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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辛去买酒。
他行在路上,前半程,步伐匆匆,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把这当做寻常差事。
但到后半程,他拎着酒,往少夫人所在的院子里走,步子却不由地慢了下来。
邱辛停住脚步,抬头,看着自己要前去的方向。
他又侧头,看着山林之中气派巍峨的昆吾庄。
在这一刻,邱辛近乎是茫然的,想: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没办法有一个答案。
只是离得愈近,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愈清晰。
……他是一个刽子手。
无能的、无力的,对一个弱者作恶的帮凶。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没办法让自己下定决心,在看守一事上玩忽职守。这么一来,如今受到的折磨,就是理所应当了。
邱辛推开小院的门时,抿着唇,这样想。
但这一次,容玉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他似乎只是想要喝酒,又不想独酌——对饮成三人,这固然是一种洒脱。但容玉约莫不在此列,他最聪明的、也让他心情最复杂的学生离开了,他拿到一本从自己过去家里送来的书,他想要何人诉说,可天下之大,又有谁能听他说出口?
邱辛成了一个勉为其难的选择。
他要邱辛坐在自己对面。邱辛坐下了,容玉吩咐:“倒酒。”
邱辛依言去做。
等酒过三巡,容玉问他:“若你心悦于弟妻,可她与你弟弟已经要成婚了,你会将她抢走否?”
邱辛眨一眨眼,茫然。
他的思绪也因为酒意而混沌,听了容玉的话,隐约冒出一个想法:少夫人好像问过我这个……
但这又与上次被问到时状况不同。
少年先回答:“自是不会。”而后,睁着一双醉眼,去看容玉,说:“但少庄主……”
容玉却似厌烦似的,又似完全不听他说,口中道:“可阿兄就那么做了。”
邱辛缓缓眨眼。
到第二日酒醒,邱辛头痛之余,琢磨出一点少夫人话音中的微妙意味。
上次两人闹僵,容玉话里话外,都对谢少庄主怨气颇深。
当时邱辛被问住,心底信念崩塌了一片,余下的都是茫然。
到现在,容玉又在教书,邱辛靠在学堂外的树上,晌午的阳光落下来,经过树叶,像是被切成一片一片了,落在邱辛面上。
邱辛闭眼沉思,听着容玉的声音、孩童们的声音。
他只觉得多了些了悟。
少夫人自然是怨少庄主的,但他大约更怨容清、容褚之流吧。
至于少庄主,怨意之下,总是还有爱的。
这样的念头,让邱辛从自己的苦惑中走出一些。
他迫不及待地相信了,也是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在容玉又一次要他一起喝酒的时候,邱辛点头,比上一次干脆很多。
这一次,容玉知道,邱辛生辰刚过。
他听着这话,手指在酒盏边缘轻轻滑动片刻,说:“原来你尚未加冠啊。”
邱辛想,少夫人跟了少庄主的时候,一样是这样年纪。
容玉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须臾,他却抬头,笑一笑,看起来比平日面对邱辛、面对所有周围的看守时平和许多,问身前少年,“你吃长寿面了吗?”
邱辛摇头。
容玉说:“哦,因为要盯着我,哪里来的时间。”
邱辛踟蹰。
其实的确是这样,再说了,自己远在家外,除了容玉,也没有人记挂他的生辰。
他不说话。原本以为,少夫人兴许要嘲弄他。
但容玉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往炊房去了。
邱辛一怔。
他追上去,看少夫人挽起袖子,为自己煮了一碗面。
邱辛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他又闭上嘴巴,站在一边。
家中许多孩子,他很小就要照顾弟妹。生他的时候娘受了很多苦,对邱辛关切很少。在发觉他有修炼天分之后,娘迫不及待、欢天喜地地将他送上车马,要他搭车来到昆吾庄。
他方才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实话。
邱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对自己关切最多的,反倒是嘴巴上说着厌烦,被困于此处、无从逃脱的少夫人。
后面吃面,味道不算极好,却更让邱辛五味杂陈。
少夫人是何等身份,自己又是何等身份。
容玉在邱辛眼里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在少年低头的时候,微微笑了下。
——几个月里,邱辛的来历身世,对容玉来说,早就不是隐秘。
在外的四年,容玉经历颇多,看到颇多,也算懂得几分“攻心为上”。
等邱辛吃完一碗面,与容玉对视。
容玉静静看着他,却见邱辛咬咬牙,张口欲言。
', ' ')('容玉耐心等待。
他需要一个帮他隐瞒逃离之事的人。不用瞒上太久,三五天即可。
此前说了那么多,他已经让邱辛对谢雪明有所不满,也向他证明,自己可怜无奈。
到如今,这一碗面,不知能起到几多作用。
容玉不着急。
他想,哪怕这次失败了,至多多来几次。日久天长,水滴石穿。
邱辛说:“少夫人,我想……”
容玉微笑。
邱辛深呼吸,认真而笃定,“既然你仍然对少庄主有意,那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容玉:“……!”
