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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燕国皇帝李晔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
昌王带兵入皇城,将皇城禁军压着打,皇后在未央宫自刎,李宜带兵称帝。
当初李晔即为被判株连九族的萧家三十口人被平反,死去多年的萧皇后也被追封为太后,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国变传到尤蚩这里,庞蕴连头都没抬。
“……所以他来你身边究竟是为什么?为了那些可以当做复仇的财宝。”
庞蕴手上拿着帕子替谬姲擦去嘴角的糕点渣子,安静了,过了有一刻钟,他说:“不知道。”
庞蕴从燕国回尤蚩的路途里,他猜到这一路不会风平浪静,燕王虽然颤巍巍假惺惺的放他离开,其实暗地里布下杀机。
庞蕴艰难收割了燕国人的人头,窒闷的胸腔里全是浊气,他回到尤蚩,长姐果然为他铺好了路,他父王除了一个无心王位的庞隆,再无其他的儿子能够胜任那个位置,他记得最后一次他父王见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庞蕴掉头就走,璧孚握住他的手让他忍耐,直到他父王去世之后,庞蕴都毫无波澜。
反倒是璧孚反应很是奇怪,在庞蕴眼里,他这个长姐很少这样情绪外漏,她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他父王入王陵那日,庞蕴感受到她是难过的,却又是松松一口气,她摸着庞蕴的脸说了几个字:我保住你了。
那个时候庞蕴并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
庞蕴是个当帝王的料,他打得燕国被迫割地送公主和亲,他垂下眼睛问指下送亲的人:“萧家四郎,萧鉴。”
萧鉴入尤蚩那日,庞蕴记得还是个大晴天,他根本坐不住,离开大殿些许,便有人来报说燕国的人已经入了王都。
燕国来的官员齐齐跪拜在他面前,独独萧鉴被他亲手扶了起来,他别着脸,像是怕他看。
庞蕴闲闲地摆弄着手里那燕国的文书,他笑着看着李行慧,她是李宜的妹妹,他还去过她的生辰宴。
“公主路途遥远,辛苦了。”
李行慧求助般地看着萧鉴,他才接话说:“王上,公主一路过来水土不服,所以迟钝了些。”
庞蕴说既然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他留下了萧鉴,四下无人,他抬起头,轻轻看了庞蕴一眼。
“你当初没有来。”
萧鉴想了想又咽下,他已经比庞蕴高了,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话没说出来,眼睛却先红了:“我……我不能的,我爹跪在地上,说我若是走出那道门,他便去死,我走不掉的。”
庞蕴抓住他的手腕,握了握:“我走之前向那佛像请愿,你这几年顺吗?”
萧鉴双眼倏地睁大,他们像是回到了他仍旧拉着庞蕴衣袖的年纪。
庞蕴捕捉到他闪避的神色:“你过得不好。”
萧鉴慢慢地,他低下头:“我爹给我定了亲,是丞伯家的小姐。”
庞蕴松开了他,萧鉴“唰”地抬起头,闷闷不乐的地解释:“我不喜欢她,可我听说你登基后,我很开心,你走了,我才知道没人像你那么护着我。”
萧鉴听他这样说,便不出声了,萧鉴忙又想讨好他,黏糊糊地问:“你不会娶行慧公主的是吗?他叫过你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封后?”
庞蕴盯着他的嘴唇,突然别过脸说:“李宜让你说这些话给我听的?”
萧鉴露出一个受侮辱的神情:“我从来不听他的话,他想半路将李行慧截走,我没同意。”
他俩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那座正在修建的宫殿前,这个月份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庞蕴的手擦着他的肩头,拨开飘散在他肩头的桃花,萧鉴看着他,他也想碰庞蕴,却不敢伸一下手,嘴上却不由酸溜溜地问:“这是修给谁住的。”
庞蕴说:“心上人。”
萧鉴仿佛慌了一下,忙接上:“是谁?”
