒作诚妥协。

许深摇摇手:“哎,贫道只是来提供线索的。贫道才不愿给你们当打手!”

他几人不便耽搁太久,不一会姚姜便派了身边的阿尘阿峥来催他。

姚姜他是早晚要见的,便也没有推脱。

舒作诚觉得面前的姚姜比上次见时更要沧桑许多。舒作愉这般模样,姚姜的状态又能好到哪儿去。她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半边脸垂地厉害。见到舒作诚时激动起来,怒目圆睁,眼白浑浊,血丝满布,脸色更加的难看。

她多个月打探不到这孩子的下落,很是着急慌乱,如今见了舒渝非安安稳稳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现身在自己面前,张口便是一番批评教导。

舒作诚早已习惯此事,他年轻时便熟知姚姜的脾性,任她一通发泄,自己只需装作听见的模样,毕恭毕敬等着她喊累了便是,反正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舒泠在一旁说好话,反倒激怒姚姜。

若不是有许深和颜京墨在外阻拦着汤尹凡,让这两个冤家见了面,这场面恐是更加可怕。

“你这小子,还是有野心的!”她骂出这么一句话。

舒作诚一愣,抬起头来。

“野心?嫂,夫人的意思是……哪个野心?”他问。

姚姜冷笑一声:“哪个野心?你这明知故问的架势还真是像极了你那短命的爹!你如果不是因为惦记着舒家家主,东磬掌门的位置,你怎么会现在才出现?还是恰巧在此时出现?!”

舒作诚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庄主还没死呢,夫人您快少咒他几句吧。难不成您也想要庄主同我那爹一样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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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你怎敢如此同我说话?!”姚姜伸手便要打他。

舒作诚拦住她砍下来的巴掌,“我说的不对吗?如若我真心珍视这个位置,我不应该对东磬寸步不离,我还会给顾雁生半点儿掌权的机会吗?您的心里……不也是盼着我能继承这偌大的东磬剑庄,做个傀儡庄主,供你驱使?”

“你……”

“我可是个自家人……总好过外人,不是吗?”他说罢,将她的胳膊甩去一旁。

“你!”

“可是您忘了,我是匪央郡主的儿子,背后有王爷撑腰。我可是王爷的亲外甥,王爷怎会允许我受人制约?任你兴风作浪?!虽说您曾经也是皇族,但是论关系,还是我与王爷更亲密些。”

姚姜气得头脑发热,险些站不稳。

“我无心与您争辩,只要您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与您相抗。即便有朝一日我有幸成为庄主,也会规矩处事,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舒作诚拍拍袖子,道:“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在此说明。如有一日,顾雁生有意为难我,您必须要站向我这一边,不许同我起任何争执。并且在必要的时候,东磬众弟子,须得全部听我驱遣。”

“你有何居心?”

“居心?”舒作诚悠然笑了笑,“居心没有,如您所说,有的……是野心。”

“你这个舌尖嘴利的混账东西!”姚姜咬牙切齿。

舒作诚知道姚姜夫人不过是嘴上不饶人,从不与她计较,开心便怼她两句,烦心便不予理会,今儿他开心,便对她装腔作势一般地“嘘”了一声。他一本正经地警告道:“您快小点儿声吧,这是想把您的愤怒传达给整个东磬不成?”

“你个小辈,你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反了你了!”

舒作诚低声道:“你仔细掂量掂量,我所言可有误?你我都是明白人,除了我,东磬还有更好的继承人吗?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牵扯到你的利益,此事过后,你我照样静水不犯河水。”

见她不语,或许是此时脑筋转过来了。

舒作诚趁热打铁,问道:“我问你,东磬从平金城回来的路上,可曾偶遇过几名他派弟子相争,并且从他们身上得到过什么东西?”

“你在说什么?”姚姜不解。

“我说,你们在归途中,是否捡到一把剑,一把红色剑柄的剑。”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我问你,杀死舒作诚的那把凶器,在不在你们手里?!”