容玉面上还带着一点笑,手扣在掌心,指甲把掌心按出数道月牙状的弯痕。
他花了点时间,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邱辛抱着十分诚心,劝他:“少夫人对我讲了颇多,我便知晓……”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有留意到,容玉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面汤上浮着的油逐渐凝结,变成一层薄薄的皮。
在某一刻,容玉忽然领悟到: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想要策反眼前的少年,但谢雪明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人跟着自己?
邱辛在昆吾庄中长大,有些东西于他来说已经是深入骨髓。
他不知道容玉有多厌弃眼前一切吗?
他知道。
但他又知道,容玉“回心转意”了,无论是他邱辛,还是谢雪明,甚至包括“容玉”,都会找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此前,邱辛因此而矛盾难过。但他一旦抓住一点细枝末节说服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推翻所有不妙思绪,心安理得地劝起容玉。
容玉心想:好。
很好。
他最终还是笑了。
天气一日日的暖了起来。
邱辛打起精神,三天两头,主动往容玉面前转悠。
他等到又一次喝酒。一日日下去,容玉的态度还是软下一些,似乎听进了邱辛的劝言。
他还和邱辛说起了自己和谢雪明的当初。
那些山下带回来的纸鸢,从窗外翻进来逗自己笑的谢少庄主。邱辛听着听着,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还写信给少庄主,说明少夫人的态度松动。
谢雪明接到信,自是欣喜。他沉吟后,吩咐手下人,去寻来诸多东西。等解决眼前这些事,他就回去,把一切带给阿玉。
二皇子宛若百足之虫,几次被打压,偏偏能奇迹般的重新起来。好在,这一切,总是要走到尽头的。
再说昆吾庄之下的小镇。
这一日,容玉下了学堂,邱辛自如地过来,帮他拿书。
邱辛想着自己发出去的信,想到往后与师兄相对和乐的师嫂。也许到明年,昆吾庄就要又多一个小孩儿了。
正思索时,容玉叫了他一声。邱辛侧头去看,见容玉抬起手,拢一拢鬓边的发。袖口落下来一些,露出手腕上那个颜色渐淡的花印。
容玉要他去买酒。
这是寻常事了,邱辛照做。他驾轻就熟,听容玉讲话,说起他在落霞庄的时候,夜半心悸,去兄长的院子里看,却见到那样一幕。邱辛听了,也要说一句:“这的确是少庄主做得不是。”
但少庄主已经悔过了呀!
总是要给他一个机会的。
容玉看他,听邱辛把后一句话说出口。
大约是这一晚,少夫人真的太难过,所以他喝得比平时还要多。
邱辛听少夫人的嗓音里带了一点水声。他望着容玉,是灯下看美人。美人眼带朦胧色,醉意之中,把他当做另一个人,轻轻叫他:“雪明?是你吗?”
邱辛一愣。
他听容玉说:“……你这次下山,给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啦?”
邱辛瞬间意识到,哦,原来夫人把他当做年少时的少庄主。
他顿时尴尬,不知所措,想要劝,又见少夫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软软地趴在桌子上。
这样可不好。
邱辛想。
他往前,要把人扶起,扶去榻间。少夫人起先还是配合的,但到了床榻边,容玉又抬头,看着他。
这边灯色暗淡,容玉要凑得很近,才能分辨出邱辛的眉眼。
邱辛有些发僵,勉强说:“夫人,我并非少庄主啊。”
但容玉低低笑了声,说:“雪明,你没有去找阿兄,对否?”
邱辛一怔。
容玉说:“你来落霞庄,便来找我啦。”
邱辛喉结一滚,知道,这是少夫人的心结所在。他权衡,回答:“是,我来找你了……”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开始后悔。
少夫人竟然吻了他。
这个吻开始的时候,邱辛头脑空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唇上很软,带着酒香,湿润。而后,少夫人的舌尖撬
', ' ')('开他的牙齿,就这样长驱直入。
他被少夫人推在床上。
邱辛撑着身后坐起。但他毕竟也喝了酒,最初的震惊之后,酒意再度上了头。他觉得怀中美人在他身上轻轻磨蹭,低低叫:“夫君,你为何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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