庞蕴不答,眼神却是认真的,在那片桃花林里,说出的那番话意味始终不一样的:“你若是愿意留下来……我不会封后的,这座宫殿从我登基起就动工了,我一直在等你。”
萧鉴突然伸出手,离着庞蕴的脸半寸时,停在了原处,下一秒就被庞蕴一把攫住在手中。
“可你现在是王上……”
萧鉴想起燕王那香风浮动的后宫。
庞蕴:“我没想过别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只想过你……”
庞蕴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酥麻,心跳得也厉害,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以前总是不合时宜,可他真的想带萧鉴走,像是疯魔了一般,当初在燕国的时候就想,无论是用多么不端的方式,绑来骗来,他想要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他好苦,仔细想来这么多年就这么一点甜而已,他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庞蕴陡然屏住呼吸,他的声音算得上平静,手指却藏在袖子里瑟瑟地颤抖:“我在这世上没什么所图的,只有你。”
萧鉴咬着嘴唇,他猛地抱着庞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庞蕴,你把萧隽佑弄残了,现在害得我
', ' ')('也要断子绝孙了。”
林子里吹起了风,萧鉴的语气有些急,庞蕴伸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庞蕴没打算对李行慧做什么,便让庞隆带着那丫头,谁知道两个人渐渐有了情愫,他便把李行慧指给了庞隆。
萧鉴喊着怕疼,庞蕴所以在下面,他们亲密后身上湿淋淋地躺在一起,萧鉴吻着他的脸问:“以后你没有子嗣,岂不是我的罪过。”
萧鉴摸着他的腰摩挲:“你若是个女子,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有孕了。”
庞蕴不知道他想的是些什么,下面还湿着,他脸有些红,憋来憋去:“我若是能生,也给你们萧家生个孩子。”
孙蔚却不知道从哪里请的一个术士,拿着那颗荒唐的生子丸献给了他,庞蕴那个时候真的晕了头了。
他想跟萧鉴有个孩子。
璧孚对萧鉴从未松过口,他吃下了那颗药,那段时间他们本来正值浓情蜜意的时刻,三个月后,太医给他号脉,就差跪下了:“王上,是喜脉……”
庞蕴心里复杂得很,他想有个孩子,可他一个男人,就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萧鉴时,那段时间他们都各怀心事,他刚进宫,还没来得及抬头,萧鉴就“砰”地一响跪在他面前,他说他要回燕国。
庞蕴一时摸不着头脑,赶忙扶他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萧鉴不起来,他垂着眼:“我……我要辜负王上了,我是燕国人,留在这里,留在王上身边,以后大概就只能这样了,我不甘心。”
庞蕴没动,他一是想该怎么办,二是想自己该怎么办。
“你想要什么……孤都能给你。”
“我要回燕国。”
萧鉴要离开,庞蕴软话硬话都说了,可萧鉴心意已决,庞蕴一气之下将他关了起来,让他好好想想,庞蕴捂着眼睛,身边的太医让他千万别动怒。
明明前一夜他们还交颈而卧,庞蕴不知道为何人变得如此之快。
他看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尤蚩人对这类事忌讳得很,权衡利弊最终打算冷萧鉴一段时间,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为难他。
他在尚戚歌那里直到他谬姲出世,那时候他身子正虚弱,尚戚歌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他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脸:“等一等……”
他下了山,回到王宫里璧孚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庞蕴手徒然垂下。
璧孚看着他,涂着红色丹寇的手指在发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知道其他人知道你那样得来一个孩子,她没有活路的。”
庞蕴抬起头:“那是我的孩子,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璧孚:“你失身一个男人已经是奇耻大辱,怎么还想嫌自己没成为百姓口中的趣谈,那个燕国人听说并不想要你,我拼死救下你!不是让你这般作践自己的!”
庞蕴:“……长姐,我本来就生来没人疼的,我没有生母,父王也厌弃我,在燕国的时候,没一个人对我好过,只有他,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只要他。”
庞蕴作势要擦过璧孚离开,突然她抓住他的手,摇头痛苦地道:“……蕴儿,不要这样,我当初……当初……也是无可奈何的……”
庞蕴听着璧孚未尽的话,惊恐地看着她。
庞蕴脚步沉重地来到诏狱,像一具浑身走肉,他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他面色苍白得恐怖,他已经吐了好几次了,脑子里全是璧孚那句。
“和父王只有那么一次,我就有了你……我谁都不敢说,他们都想让你死,可我舍不得啊。”
狱卒打开牢门,里面光线昏暗,萧鉴坐在地上,看不清庞蕴的脸。
“……几日后,我们大婚,我放你出去。”
萧鉴说:“我不想成婚。”
庞蕴声音听起来有些累:“别把孤的纵容当做理所应当。”
萧鉴微微抬起头:“你关我的这些时日,我都想清楚了,我不喜欢男人,我父亲给我定了亲,我不想辜负她。”
“……所以你就可以辜负我吗?你那日答应我的时候,我很欢喜,过去那些难道都是做戏?”
“我以后还想当爹,燕国的时候,王上恐怕会错了意,不过是因为王上对我有用罢了,这些日子,王上待我也太好了,我不过几句话就骗得王上团团转。”
“你没爱过孤。”
“……从未。”
“孤会杀了你的。”
萧鉴抬头看他:“……王上舍不得的。”
庞蕴闭眼心中一片悲凉,原来我这一生都是生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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