姚姜吓得踉跄一步,舒泠快步上前扶住她,她睁大眼睛冷汗直流,身上还打着哆嗦:“你说什么?凶器?杀死……杀死舒作诚的凶器?舒作诚不是韩昭杀的吗,凶器不在他那里吗?你问我做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从她胆怯的模样可得知,姚姜此时的震惊并不是装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么,如果剑真的被东磬剑庄夺去,也只能在顾雁生手里了。

舒作诚定睛思虑之事,突然被姚姜一把抓住,她问道:“你找凶器做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它跟东磬有什么关系?!”

舒作诚心想,不如趁机随便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她也帮着一起寻剑,便解释道:“这是把古剑,威力无穷,是顾雁生的弱点。如果你们知道线索,务必要提前告诉我,不得擅自行动,不得打草惊蛇。”

姚姜自是不信,可舒泠却抢着说道:“母亲,闻远同我说过一样的话,此言不虚。”

姚姜思虑之后说:“罢了,应你便是。”

舒作诚点点头,以此回应似是不妥,他又恭敬抱拳道:“有劳。”

看姚姜很是不满舒渝非的态度,又欲责备,舒泠忙开口道:“阿然,今日是你父亲的忌日,你快去祠堂拜祭一下。”

祠堂。

他一怔,是啊,他舒作诚生前不受待见,死后却破天荒的被舒氏的香火供着。简直荒谬绝顶,可笑至极。舒作诚面不改色地应下,慢吞吞转过身,离开此处。

白均一为外姓子弟,不得随意进入舒氏祠堂。

舒作诚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就看出这小子又是吃了他的醋,他可不愿再伤害这好不容易挽回的友情,便大大方方拉他一起进去。

“那个,说是外族不得随意进入本族祠堂,但,但我可是东磬的少庄主,我说了算,我准你进。”

这是东磬的地盘儿,白均一不敢撒野,在祠堂外面支支吾吾半天,连脚都没抬。

“你不进算了,你不进我自己去了。”舒作诚决定采用激将法。

“唉你……”白均一欲言又止。

“你是舒作诚的亲生儿子,进舒氏祠堂有什么不对的吗?”他从未见过那孩子这般怯懦的模样,许是对此处有太强烈的敬畏之心,许是,这个爹爹对他来说太过于重要。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舒作诚勾勾嘴角,并未答话。

他带着白均一走了进去,果真在众多灵位之中,一眼看到了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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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名字的灵位。

“亡弟舒洵之灵位”。

祠堂内香火常年不断,舒作诚抬头望去,看着灵牌上书着几个字,心中的滋味有些酸涩,却又倍感滑稽。他在下一瞬间便开始寻找亡父舒扬之的牌位,那些前前后后的牌子他都寻了一个遍,却连个皮毛都找不见。

被除名的人,怎会出现在这儿。

他在期望什么。

那舒氏之人供着自己,图的只是心安罢了。

他们也是畏惧世俗的眼光,才不得以留了舒作诚灵牌在此。

见白均一要跪,他一把拦住那孩子,“站起来,谁让你跪了?!不准跪!”

“你为何拦我?”

舒作诚理直气壮道:“你一个白家的人,不必跪他们。”

白均一却说:“我跪我爹爹,不跪他们。”

“你是不是傻啊,要跪出去跪去,你在这儿跪了你爹爹,便是让他们占尽便宜!”舒作诚脸色十分难看,语气也不再友好,“白均一你记住了,男儿的一跪一拜都是有分量的,而他们不配,他们无能消受。”

舒作诚将那些年自己对父亲的不甘共情到白均一身上,他不管那孩子是否能听得懂,自顾自道:“他们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你父亲舒洵本人也不能原谅的,他也不会愿意你在此地跪拜的。你要去跪,便去跪白氏的列祖列宗。”

这些话,汤叔叔也曾经对他说过。

所以汤尹凡不准他随意来东磬,他从前也没能入过舒氏祠堂。

“渝非还是老样子,对舒家的态度一点儿都没变。”

舒作诚顺着声音看去,见顾雁生大摇大摆的从门外迈入祠堂。他规矩整齐地穿着一整身华美的金碧九重纱,发丝也整齐地束于金冠之内,他双眼弯弯,一副浅瞳对着舒作诚身上上下辗转。那人露齿而笑,一对略带俏皮的小虎牙瞬间减弱了外人对他的敌意。

除了白均一。

见白均一撇过头去,顾雁生还故意与他搭讪,道:“哎火盆儿,几个月不见,个头儿见长啊!”

“火盆儿也是你叫的?”那孩子并不给他面子。

顾雁生听他这样说,反倒笑得更开心,他有意伸手去抚摸白均一的脑袋,白均一本人却格外嫌弃的倒退几步。

“好好好,不摸不摸,我不碰你就是了。火盆儿唤不得,在下唤你少谷主总行了吧。”他语气温柔,已开始让步。

白均一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什么少谷主少庄主的,少来这套,我跟你不熟,你也别跟我说话。”

他转头又对舒作诚说:“你少和这家伙来往,满肚子花花肠子,心怀不轨,笑得渗人。”

舒作诚对他回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让他放心。

舒作诚随即对顾雁生道:“怎么,听你所言,我很厌恶舒家?”

顾雁生动动眉毛,表示赞同。

“我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舒渝非可是相当地嚣张跋扈。我还以为我从前是在东磬剑庄自在惯了,受尽长辈疼爱,理应是好生喜欢此地。”

顾雁生步行至白均一跟前儿,从袖子里掏出一袋枣干儿来,对他道:“这枣儿分你,你先出去,我同你兄长有话要说。”

白均一岂能受他这般侮辱,大声道:“少在这里拐弯抹角假惺惺地糊弄我,把我当小孩子哄,有话直说不行啊!”他再次警告舒作诚道:“舒渝非,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他说罢,用臂肘撞开面前这碍眼的人,反正这祠堂也渗人,他才不愿在此地多待一刻。

顾雁生乐呵呵地站在原地,看那傻孩子气急败坏地离开。

待白均一走远,那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渝非,你同我说实话,前事你还能想起多少?”

“我上次已经告诉你了,我失忆,什么都不记得。”

顾雁生呼吸颤抖,以着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舒作诚,他似是心痛,又像不甘,还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之色,他酝酿许久,才道:“那,若从现在从头开始,是否太迟了。”

自从上次接触,舒作诚就能感受到顾雁生对待舒渝非态度的不对劲儿,如今那人又多说了几句暧昧的话,让他忍不住东想西想。舒作诚试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信息,于是开口问道:

“如果要重新开始,你须得坦白告知我,你我二人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当真是你之前所说的兄弟之情吗?”

“好,我都如实告诉你,但渝非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骗你的,我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顾雁生神色激动,却刻意将声音压低。

“你说,我听着。”

谁知那人开口便直言:“渝非,你我是两情相悦,我二人是苦命鸳鸯。”

舒作诚虽然一直都是这般想的,但是当顾雁生真真对他说了这句话时,他似乎还是不知如何接受。

“……当,当真?”舒作诚想了半天,才出言回复。

“我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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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分,天地可鉴。”顾雁生忽而前行一步,一把牵住舒作诚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似是紧张又激动,“碍于现在我卑微的身份地位,你我二人的关系不宜公开,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

两厢情愿,天地可鉴。

好生耳熟的话。

“你……”

舒作诚忙把手从那人手心抽走,他不适的后退一步,试图再度拉开同顾雁生的距离,那人的一番告白让他应付不来。

“顾雁生,你我二人是男子……”

“渝非,男子又如何?”

舒作诚心道,舒渝非还真是受人爱戴,从前是宁王,现在又多了一个顾雁生,这和他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舒渝非大相径庭。假使舒渝非和顾雁生当真是一对儿的话……那宁王所言的“两厢情愿”又是真是假。

顾雁生可否知道,舒渝非和宁王的事情?

舒作诚皱起眉,他不知该如何试探那人是否知晓此事,只得问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是清白的?”

“渝非,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那人再度贴近他,两只手伏在舒作诚的两肩之上。

他眼珠子一转,索性直白道:“我现在知道的是……起码我同宁王的关系不是清白的。”

顾雁生闻言,面色凝重,他眸中愠意杀气一并迸发出来,咬牙切齿道:“宁王……他罪孽深重,该死。”

顾雁生的反应明明是舒作诚的意料之中,却又是他意料之外的。顾雁生和宁王若都与舒渝非有纠缠,那不出所料,他理应是这个反应。但宁王又偏偏是顾雁生的恩人,若没有宁王牵线,他也不会有拜入东磬剑庄,成为舒作愉义子的机会,这般来说,他二人又偏偏理应是站在同一战线。

看来他们之间有嫌隙。

“渝非,他这些年害你害得这般苦……你放心,等我当上庄主,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说得信誓旦旦。

“你果真想做庄主?”舒作诚眼神之中多出几分警觉,很明显,这一丝丝的变化强烈得刺激到了对面的人。

“渝非,你听我说,庄主之位谁都能坐,你做不得。”

舒作诚一惊,不知他是何用意。

“你那个宁王舅舅是一个伪善又邪恶的小人!他违背伦理将你……又极欲掌控一切,你做过无数次的努力也没能逃脱他的手掌心,如果你这一次真的如他所愿继承了东磬剑庄……那你将一辈子被囚困在他身边,你和整个东磬都会成为他的傀儡,成为他手下的武器。你永远都无法拜托他的纠缠。”

从顾雁生急迫的语气中可得知他是真的很关心舒渝非。但是此番话是真是假,舒作诚不好草率判断,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宁王的确做了很多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丑事。这一点,顾雁生知道,且没有骗他。

“他想囚困我?他是王爷,即便做不了庄主,我又应如何逃离他?”舒作诚问。

“我们杀了他。”顾雁生斩钉截铁地道,“按照我们从前的计划,等舒悦一死,我便先人一步登位当上庄主,倾尽整个东磬剑庄之力,与他一较高下。大不了鱼死网破,也总好过一辈子被人制衡。”

“你怎么知道舒作愉会死?”舒作诚有种不祥的预感,“舒作愉旧伤复发之事,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是。”那人没有否认。

舒作诚冷汗直下,他们密谋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报复宁王这般简单。

“我猜到了。”顾雁生要害死舒作愉,“你有意杀他。”

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从这简短的几句交谈中,除却情愫的影响意外,舒作诚已经近乎猜到了真相。

舒渝非要的是自由。

那顾雁生呢,顾雁生真的对庄主之位没有分毫幻想吗?

无论顾雁生要不要家主之位,舒作愉的死都将是必然的。如果交易筹码是东磬家主,那么说明舒渝非愿意拱手奉上整个东磬剑庄,换取一辈子的自由。这一条,符合常理。

如果交易不限于家主之位。如果顾雁生想得到的仅仅是舒渝非,如果舒渝非拿自己作为筹码换取离开宁王的自由,如果顾雁生心甘情愿帮舒渝非离开此处,而换取一辈子相守终老的话……要远离此地,杀死宁王,这样必须死的不仅仅是舒作愉,就像是顾雁生话中说的那样……

他要和宁王鱼死网破。

顾雁生单纯想要宁王的命。

“你的意思是……”舒作诚顿悟,“依你的意思,要用整个东磬剑庄的性命,和王爷拼死一搏?”

“不错,东磬本就是丑恶之至,留着有什么用?”顾雁生道。

“你要毁了东磬?”

顾雁生一笑,对他道:“渝非,要毁掉东磬剑庄的不是我,是你。”

他又道:“是你一心要毁掉这一切,我只是在助你完成这梦想!只有这样,你我才不用做傀儡,不用再寄人篱下。东磬和王府上下,他们都逃不掉的,一个都别想活!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等舒悦死了,等宁王到了,趁他放下提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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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便可行大事!”

这番话,让舒作诚五雷轰顶。

舒渝非绝不是自己最开始想象的那般简单。他虽是在养尊处优地长大,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殚精竭虑的心思要比同龄人不知缜密多少倍。舒作诚突然明白,大家都被舒渝非所表现的假象骗了,他的纨绔胡闹,也近乎是充满了目的。

“舒渝非,要毁了东磬……不行,顾雁生,停下你的计划。我知道你的意思,是,的确是有人可恨。但东磬上下几百名弟子的命,他们的性命是无辜的。”舒作诚劝解道,“再者说,王爷背后有整个朝廷的势力,你这样做只会自寻死路。”

“渝非,你说什么呢,杀了宁王,我们反而是功臣。”顾雁生表情近乎痴狂,“新帝年少,宁王明明可以只手遮天去夺了这皇位,但他没有。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这么做?”

顾雁生笑着解释道:“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热衷于权势。认为比皇帝更高的位置,若要得到比皇帝还要强的权力,便是去掌控皇帝,去做皇帝背后的那个人。新帝正直意气飞扬的年纪,怎会准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恐怕,他比我们更想杀了那厮。”

“顾雁生,即便一切如你所愿地顺利进行,但事后你我再也不可能在江湖立足,所行之事不义,必不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做人。”舒作诚劝阻道,“停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那又怎样,我们隐姓埋名,也能获得逍遥自在,有什么事比自由更好?渝非,事已至此,来不及了。”

“你不能这么做。东磬对你有恩,你如此绝情,不怕遭报应吗?”

顾雁生冷笑一声,道:“舒作愉又何时帮我当过人看。我本以为自己得到他的赏识,可你知他借用我的手背地里行了多少苟且肮脏之事?我们忍了这么多年了,我受够了!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现在的舒渝非早已不是那个舒渝非,无论顾雁生如何抉择,舒作诚也不会跟他相守终老。

舒作诚想到这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去劝他。

见他不语,顾雁生叹息道:“渝非,你变了。”

舒作诚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和那人结束这个不尽人意的对话,也不知最终自己是否成功劝服了顾雁生。他把事情转述给贯清谷的众人,告诉他们顾雁生欲争家主,谋划行刺,和有意摧毁东磬的真相。

有多少弟子甘愿为顾雁生卖命,舒作诚不知道,但此时他们决不能茫然伤人。他们又不能安然等在此地,东磬仙岛隔绝世事,万一出了变故,很难补救。为了阻止那人的谋划,颜京墨许深带着白均一即刻动身,去往其他门派寻求救兵。

未雨绸缪,既然斩不断他的歹念,那就要将一切的变数都筹备好。

韩昭留在此地,继续追查赤血剑的下落。

汤尹凡此时是绝不会轻易离开舒作诚的身边,舒作诚也就任由着他去了。舒渝非常年住在东磬,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但舒作诚还是找人寻来了紫竹院的钥匙,有意遣去那院中借助器具调制解药。

时隔多年,紫竹院并未荒废。

听闻管家余昇说,是泗水夫人常年派人打扫这个院落,院中的花草青竹被照料地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小楼也被修缮完好,房中摆置特地保留了多年前的模样,他书写药方的那支笔依旧停在案上,却不染一丝灰尘。

舒作诚见景生情,难免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师徒情断,放血救人,早产,生死离别……在来之前他早便预料到自己会在东磬陷入层层复杂的往事之中,那些猜想怎比得上身临其境那般真实。同样陷进去的还有汤尹凡,一把拉住舒作诚的袖子,谨慎问道:“咱还是取了东西就走,别留在这里了。”

舒作诚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他笑着道:“这有什么,都过去了。”

随后他还找了很多闲话,先是说许深,之前费尽口舌要让他毒解之前跟在自己身边,那人说什么就是不干。如今好不容易到达东磬,这解药还没配好,他这就又走了。

简直白忙活一场。

他又说舒作愉,舒作愉当下死不得,作为白药师,作为从前的白药师,舒作诚无论如何也得保下他的性命。他一旦出事,顾雁生的计划便会全面启动,十万火急之间东磬剑庄岌岌可危。

“顾雁生他又不是傻子,怎还会准你去接近舒作愉?”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汤尹凡也不得不由着舒作诚去救人。

“他现在还不是庄主,我才是少庄主,他管不着我。再者,就算我不愿去见,我那嫂嫂也会逼我去。”舒作诚将备好的草药取出,依次摆放在桌上。

“师兄……要是舒作愉留不住……当然顾雁生的计划也不会得逞的前提下,除了你以外,东磬也就真的没有继承之人了。你真的,不打算管一管此事?你真不想做庄主?”汤尹凡抓来一把升麻片,放入药杵之中捣碎。他突然觉得,舒作诚接手东磬剑庄,让东磬改头换面,也不乏为一件好事儿。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舒作诚瞪他一眼,“我本就不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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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你以为当庄主有这么容易啊?一派掌门要承担的责任,你这些年多少也有些体会了吧。贯清谷几十个人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东磬剑庄可是上下几百名弟子的大门派,这庄主,岂是说当就当的?”

“可是现在舒家上下实在是没有人了啊。”

“我自有谋划。”

“那你说……让咱家火盆去做庄主怎么样?”

舒作诚咬着牙,伸手戳了那人脑门儿一下:“你是故意气我吧你!”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汤尹凡示意舒作诚不要说话,他放下手中之物,轻手轻脚前去开门,见来者是韩昭,这才放松警惕。

他臭着脸问道:“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舒作诚也向那人投向期待的目光。

“我已将药剂投放在顾雁生的茶水之中。”

舒作诚甚是满意,明里干不过那人,他大可以使一些阴招。

果不其然,临近晚膳之时,姚姜找人来寻舒渝非。让他梳洗之后,带着药膳去舒作愉的房内,服侍其用膳。

舒作诚老老实实地应下,换上东磬的弟子服,备上自己熬制的补药,提着食盒,动身前往四象园。想到舒作愉和舒渝非,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刚刚重生之时所经遇的《药间集》盗书一案,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但难免舒作愉会过问。

舒作诚并未编好说词,只求及时发挥,顺着那人的话说便是。

守在园外的小弟子见来者是舒渝非,乖巧到一声都不敢吭,规规矩矩行了礼,帮他打开院门。舒作诚觉得舒渝非这个身份简直是太好用了,这种横行霸道的爽快利落之感让他直呼过瘾。

他轻声道:“辛苦辛苦。”

“余管家在里面吗?”他又问道。

被他问到的小弟子吓得不敢做声,他身旁的另一名弟子怕被责备,连忙抢着说道:“余管家去煎药去了。”

“嗯,多谢。”舒作诚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熟料对方吓得腿都在哆嗦。

天色不早,视野昏暗。

他向远看,见园中小楼的窗户内隐约有些亮光,光芒微弱,让他再度想到舒作愉如今的处境,心中又起感慨之意。舒作诚顺着弯曲的石子路走到楼前,上了三级石阶,舒作诚立于门前,轻叩房门。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无人理会。

想必是那人歇下了。

舒作诚自作主张,伸手推开房门,独自进入到房内。

房门掩上的刹那之间,他感到后脑一痛,视野漆黑,便失去意识。

待他醒来,之见房内灯光明亮,舒作诚一时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何事,下意识四处回顾,扶着手边的桌椅从地上爬起。他感到手心又湿又黏,低头去看,发现入眼的一切,全是腥红一片。

他的身上,地板上,皆沾染了大片的血迹,那抹红色璀璨刺目,如牡丹一般绮丽美艳,令人紧张却又兴奋,刺激着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处神经。

他顺着一路蔓延的血迹寻去,见舒作愉面容狰狞地倒在床上,他白发苍苍,面色发青,两只手紧紧攥着床褥,双目呈惊恐状睁得浑圆,他唇齿大张,口中黑红一片,大量血渍溅出。他仔细留意,才察觉那人已被割了舌头。

那人早就没了呼吸。

他的胸前还插着一把刀,整个人被钉在了床板之上。

在舒作诚震惊之余,就见顾雁生夺门而入。

“来人,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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